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小院,兩兄弟只牛俸還在刻苦練功,楚憐還是孩子,受不了夜熬,已經熟睡了去。陸白盤腿打坐,腦中卻在思考他與飛霞山莊發生的種種關係。萬千峰對他的試探,暫時找不到合理的解說,萬千峰是假以秦久悠的名堂來試探他,則又把這位面目慈祥的神醫堂主牽扯了進來。
秦堂主是神醫!
這個念頭一閃而過,又被他揮散開了。當初秦堂主瞧不出張二的隱患,則也不可能瞧出讓他都沒把握的老夫人的劇毒。如此看來,秦堂主還真是以他陸白醫道頗精而照顧他,把他推薦給二位莊主瞧病的,也應該是秦堂主了罷。或者萬千峰只是因着他陸白被二位莊主和秦堂主看重,才要收他為徒,算是握了一根武學天賦極佳的苗子。
腦海中緩緩浮過他入莊以來的畫面,比武、追殺司徒恨、懸空寺僧人、看病祛毒,他逐漸勾勒出山莊各色人物的面貌出來。
忽又想到定顏丹,想到兩位天之驕女,他心中苦苦一嘆,面上逐漸露出一絲自嘲。
第二天上午,待臨工去了藥圃做活,藥園子來了數十個人,卻是藥堂管事、大夫,一眾有職責的執事,給他送來了足足五輛驢車的賬本等物。
他瞧見顧管事和幾個大夫那吃了蒼蠅的模樣,心中倒也愉快了不少,吩咐道:「顧管事回頭把藥園子臨工做個統計,全部收成藥堂之人,發放腰牌登記在冊,吳貴提升為藥園子管事,並以藥堂的名義寫一封信函給朱雀堂鍛造部的管事,向他們把牛俸、牛祿討要過來轉入我藥堂。至於顧管事你麼……」
顧管事一驚,深怕陸白把他一腳踹了出去,一臉苦相道:「小老兒有眼不識泰山,千萬請陸堂主恕罪!小老兒往後一定兢兢業業為堂主仔細辦事!」
「這些賬本、人事冊錄等,都拿回去,取消藥堂管事一職,顧管事轉作藥堂賬房管事,平日代行我的職責,除非我另有吩咐,一切人事、賬目由你統籌協調。」陸白笑嘻嘻地說。
「啊,小老兒跪謝堂主大恩!」說着就老淚縱橫地跪拜下去。
陸白受他一禮,點頭再又說道:「其他人都回去吧,顧管事留下,給我講講咱們藥堂的情況。」
於是,直到下午臨工收工回來吃飯,陸白才把藥堂各種情況熟悉了。顧管事在藥園子跟着吃了兩頓,見陸白與臨工一同開伙飲食,又見這些臨工吃的簡直比酒樓館子還要豐盛,不免又是暗暗吃驚。才想到已傳為山莊笑談的「雜役大鬧演武場」,怪不得雜役敢叫板武師,在陸堂主手下做事,吃得比他一個管事還要好多了!
顧管事臨走,陸白又想起一事,一併給交代了,則是把楚江楚憐也收到藥堂,讓楚江以藥堂的名義開個打鐵鋪,做一些各式農具等,一應費用由藥堂支付。
顧管事雖然心底疑惑,卻不敢詢問,老老實實領了吩咐回集鎮去了。
陸白想到張二趙堂已經出莊頗久,心中有些牽掛,便喚過牛俸來,讓他跑一趟玄武堂,問問兩個兄長的情況,另又叫過牛祿,讓他去集鎮上找楚江,帶去一些緊要的吩咐。一切忙完,正準備回屋打坐練功,楚憐尋了進來爬上床挨着他坐下,牽他袖擺道:「陸大哥,你多久給我開脈呢,我能感應到真氣了,一尺距離,我能振動樹葉啦!」
這一聲,又讓他想起了寒青雪,不免心下苦楚一番,笑道:「說了不急嘛。」心中突然一動,一瞬間想起了平南王郡主秦芄來。若是讓秦芄給楚憐開脈,則有什麼好處什麼壞處?思來想去,覺得這是非常愚蠢的做法,除了給郡主多一條把柄,並無好處。秦芄應該不會因定顏丹之事而放心與他分享秘密的。
到了晚間,還不見牛俸回來,陸白心下不由得緊張起來。牛俸開脈一事,應該不會讓那些武師瞧出來,即便是慕容賜也不行!他到哪裏去耽擱了?
正要親自尋去,小院來了兩個總壇之人。
「可是陸堂主?」
「我便是。」
兩個總壇之人面帶詫異,卻恭敬地行禮,道:「莊主吩咐請陸堂主總壇議事。」
陸白心下大罵,開始盤算牛俸開脈的說辭,鐵定是他媽牛俸無意中被高手瞧出來了!星光隱約,夜風如水,陸白隨二人來到總壇議事廳,額頭的汗已是涔涔滴落下來。
議事廳里,二位莊主、屠堂主、萬千峰、一書生打扮之人,面容嚴肅地端坐廳堂兩旁,廳堂中央,牛俸已是失去知覺,直挺挺地躺着。
陸白心思急轉,也不等眾人先開口,立即拱手施禮道:「徒兒參見恩師,見過莊主,見過二莊主,見過屠堂主……」與書生卻只一拱手,並未稱呼出來。
他這一聲恩師,讓廳內諸人就是一愣,不免眼光齊齊朝萬千峰看去。
萬千峰點點頭,面上不見笑意,咳嗽一聲道:「秦老兒不要,我便收下了他。」又對着陸白道:「今次喚你來,你可知道所為何事?」
有了這麼一岔,陸白便已思考妥當,面色不改,平靜道:「徒兒……屬下知道。此人……乃我藥園子雜役,屬下觀他根骨奇差,一點武功也不會,便起了心讓他來試驗屬下為山莊新研製的奇藥。只是屬下最近新獲擢升,並未有空來查看結果,還有許多不明之處無法下定論。」
這一番說辭,又讓諸人面面相覷,竟是他主動承認了下來。
寒天涯點頭道:「你試驗的是何種藥?」
陸白把自己罵了個昏天黑地,怎會如此愚蠢,飛霞山莊乃是天下第一莊,無論現在看不看得出來,時間一長,肯定會有人發現的啊!他給牛家兄弟開脈,此事便是以無數次的機會去博一次露餡,只一次露餡則足夠讓他死了。這個非常簡單的道理,他怎可能當初沒想到?!
他面露得意之色,恭敬道:「那日與老夫人看病,得聞莊主有心抬舉屬下做一堂之主,屬下心感大恩,便存了報恩之念。忽然想到屬下世俗中的恩師李叔和在屬下幼時便為屬下開了脈,即想到了若把此法用於我飛霞山莊之武師,則我飛霞山莊必定會於江湖上百尺竿頭更進一步,則我也算稍能報答二位莊主抬舉之恩!屬下仔細回憶出開脈藥方,卻不敢肯定,於是只好用手下雜役先行試驗,待到把方子琢磨透徹,則再來獻給二位莊主!」
他朝地上瞄去一眼,臉上得色忽然撤去,緊皺着眉頭擔心道:「二位莊主喚屬下前來,則是此雜役出了問題,或者……便是屬下的方子出了問題,屬下愧對莊主……」
萬千峰瞧他那副嘴臉,是又好氣又好笑,若沒有旁人在場,扇他兩巴掌也是輕鬆的。
寒天涯兩兄弟互相看去一眼,皆是搖頭苦笑,不知如何說話。那白虎堂主蕭錯不知哪裏掏出一把扇子,一掂一掂的在手上把玩着,面露微笑打量着陸白。只玄武堂主屠蛟面無表情,端坐不言。
事情很明顯,陸白沒有欺瞞。在坐不是傻子,有此等逆天的手段竟然招搖過市地用於一介雜役,絲毫不藏着掖着,則說明陸白根本就沒起欺瞞之心。
屠蛟忽然問道:「你遣此雜役去玄武堂所為何事?」
「所為屬下二位義兄,張二趙堂。屬下新獲擢升,便想邀約二位義兄飲酒。」
屠蛟冷冷說道:「他二人已轉入藍字旗,往後並不在山莊。」
陸白啞口無言。
就聽萬千峰突然醒悟了過來,嚷道:「我說老屠,你對我徒兒這是什麼態度?如今我徒兒也是一堂之主,你不稱呼一聲「陸兄」則罷,擺他媽一副臭臉給誰看?」
屠蛟理也不理,倒是把兩位莊主給說笑了。
寒天涯拿捏道:「方子……不用拿出來,你自行改善,方子無礙後給我能熬多少熬多少出來,以後不可讓任何人知道此事!」
「是!」
「明日去瞧瞧老夫人,她要當面謝你,只是……老夫人不知劇毒一事。」
「是!」陸白一一施禮告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