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途終於是動手了!
其實他本不想做得着絕的,當日怒氣勃發的時候確實有意挑動被開革的應丁等人在縣衙鬧事,但冷靜下來後又不覺有所顧慮,畢竟這兒可是北京城,一旦事態擴大,自己也落不了好。
尤其是當順天府把這三百多名災民一股腦都丟給縣衙後,他更覺着這次陸縝將大大地出個丑,到時候藉機推一把就足以讓這個新來的縣令丟官了。
可沒想到陸縝他不但沒有因為自己的抽身離開而亂了手腳,反而把上下事情處理得井井有條,甚至獲取了縣衙人等的尊重。在得知這一結果後,呂途在震驚之餘是徹底坐不住了,他總算明白這個年輕人果然不是善與之輩了,若是繼續放任下去,很快便會徹底把自己辛苦建立的威望給抵消掉。
所以即便明知道這麼做後患不小,呂途依然暗中指使應丁他們去縣衙門鬧,只要事情鬧將起來,陸縝這個縣令勢必會被城中官員們視作無能,即便罷不了他的官,也夠噁心他半天了。
在得到應丁他們竟在縣衙門口吵鬧的消息後,陸縝冷笑不止:「我道他還有什麼手段呢,居然只是這樣麼?怪不得他呂途這些年來也只是一個小小的縣丞,他的格局實在是太小了。」
「大人……」他是鎮定自若的,但身前報信的差役卻是一臉的緊張:「您還是趕緊拿個主意吧,現在衙門那裏已鬧將起來,很快就會驚動別處的人了。」
陸縝點頭:「走,這就回衙門。」在轉身的同時,他又對那人道:「你且先去三清觀那裏,給曾主簿他們也送個信去,讓他們也趕去縣衙。」曾光和岳離秋兩個兩個正領了一些手下在那邊設粥棚賑濟災民呢。
那差役忙答應一聲,便急急忙忙地離開了。而陸縝,就這麼孤身一人,也不叫其他人,直接往縣衙方向趕去。他並不擔心那裏的情況,因為還有林烈在縣衙里看着,他本就提防着呂途會趁着自己在外時搗亂,所以林烈是一直留守縣衙的。以他的本事,那幾名衙役根本就別想鬧出太大的動靜來。
果然,當陸縝回到縣衙時,看到的就是一副對峙的場面。一邊是林烈以及四名留守的衙役,另一邊則是應丁為首的二十多人,其中半數是之前被他開革出縣衙的,剩下的一看那模樣,就知道是街上的痞子混混了。
此時,應丁正大聲叫囂着:「縣衙不公,難道咱們就不能為自己討個公道麼?那陸縣令只因一點小錯便把我們隨意開革,我們可是從父祖那一輩就已是縣衙的人了,他憑的什麼趕我們走!」
「就是,叫他出來跟我們說話,不然就是把官司打進刑部,打到天子面前,我們也一定要他給我們個公道!」其他人也紛紛附和着,一派氣勢洶洶的模樣。
這些人大聲叫嚷,早驚動了周圍的百姓,不少人圍在邊上,小心地看着這一幕,卻沒一個敢上前相勸的。畢竟這些人都和縣衙沾着關係,自己一個平頭百姓可是誰也招惹不起。
陸縝見此,臉上不屑的神色卻是越發的濃郁起來。這些傢伙口口聲聲是來找自己討要說法的,可現在自己明明就不在縣衙,他們完全就是摸准了時間才來的。還有,別看他們嘴裏叫嚷得凶,卻離着林烈還有一大段的距離,顯然是怕了這位出手狠辣的漢子。
論動手,林烈一個足以把他們全部擺平。但論口才,他卻根本沒那本事了,雖然氣得臉色發黑,卻只能叫道:「你們若要公道,只等大人到了再說,現在在此吵鬧又算什麼事?」說着往前踏了一步。
只這一下,就唬得應丁猛往後一縮,口中卻叫得更歡了:「怎的,你們還想打我們不成?這兒可是北京城,你們縣衙敢隨便欺打百姓?」
正當林烈氣得額頭的青筋都跳動不止,卻又無能為力的時候,一個聲音突然從邊上傳了過來:「林烈,把他們全給我打倒拿下了再問其罪!」
聽到這一句話,周圍百姓悚然一驚,忙轉頭望去,正瞧見陸縝沉着張臉站在那兒。而林烈在聽到這話後,只一猶豫,便已飛步撲了上去。
別看他瘸着只腳,平時看着走路都一顛一顛的很是不穩當,可這一撲卻是迅若奔馬,唰地一下便已來到了當先的應丁跟前。
應丁下意識地就往後撤去,同時揚手欲作防禦。可他手才剛一揚起,一隻拳頭卻已呼地落在了他的面門上,正重重地轟中了他的嘴巴。
這一拳的力道極大,直接就把這麼條一百多斤的漢子給打得橫飛出去,正撞在了身後兩名同伴的身上,三人同時成了滾地葫蘆。落地之後,應丁更是哇地一聲,嘴一張,合着鮮血吐出了滿口的牙齒。之前憋屈之極的林烈一旦得准動手,就直接打得應丁再不能開口。
而在打倒應丁之後,他的動作也不件半點緩和,身子一晃,便如獵豹撲食般朝着其他人殺了過去。直到這時,他身邊的那幾名差役才醒過神來,也紛紛提起了手裏的水火棍,跟在林烈的身後朝着這些傢伙扑打過去。
要說起來,林烈對那幾人的惱恨還只是他們剛才的倨傲和言辭,但這幾名差役與他們的仇怨卻是結得頗深。
因為應丁他們本是呂途的親信,在縣衙里自然勢力不小,總是指派其他人做這個做那個的,末了卻把好處自己給吞了。在有呂途為他們撐腰時,這些尋常差役自然是敢怒不敢言,可現在,顯然情況是反過來了。
現在變成他們有了靠山,而應丁他們卻成了失勢的一方。之前因為擔心這會給縣尊大人帶來麻煩,他們才一直苦忍。而有了那句話,又有林烈當先動手的表現後,他們就再沒有顧慮了。
這麼一來,跟着應丁而來的這幾人可就吃足苦頭了。光是林烈那迅捷剽悍的攻擊就已打得他們東倒西歪叫苦不迭,再加上旁邊不斷掃來的棍棒,他們自然連招架的本事都沒有。只一會兒工夫,便已放倒了十多人。
其他那些被應丁臨時叫來充數的混混們一見這情況,頓時嚇得臉都白了。他們本以為有應丁這個縣衙老人,再加上其背後的呂縣丞作靠山,自然不會有事。現在才知道自己完全想錯了,對方壓根就沒有顧慮。
一旦認清形勢,他們就果斷髮揮了自己作為街邊混子的優良傳統,當即就拋棄了同伴轉身就跑。
對此,陸縝和林烈都沒有追究的意思,他們不過是搖旗吶喊的小角色而已,根本沒有必要費手腳把人拿下來。
而周圍的百姓們卻是完全看傻眼了,他們怎麼都想不到,今日在縣衙門前竟會來這麼一出全武行,而且是以寡破眾,把人打得倒地不起的結果。
有那認得應丁他們的百姓,此時看向林烈時眼中已帶了明顯的敬畏之意。這些人以前在此可都是橫行無忌的貨色哪,居然在他面前連一招都接不了就都被打倒了,足可見其有多厲害了。
當戰鬥結束後,地上只留下了應丁等一干曖曖呼痛掙扎的傢伙。陸縝冷笑着一點他們:「把他們全給我捆住了帶進縣衙問話。」
那幾名差役忙答應一聲,便欲上前。這時,一人卻排開那些百姓走了過來:「慢着,這裏到底是怎麼回事?」
陸縝眉毛一提,冷眼看向來人。這是個三十多歲,穿着一身青色官服的男子,削瘦的臉龐看着頗為刻薄:「敢問這位大人是?」
「本官都察院御史張成,今日經過此地竟看到你們縣衙中人在此隨意打人拿人,卻是何道理?」官員看着陸縝板着張臉問道。
陸縝也不迴避,同樣回看向對方:「本官大興縣令陸縝,他們幾個在縣衙門前鬧事,難道我縣衙還不能拿人了麼?」
「恐怕事情沒這麼簡單吧?」張成寸步不讓地回道:「哪個百姓敢隨便在官府門前鬧事,這多半還是陸縣令你平日不修德行的緣故。」
這位倒是好口才,一下就把個不修德行的帽子扣到了陸縝頭上。但陸縝卻只是一笑,剛才他還只是懷疑,但現在已可肯定了,這位恐怕就是呂途佈下的後手了,為的就是防着應丁他們失手。
京城裏什麼人最是難纏?
對這個問題,不同的人自然有不同的看法。對尋常百姓來說,那些豪門惡奴就是最難纏的傢伙,還有街上的混子也叫人感到頭痛。可對在朝的官員們來說,這天下間最難纏的卻當數這些地位不高,卻能說敢說的言官了。
因為太祖皇帝時為了廣開言路就曾立過規矩,言官可以風聞奏事,說錯不咎。這就讓言官成了逮誰咬誰瘋狗般的存在,而且尋常官員還拿他們沒有任何辦法。
對此,陸縝以前在史書中也是看過不少相關之事的,只是沒想到,今日自己這麼個小小縣令居然也被言官給盯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