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沿途的百姓們紛紛收到了消息,萬歲爺出宮了!
各處聚集的百姓將盔甲廠的地盤圍的水泄不通,彈壓的警察將里外擋成一道人牆依舊擋不住百姓們湧來的熱情。
在工坊的主事以及兵部、樞密院等文武官員帶領之下,朱慈烺走到了門廳後的中庭里。裏面,一方碩大的牌匾蒙着紅布,等待着朱慈烺的揭開。
朱慈烺笑着,大步走過去,將紅布緩緩撤掉。
很快,幾個碩大的大字露了出來。
「大明京師兵械工坊」
也不知是誰帶了個頭,一陣鼓掌之聲響了起來。朱慈烺也是親親鼓着掌,點着頭,場景一派熱切。
角落裏,新調入通政司的邸報主事陸慶衍奮筆疾書:「大明新元二七六年二月二十三日。身受子民愛戴的大明皇帝陛下走進了新成立的大明兵械工坊,主持了兵械工坊更名開業的揭幕儀式。儀式後,皇帝陛下親切地接見了兵械工坊的研發大匠、主事管理人員以及基層業務骨幹。對兵械工坊勇於探索,勤勞工作的精神進行了鼓勵。皇帝陛下表示:我對兵械工坊在短短時間內磨合好新舊班子,並且迅速完成生產的成績是認可的。對兵械工坊的未來,是期待的……」
「皇帝陛下指出,兵械工坊對於大明的軍隊體系有着十分重要的意義。他意味着軍隊的火器化與正規化全面開展,意味着國之利器的鑄造會更加有力地支撐國防建設,更加……」
「皇帝陛下最終……」
這時,新任通政司通政使李才善欣慰地點頭,道:「慶衍對於聖上指示要進行白話文宣講的領會是越來越出色了,很好。不過嘛,萬歲爺進了後院黑屋面談的事情就不要寫進邸報了。雖然聖上對邸報的建設表示了關切。可這事……事涉錦衣衛,恐怕有機密的軍事情報,就不要提了嘛。」
李才善操着自己的四川口音講着官話,聽得陸慶衍迷瞪瞪的,不過最後點明了意思,頓時讓他明白了重要性。重重點頭,陸慶衍就這麼仍有通政使將最後一頁撕開,然後一點點撕成粉碎。
粉碎的紙張里,斷斷續續寫着幾行字。
「皇帝陛下宣佈組建兵械工坊保衛科的組建……」
「兵械工坊嚴格樹立保密意識,決不讓敵人尋到一絲可乘之機……」
「對於觸犯律法的人,錦衣衛有一百種辦法將他繩之以法……」
……
京師兵械工坊佔地廣大,屋舍眾多。但數百年下來,諸多屋捨實際上已經老化。原先鮮麗的眼色也漸漸退去,木質的房屋顯得既是破敗又是掉份。朱慈烺一連過了三處院落,都只是留着高深莫測的笑容,一言不發。看得京師兵械工坊的主事們心中惴惴。
倒是一個文質彬彬,儒雅健談的男子與朱慈烺談笑風生,讓氣氛頗為活躍。
此人,就是京師兵械工坊的總工程師,這是朱慈烺的任命。雖然毫無官銜,卻因為是朱慈烺金口玉言開的任命,身份超然。值得一提的是,縱然撇去朱慈烺的任命,一樣沒有官銜的兵械工坊主事也不敢怠慢。因為,他曾任兵部侍郎,退休前的職位是南京戶部右侍郎。不僅如此,畢懋康就是發明了燧發槍,撰寫了《軍器圖說》的那人。《軍器圖說》中羅列了各種火器、毒弩,圖文並舉,敘說軍器之製造,使用與威力。書中云:「夷虜所最畏於中國者,火器也」。
在後世人看來,此時的大明已然漸漸開始有落後西方的架勢,在燧發槍技術上,實際上也已經悄然落後。
但畢懋康之言卻並無大話。西方雖然技術較為先進,但大明這個統一之國家之所以沒有淪落為美洲印第安人的結局,就是因為大明的軍事實力至少還是文明國家的範疇,彼此對戰下來,絕不止於讓西方人以為可以擊敗這個龐大帝國。
畢懋康與朱慈烺說着閒話,聊起軍械變革,說得頭頭是道,讓朱慈烺頗為讚賞。
為此,朱慈烺也不由提起了大明陸軍學校的北遷:「陸軍學校內,朕還打算多設立幾間實驗室,將天下奇思妙想之兵械驗證,選出我大明勇士真正能用的兵械,讓兵械研發得以光大。就如同軍事理論一樣,陸軍學校里也有教師教習,將我中華數千年軍事思想的寶藏代代傳承,發揚傳習,更能讓我軍將士提高戰鬥能力!」
聽朱慈烺這本書哦,畢懋康突然真情流露:「陛下,我們兵械工坊可真是比起往前,好到天上去了。不管是從這經費、人員、重視還是屋舍條件,真是比起往前好太多了。看着這兵械工坊眼下人員齊備,工匠各受重視,屋舍煥然一新,真是讓老頭子我不由回想,忍不住落淚啊。尤其是殿下陸軍學校傳承我中華軍略,更是讓老臣不由落淚。若是止生黃泉有知,真是不知道能有多開心,多激動。我大明,有希望了啊!」
朱慈烺前半段聽着,還只是謙遜地笑着,但聽到了後半部分,不由好奇追問起來:「止生是哪一位英豪?」
畢懋康見朱慈烺有興趣,激動地說了起來。
他說的止生就是茅元儀。茅元儀是書香門第,祖父茅坤是著名的文學家,父親國縉官至工部郎中。按說,這樣的家庭出身,應該是儒雅偏偏才是。
可茅元儀自幼喜讀兵農之道,成年熟悉用兵方略、九邊關塞,一路上歷經經略遼東的兵部右侍郎楊鎬幕僚,後為兵部尚書孫承宗所重用。崇禎二年清軍騎兵直撲北京,孫承宗再度受命督師。茅元儀等數十騎,護衛孫承宗,從東便門突圍至通州,擊退了後金軍的進攻,解了北京之危由此升任副總兵,治舟師戍守覺華島。
只可惜,後來茅元儀,被權臣梁廷棟所忌憚,又被遼東兵變連累,以至於發配福建充軍。崇禎十二年遼東危急,茅元儀上書死戰勤王依舊被拒絕,由此悲憤而死。
茅元儀短暫而壯烈的一生里目睹武備廢弛狀況,曾多次上言富強大計,匯集兵家、術數之書2000餘種,歷時15年輯成《武備志》。可謂是大明軍事理論的大師級人物,只可惜,最終卻死在了福建充軍的地方。
講完茅元儀的故事,畢懋康輕聲念起了一首詩。
「暫脫南冠坐水湄,殘觥瀝盡與君知。」
「時危只恐英雄老,世亂非憂富貴遲。」
「已見生來同李廣,只須死後傍要離。」
「十年征戰兼羈繫,見慣休猜不慣悲。」
聽着茅元儀的輕輕念起了茅元儀獄中寫的詩,朱慈烺默然良久,這才道:「我們的中華,是個歷史悠久的文明大國。她孕育出了無數偉大的人,也因這些人而偉大。來人,去給禮部發一封函,要他們就茅元儀之事,給朕一個調查結果。」
說這些,朱慈烺拍拍手,朝着畢懋康笑了笑,道:「畢總工,我們還是談談燧發槍的研製吧。做到了哪一部分?有些什麼成果、困難和感慨,都談談嘛。」
「陛下,燧發槍的研製目前已經取得了較大的突破。距離量產,已經只剩下了材料工藝的問題了。要說成果,倒是另一個陛下交代的問題完美完成了。困難嘛,距離過去的困難來講,真是不值一提。要說說呢,也有,就是人才難得,可用的人太少了。有經驗的不認字,認字的還欠缺鍛煉。要說感慨,就是各方面的支持讓人舒心,比過去強太多了。就比如工坊的支持。」畢懋康面色紅潤,聲音嘹亮,他知道,茅元儀的身後榮華終於能得到朝廷的肯定了。
果不其然,禮部只是調閱了朝中文書就上書朱慈烺,追贈畢懋康為兵部侍郎,重新認可了茅元儀的榮譽。而朱慈烺,悄悄以私人的名義以一萬兩白銀的價格從茅元儀的後人手中買了武備志的版權,印刷五千冊配發了全軍百戶級別以上的軍官,並且將多餘的放在了陸軍學校的圖書館中。
撇過這些後話,此刻京師兵械工坊里,對話還在繼續。
對於這位曾經的二品大員,一旁連官身都沒有的工坊主事徐嘉文笑着道:「總工謙遜了。這些支持都是公工坊應當做的。至於人才的問題,工坊也一直在爭取了各處尋找鐵匠等冶煉方面的匠人,萬歲爺在南都推行的八級工匠制度亦是全面在工坊之中推廣。工匠們對於研發的熱情十分高漲,已經完成了二十六件技術革新的登記,並且報送到了匠作大院裏,為工坊里的大匠爭取晉升!」
朱慈烺緩緩頷首:「嗯,工坊管理層的服務意識是對的。管理不僅是維護規則,更是服務於業務的推進。明白工坊的核心在於製造、研發的工匠身上,就能擺正自己的位置,將工坊的事業做出來。最終,你們的獎金也才能拿得多。朕給的呢,也才有底氣嘛。」
朱慈烺給的獎金可不低,在一品大員一年都只有千把兩銀子的時候,朱慈烺就敢一次性單個發放獎金上萬兩。
徐嘉文一聽,頓時目光一亮,道:「卑職一定會做好工作,將聖上的精神傳達下去!」
朱慈烺擺擺手,幾人識趣地退了,只餘下負責研發的畢懋康與一干工匠。
他們拿出了一杆新式的燧發槍。
燧發槍形體修長,槍柄紅木所制,擦拭得銀光閃閃,格外好看。當然,最重要的還是槍托之上的新式結構,這是迥異於火繩槍的革新。
「聖上,我們目前希望將他命名為中興一式步槍!」畢懋康道:「」只要量產彈簧的工藝徹底解決,我們有信心在一個月內完成五千支的交付!」
歷史上,畢懋康發明了燧發槍後並未實用。彈簧驅動的轉動臂用是燧石與引火藥盤的鋼板擊打出火花點燃火藥,擊發成功率較低,也不比成熟的火繩槍更加威力強大。再加上國庫空虛,畢懋康縱然有些余財也無力改變,自然也沒有後續經費可以繼續改進。
而今,朱慈烺投入下經費充足,畢懋康的改進得以繼續進行,最終改進出了火鐮與引火藥盤一體,讓架構更加簡單。甚至,畢懋康還設計出了待發機構,這一回興致勃勃地拿出了一個樣品。
但說到一切,目前的彈簧卻依舊只能受限於工匠單個手工打造,太過拖後腿了。一切說到底,又是因為目前合格材料太少,以至於只能精細加工。
「彈簧雖然看起來簡單,卻要卷制、去應力退火、鈎環製作、切尾、立定處理、防腐……可不是想想的簡單啊。不過,這是個大事,朕會盯着匠作大院的。按照研發進展最快的一組,兩個月內應該有所突破。當然,這一次……」朱慈烺看着畢懋康與徐嘉文道:「在目前手工低產量彈簧的情況下,工坊一月能產出多少自生火銃?唔……你那個中興一式步槍的名字,朕看也不錯。」
徐嘉文思慮了一下,與畢懋康對了一個眼神,道:「回稟吾皇,趕工的話,能達到五百支。」
朱慈烺輕嘆一聲:「加上金陵那邊,也還是只能在夏天到來之前維持一個營的兵力。這太不夠了。」
盛京一戰冒雨行軍,就是因為朱慈烺將全軍的燧發槍都收集了起來,最終拼湊出了飛熊營所需的燧發槍,這才一戰功成。可那一會兒,就已經攢了各處將近半年生產能力的全部了。
「尋找各處匠人的事情,繼續做吧。不過,要準備抽調一批有學識、有精力的匠人出來。朕呢,打算再撥一筆款子,籌建一處軍械學校,儘快給你們解決人力的缺口。」朱慈烺說着,就見徐嘉文與畢懋康大喜過望。
朱慈烺看着畢懋康,道:「李峻在研發掣電銃與迅雷銃還未進展……畢總工,朕又要給你加加擔子啦!」
「吾皇加的擔子,老臣無論如何也得擔起來!不復吾皇所託!」畢懋康高聲道。
朱慈烺大笑着,悄然走到了一處僻靜的院落里。
裏面,一陣若有若無的慘叫聲傳了出來。(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