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丫頭走了過來,少女已早閉了口,眼中仍似含了秋波,清澈動人,意態天然。
原來是外面已經收拾妥當,田氏使人來喚女兒上車趕路。
少女扶着母親坐好,自己則乖巧地坐在一邊,田氏見此不由愛憐地看着女兒說道:「蘭兒,這一路上舟車勞頓,你的身體可還吃得消?」
原來眼前這位美麗的少女,便是讓胡大娘心裏口裏稱讚不已的丘若蘭小姐了。
只見丘若蘭梨渦淺笑,輕聲答道:「讓母親時時惦念放不下心,倒是女兒的不孝了。母親只管放心,女兒的身體好的很。」
「母親能有你這個女兒,真真是上天垂憐,若不是有你在,為母親鼓力,給母親依靠,母親還真不知能不能撐到回故里呢。」田氏拉着女兒的手感嘆。
丘若蘭便依偎着母親,笑道:「母親過獎了,您才是咱們家的主心骨掌舵人呢,如今離了南邊,便再沒有那些糟心事,以後在順陽城好好過咱們的日子,等兩位哥哥再進了進士做了官,咱們家的好日子還在後頭呢。」
田氏面上便帶了笑:「我如今看着,你兩兄長加起來,也不如你一個有能耐。是你幫着爭了些家產,又將道理講得透徹,母親才拿定主意扶棺還鄉,不然咱們只怕還在那裏受着窩囊氣,最終被她榨乾了,也讓你兩兄弟不能專心讀書,這一家子才真是跨了,母親百年後也難見你父親。」
田氏口內的「她」,自然是釗老太爺的繼夫人了,雖說要叫一聲母親,但兩家臉皮已撕破,又是私下提及,便只以「她」來替代。
說到這裏,田氏臉上現了促狹神情,看着女兒笑道:「你的模樣自不必說,難得又如此蘭心惠質,世間少有能配得上我兒的,將來怕等你出嫁,咱們家才更有好日子過呢。」
丘若蘭便羞紅了臉,越發趴在母親肩上不肯抬頭,小聲說道:「女兒尚年小,母親怎麼對女兒說起這些來,況且這樣自賣自誇的,被外人聽到,女兒哪還有臉面再見人。」
田氏笑道:「好女兒可不許惱。母親這是時隔十數年,乍回故土,心裏高興,說話便有些沒分寸了。」
田氏說到這裏,扭頭看一眼嬌羞的女兒,感慨道:「這半年來發生太多的事情,到底是母親無能,你哥哥們也上不得台面,竟逼得你一個閨閣女子不得不出頭露面……說起來,你自小嬌怯溫順,母親還從沒見過你如此果敢剛強的一面,有時想想,若不是模樣還是這個模樣,真感覺這前後真是判若兩人。」
丘若蘭便抬頭看着田氏,正色說道:「以前有父親在前頭為女兒遮風擋雨,女兒便只在深閨中享福,如今父親不在了,兩位哥哥是讀書人,又要避嫌,不好插手內院的事,母親又是個厚道人,怎麼能斗得過那些人?女兒便只能事事沖在前頭,不然這個家就散了。若是母親不喜女兒現在這樣,等安頓下來,女兒便只在深閨中做些女紅,不再插手家中俗務。」
田氏聽見女兒如此說,鼻頭泛酸,都是自己沒本事,丈夫不在了,竟護不住家,還要女兒出面抗爭,真是枉為人母了。
其實就是當日丘菡在世,因為一個「孝」字,也是護不住家的,但田氏只想着女兒語氣里的指責之意,倒顧不得細想其他,口內只管笑道:「傻姑娘,母親怎麼會不喜歡你現在的樣子呢,方才那樣說,也不過是心疼你的意思。」
丘若蘭聞言,回嗔作喜,笑道:「女兒也是被逼無奈,才與她針尖對麥芒兒,說起來,真的是有違父親和母親的教導了,女兒保證以後再不會那樣了,定循規蹈矩,做一個真正淑賢的世家小姐。」
田氏欣慰地嘆道:「母親前世積了德,才有你這樣一個好女兒,以前乖巧柔順,如今又聰慧活潑,真是讓人疼到心坎兒去了。」
丘若蘭便笑道:「那母親告訴女兒,是喜歡以前的女兒,還是現在的女兒?」
田氏便道:「什麼以前現在的,你是母親的女兒,母親自然都喜歡。」
但丘若蘭嘟着櫻唇表示不滿意,非要田氏說個確切的答案來。
田氏想到以前女兒總是安靜的,鮮少有這樣在自己懷裏撒嬌的時候,與自己便似隔着層膜,一直淡淡的,再則她因丈夫的心愿,幾乎心血都撲在兒子身上,對女兒也多照管不到,使得女兒性子怯怯懦懦的,做事又愛猶疑不決,便不太討她的喜歡。
但因與繼母的紛爭,這個她一向忽視的女兒,卻幾乎是一夜之間被逼着長大了,對一些不平事敢於說出自己的想法,面對眾人也能毫不怯懦地據理力爭。
女兒面上不再帶着憂愁,而是變成面含春風般笑容的明媚女子,使得她本就嬌媚的容顏越發的出色,任誰見了心裏也要贊一句的。
再則女兒的身體也是一日強似一日,不再一年湯藥不離身,才思又敏捷,處事也周全了,辦事更是老道,便是兒子也多不及。
更讓田氏驚喜的是,女兒比起往常來,與自己愈加親近起來,這些時日因為她的改變,也讓自己省力不少,竟成了自己不可缺少的左膀右臂。
雖然越想越覺得欠女兒良多,但想到她變成現在這樣,卻更是討人喜歡,將來的人生路也必走得更順遂,倒是該鼓勵她繼續保持下去,於是田氏笑道:「自然是更喜歡現在的你,如今你這樣就很好。」
丘若蘭笑靨生春,問道:「這是真的嗎?」
田氏肯定地點頭,丘若蘭這才真正開心地笑了,越發顯得她容顏燦若春花。
田氏卻又有些憂愁道:「一路上聽見人議論方家的事情,偏她家又與敬大老爺家有親,現在你敬大伯娘還不定怎樣煩惱呢,咱們這個現在過來,怕是有些不是時候。」
丘若蘭美目看着車內一角,輕聲說道:「沒有早一步,也沒晚一步,現在回來,便遇到了……卻正是剛剛好。」
田氏不解,丘若蘭收回目光,笑啟朱唇,便欲解釋。xh12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