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小純的造血幹細胞移植手術開始了。說是手術,其實只不過是將之前董雅潔血液中分離出來的幹細胞輸入進她的體內而已,跟普通的輸血差不多,只是兇險程度卻是普通輸血的百倍千倍。
不是手術,自然不需要進手術室,宋小純還是躺在那個無菌病房、也叫無菌移植倉里的病床上,或許是太虛弱了,小丫頭閉着眼睛,胸口起伏的幅度很小,不仔細看的話,就像是一個永遠都只能帶着笑臉的洋娃娃。
蕭晉就站在病房的玻璃窗外,一眨不眨的看着宋小純睡着的側臉,神情里滿是憐惜與不安。
蘇巧沁眼睛紅紅的,但裏面並沒有眼淚。這些天她一直都陪着宋小純,在窗外眼睜睜看着那孩子一針一針的輸液、化療、腰部穿刺……那些她無法想像的疼痛仿佛全都具現化在了她的心上,眼淚早就快要流幹了。
而且,相比起這些,此時的宋小純起碼看上去一點都不痛苦。
董雅潔作為宋小純的義母當然會來,田新桐也來了,房代雪和剛剛才出獄沒兩天的李戰也站在一旁。
在移植手術之前,宋小純已經經歷過數天的腸胃道無菌清理和超大劑量的放化療,到底承受了怎樣的痛苦折磨只有她自己清楚。
此時此刻,她的體內已經完全喪失了造血和免疫功能,如果輸進體內的幹細胞失敗或者產生巨大的排異反應,她都只有死路一條。
其實,今天這場手術的成功與否並不能代表什麼,還要等二十至三十天後才能真正確定。然而他們還是不約而同的來了,仿佛只要移植的過程順利,那宋小純就一定沒事一樣。
這是他們所有人都需要的心理安慰,也是他們此時最大的願望。
忽然,宋小純的眼皮動了一下,然後毫無徵兆的睜開了眼睛。蕭晉身體一僵,慌忙擠出笑臉,並對小丫頭豎了豎大拇指。其它人也都把臉貼在了窗戶上,無聲的鼓勵着這個可愛又堅強的孩子。..
宋小純眼睛彎的像月牙一樣,看樣子很想說話,但她知道自己這會兒不能動,說的話外面也聽不見,於是就只是歪着頭笑。
她原本就天生一副笑臉,不笑的時候有點詭異,可真正開心的時候,那笑臉就會變得無比美麗,如春風一般,有安靜人心的力量。
幾乎是瞬間,蕭晉所有的不安就消失了,緊繃的身體鬆懈下來,笑容也不再那麼僵硬,對宋小純做了個睡覺的姿勢,小丫頭便乖乖的再次閉上了眼睛。
長長吐出一口氣,蕭晉轉身在樓道的休息椅上坐下,看看表,時間已經過去了兩個小時,再有一個多小時,移植能否成功就有了結果。
下意識的從兜里掏出煙盒,才想起這裏不能抽煙,剛剛放回去,面前就多了一隻白玉般的小手,掌心裏躺着一塊薄荷糖。
「伯母這些日子的心情怎麼樣?好些了嗎?」把薄荷糖填進嘴裏,他問坐在身邊的女孩兒道。
這是杏林山長老競選回來之後他第一次見田新桐,小警花似乎瘦了一點,神色也有些疲憊,但精神還不錯,顯然是因為最近的工作量很大的緣故。
對他微笑一下,田新桐也剝了塊薄荷糖放進嘴裏,說:「好多了,畢竟這不是二十多年前,晁玉山已經讓我媽失望過一次,這回也不過是將她心裏保留的一些回憶給毀掉罷了,要我說,應該算是好事。」
蕭晉點點頭:「回憶是會騙人的,時間越長就越具有欺騙性,就像人們總是會覺得初戀是完美的一樣,留戀只會痛苦,死心確實是好事。」
「呦!一段時間不見,你說話變得深沉有內涵多了。」女孩兒輕笑。
蕭晉問:「怎麼樣,喜歡嗎?」
田新桐很乾脆的搖搖頭:「不喜歡,感覺你像個專門忽悠無知純情少女的大騙子。」
蕭晉笑了起來,又問:「我以前就不像個騙子嗎?」
「不像,你以前起碼把小人做到了明處,人渣歸人渣,但也算得上是個坦蕩蕩的漢子。」
「呦!」蕭晉學着她方才的口氣說,「一段時間不見,田大警官竟然也會誇人了,真是可喜可賀,可喜可賀呀!」
田新桐賞了他一對衛生球,目光又轉到移植倉的玻璃窗上,幽幽地說:「手術成功之後,好好待小純吧!吃了那麼多的苦,無論得到怎樣的快樂和幸福都是她應得的。」
「那是自然。」蕭晉面色肅然的說,「我從來都不喜歡事情由老天來掌控的滋味兒,所以,我發誓這是小純的命運最後一次被它擺佈,只要這個坎邁過去,她會過上真正公主一般的生活。」
「這一點我倒是不會懷疑。」田新桐又笑了笑,說,「由你這個才華橫溢的傢伙來做她的父親,資產數百億的詩詠國際總裁做她母親,她想不過的像公主一樣都難。」
「喂,田警官你今兒個是怎麼了?誇我還能上癮麼?」蕭晉詫異的看她。
田新桐眼中流露出些許的傷感,微微低下頭,說:「我的工作有了調動。」
蕭晉心中一緊,難道這姑娘是來告別的?
「調到了哪兒?」
「省城市局。」
蕭晉頓時長出口氣,好笑道:「嚇死我了,還以為是多麼偏遠的地方呢!省城好啊,怎麼都比你窩在那個小派出所里強。」
田新桐心裏有些生氣:省城雖然不遠,但你的事業重心在龍朔,原本一個月里至少有二十天都是在山裏呆着,剩下的來龍朔都不夠,哪裏還會有時間去省城?大混蛋!臭流氓!你果然一直都只是在逗我玩兒。
氣着氣着就開始委屈,鼻子已經開始隱隱發酸,不想讓蕭晉看見自己的脆弱,她想起身離開,小手卻被緊緊的握住了。
耳邊感覺到溫熱的氣息,然後就聽那混蛋湊過來低聲說:「告訴你一個秘密:我剛剛在省城接了一個活兒,還是長期的,有空就得往那邊跑,正愁在那裏連個一起吃飯的人都沒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