「還是宮外的風光好哇。」盧溝橋上,朱慈烺站在中間,聽着橋底下水流潺潺,微風x徐來,極目遠望下滿是愜意的放鬆。
儘管,朱慈烺明白自己視線看不見的地方里,正有着千千萬萬的目光在各處注視。對此,朱慈烺並不在意。
他的視線里只有另一個緊緊挽着朱慈烺手的女子。這女子面容精緻,肌膚吹彈可破,素麵朝天更增風華,自然就是那一位大明國母,也就是趙詩瑤了。
「風光自然是極好的,更讓人歡心的……還有那一同觀賞風光的人兒呢。每次呆在宮裏,都快讓人悶壞了吧……聖,夫君……你說可是?」趙詩瑤輕聲笑着,將說到一半的話收了起來。
這一回,她可是與朱慈烺微服出巡的。
朱慈烺笑着,撫了撫趙詩瑤的手背,牽着朝着盧溝橋鎮走去:「是是是。每日呆在宮裏當然是太氣悶了。眼下好不容易出來一回,可要好生放鬆一些。唔,這一回,就去看看恆信的佈局吧。也是娘子你這些年的功業呢。」
趙詩瑤抿着嘴,輕嘆了一聲,又徐徐解釋着道:「聖上還是放不下這一回的政務呢。恆信……上一回聖上下的公文,妾身已經讓下面的人仔細準備了。恆信的人是足夠的,京畿亦是重點,算算時間,盧溝橋上的子錢莊應是建好了。」
子錢莊就是恆信錢莊的分支機構,相當於支行分行總行這樣的架構。
兩年多了,恆信商行也是茁壯成長,成了大明商業帝國里的一隻大象。這是巨象十分低調,普通人只明白恆信商行信譽極佳,言必信,行必果,恆信糧行在開封被圍時救了數十萬百姓,錢莊的錢票更是十分有信譽,在大規模交易里是第一選。
在這些印象之下,並無多少人明白恆信商行竟然是皇室私產,是朱慈烺的私人商業帝國。而這也是與其他皇家產業不同的地方。
朱慈烺將管理權限放給了趙詩瑤,而趙詩瑤又因為缺乏足夠可用人選,只好大肆在流民之中揀選幹練的女子培訓,以及各處挖人,最終反而鍛煉了一批職業經理人。
如此一來,最終老闆的身份也就隱藏在了這些更為耀眼之處,反而沒人注意了,甚至連趙詩瑤就是當今皇后都少有人知。
兩人進了盧溝橋鎮,就如同兩個小口子逛大街一般信步走着。
朱慈烺隨口說着後世一些職業經理人的概念,又提了提股東與期權的概念,讓趙詩瑤一陣眼光閃閃,一路嘀嘀咕咕地聞着,直到進了盧溝橋鎮這才重新說起了恆信的事情。
「盧溝橋是個小鎮子,但戰後復甦很快,也就在這裏佈局了幾處店面。今日和夫君落腳的便是恆信酒店。這其實是下面人出的注意,是個原來在6軍學校當護工的女子蘇鳳兒提的。我投了一些銀子,又調過去了一些人。便開起了幾處酒店旅社。蘇鳳兒本錢不多,眼光不差。挑的都是新興的市鎮,地皮便宜,人氣還旺盛。」趙詩瑤說着,很是讚賞。
朱慈烺記得這個蘇鳳兒,沒想到最後竟然不當護士改行從商了:「是挺有眼光的。但是……有這麼多人可用嗎?」
「其實,奴家見了夫君愛辦學校,也在各處大市鎮裏很是辦了一些學校。眼下這麼多年下來了,人才的事情也都解決了不少。要不然,就是想在這裏做些事情,也無人可用。」趙詩瑤說着,忽然有些不好意思了起來。
朱慈烺一下子問到了關鍵之處:「辦學校是好事,學生這年頭好找,要是免學費定向委託培訓解決食宿更是被引以為香餑餑,不愁找不到人。只是,教師從哪裏來?」
趙詩瑤咬着唇,輕聲道:「宮中有些女子年紀大了回鄉要嫁也是不容易,再者,這年頭兵荒馬亂,女子有份事情做要找個好夫婿那可就容易多了。」
「宮女……」朱慈烺點點頭:「這些事情,小心着大臣非議。要做,朕……我是讚賞的。太監、宮女有個出路自然是好事。但要注意着……不要引起不必要的非議。」
「是,夫君……」
兩人走着走着,也到了恆信酒店的門口了。
依舊是那兩個彪悍之氣盡顯的衛士瞪着一雙虎目,巡視着來往人等。
朱慈烺不以為意,扯着趙詩瑤的小手繼續往裏走去。
兩個衛士見此,又以為來了兩個不知好歹的傢伙,騰騰騰地就要上前攔人。只是還未等兩人動彈一步,不知何時忽然間蹦出幾個穿着打扮好似尋常打扮,一點不惹人注意的路人近身。
稍待,現一張讓兩名衛士忍不住驚呼的令牌後,朱慈烺與趙詩瑤順利進入了恆信酒店裏。
那裏,整個恆信酒店最高的五層與六層為朱慈烺準備妥當,等待着兩人的入住。
沒有人現酒店裏忽然間來了兩個新人。
低調與悄無聲息是比起嚴密安保更加可靠的存在。
當然,也有些派出公所的實習士子們現了青春靚麗的趙詩瑤。但無一例外,任何想要接近的人都會現不知何時角落裏忽然間就出現了整潔得體,目光如虎視一般的酒店侍應生們。
士子們的眼界好歹還是有幾分的,當他們這些侍應生無一例外懷裏都揣着一塊**的存在時,紛紛意識到了什麼,也不敢再去現眼。
很快,他們也沒有功夫再有閒心去看了。
「準備下鄉!」
梁益心下達了命令。
一旁,席斌冷漠地掃視了一眼全場,身後數名精悍幹練的武士荷槍實彈,神色嚴肅。
旋即,眾人紛紛凜然應命而去。
朱慈烺站在六樓的陽台上,看着一波一波的人涌了出去,心道:「真是年輕的勇敢的人們啊……」
一旁,一個侍女低聲地在趙詩瑤耳邊說了幾句。
隨後,趙詩瑤撇了撇嘴道:「是宛平縣縣衙初戰吃虧了。前陣子梁益心布了一個佈告,要求各官紳上門報備各自田畝,結果方圓數十個村莊一個沒有理他。這一回,是梁益心要下鄉清丈。」
「哦?」朱慈烺感興趣了。
「估計……一個人都不會見到。這茫茫野外,沒有本地人帶頭,怎麼會讓他們輕易理清楚田畝歸屬?」
「他們想打的是拖延之計。」朱慈烺一眼就看了出來:「拖着拖着,也就黃了。尤其有本地縣衙書辦作為臥底之下……」
說着,朱由檢丟出了一份錦衣衛的探報。
上面,赫然寫着宛平縣衙戶房全體人員齊齊失蹤的上報。儘管,戶房費丁上報給吳英科時說的是協助派出公所清理田畝,但誰都明白,這些人只不過是不想被抓住幾個叛徒讓吳英科有機可乘,乾脆帶着人全都遛了。
「時間是寶貴的,天寒地凍之下……難保吳英科能堅持多久。若是開春還懸而未決,那時候朝廷上下必將非議不斷。」朱慈烺知道這個時間點。
春耕乃是國之大事,連皇帝都要出面做做樣子。如果那時候還是無法取得第一步進展,往後的道路定然會加倍坎坷。
「只是,夫君的臉上卻沒有看到什麼擔憂之色呢?」趙詩瑤細細眯着眼睛笑着。
朱慈烺摸了摸臉頰,笑道:「這也讓娘子看出來了?哈哈,好吧,我承認這一回宛平縣的方案可是我親自批閱過的。怎麼樣,娘子想不想一起看看熱鬧?」
「我也期待夫君的本事呢……」趙詩瑤一雙眼睛閃亮閃亮着。
……
朱慈烺與趙詩瑤下了鄉。
兩人換了一身便裝悄悄地跟上了眾人的步伐。
他們親眼目睹了梁益心的窘迫。
梁益心堪稱非常努力,準備一樣十分充分。一大清早天還蒙蒙亮的時候就出去了南呂村,專門定製的平板大車上,一路移動辦公所需要的文書材料筆墨紙硯等等全部準備妥當。
前夜好酒好菜管夠的結果亦是讓隊伍士氣飽滿。
但他們只是出了不到一刻鐘就遭遇了第一個麻煩。
通往南呂村的橋斷了。
斷得非常倉促,甚至還有斧錘的痕跡。
梁益心黑着臉,直到席斌從上游的梨園莊找來了擺渡船。但人數眾多甚至有數輛平板大車的大隊伍足足用了一個上午才最終到了南呂村。
南呂村是少有難得的平地,展目望去,十分方便清點。
但梁益心卻沒有在村莊裏見到一個人。
準確的說,是幾乎所有人見到這一行人後全都繞道走了。
當梁益心抵達呂家大宅的時候卻遭遇到了閉門羹。同樣沒有人見他們。
梁益心掩住臉上的失望,思慮了一下,決定去山神廟宿營。只是,剛進了山神廟卻現裏面早有一行人呆着。
而這一處山神廟亦是迥異於梁益心見過的所有山神廟,毫無一點污垢,整潔,堅固,甚至隱藏着什麼讓梁益心心中戰戰的氣息。
這樣的氣息直到為的一個年輕俊朗的男子出面笑着歡迎梁益心一行人進入後這才消解。
梁益心細細地打量着來人,面冠如玉,舉動沉穩自如,透着一股迥異於任何人的氣質。那是一種說不出道不明,卻讓人難以忘卻的氣質。
一番客套,梁益心道出了請求收留的緣由。俊俏的少年沉吟了一下,道:「途中遇友,這是緣分。山神廟建得極大,我等人少,可以去西面偏殿歇息。東面靠近後門處便讓給這位朋友吧。」
不多久,一個魁梧的中年男子引着梁益心去了東殿。
一番小插曲過後,梁益心丟開這一節,開始派出人馬。一路聯絡當地百姓,一路勘探地形,以及最後一路卻做了一個出人意料的事情:張貼佈告。
出人意料的並非是張貼佈告這種事情,畢竟這種事情這年代實在不少見。出人意料的是上面的內容:奉朝廷教育總署署號令宣佈籌建盧溝橋初級小學,學費全免,管中餐一頓,在校期間免徭役。
布完了佈告梁益心就帶着人走了。
不出他意料的是,佈告很快就被人揭走了。動手的是呂方的管家呂政:「官府這是變着法子等大傢伙自投羅網啊!什麼免費的學校,還不就是誑人的?要是縣衙有這錢,怎麼還會來給大傢伙加稅?都記好嘍,不准見縣衙的人!」
幾個冒頭圍觀的轟地一下散開了。
而這時,位於山神廟裏的梁益心也收到了另外兩路人馬的成果。
聯絡當地百姓過去的不是為了宣傳政治,而是……買飯。
任務很輕鬆,也很重要,但結果卻很悽慘,帶頭的是老童生蔡印丹。這是一個滿臉皺巴巴的縣學學子,因為是本地人才得以臨時加入。看起來生活很是悽苦,總是皺着個臉,現在這會讓更是一臉苦色:「別說去買生米熟飯,可差點沒讓打出去。一聽買飯,還以為咱們是來搶牲口抵納糧的!」
「你不是附近的人?一口鄉音,連你也打?」梁益心皺了眉頭。
「鄉親是有的……可……可他們都以為是來清理拖欠積糧食的。」蔡印丹說着忽然間猛地咳嗽了起來。
一旁席斌默默地盯着蔡印丹鼓脹的腹部,沒有說話。
另一路就是主力了,也就是出去勘探地形,實際上是為清丈田畝做準備席斌。
席斌是軍中強兵,這一回被跨部門抽調過來還是因為席金文議事到宛平縣有大機會才有這一番調動。
席斌沒有讓梁益心失望,只見他在桌子上攤開了一張地圖,上面細細畫着眾多的地圖:
「這是?」蔡印丹瞪大眼睛,一臉迷糊.
「是地圖。只不過,這是用了等高線的地步。是軍中測繪的法子……」席斌一路嘀嘀咕咕說着,一個個專業名字吐出來,讓蔡印丹越迷糊。
見此,梁益心這才終於露出了一點好臉色:「有了這個,我們明日就可以先開始強行丈量了……」
「強行……?要是激起民變,那可怎麼是好?」蔡印丹臉一下子白了。
席斌想吼一句怕死就別參加,但一看到梁益心一臉溫和的笑容便忍住了怒氣。
梁益心緩聲道:「不怕不怕,我去與老百姓講道理。」
蔡印丹撇了撇嘴,沒有再說話。
「咕嚕咕嚕……」
屋內安靜了下來,大家都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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