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事上,陸縝還是有些過於樂觀了。
次日上午,陸縝一到鎮撫司,就發下令去,讓手下錦衣衛滿京城地搜尋那周祿下落,就算是掘地三尺,也要將這個關鍵人物給找出來。
在聽到陸縝和清格勒的講述後,那些下屬也知道事情有變,紛紛應命,各自派遣相關人等或四處搜找,或傳話給遍佈全城的明暗探子,整個鎮撫司立刻就忙活了起來。
直到把相關事情吩咐下去,陸縝才略略定神。他相信,只要把人找到,這個明顯是衝着自己和錦衣衛而來的陰謀就還有破解的餘地。不過一切都要快,對方既然已經發動,就不會給自己留下太多反應時間。好在他相信以錦衣衛的實力,只要那周祿還在北京城裏,就一定能將其找出來。
現在他所要考慮的只有一點,到底是誰在設計對付自己?
雖然自己這些年裏確實得罪過不少人,但朝中應該沒有人會有如此膽量和手腕借用科舉這樣的大事來坑害自己才對啊。尤其是那些文官,一向都把科舉看得極重,更不可能幹出這樣的事情來了。
倒是那些武人,無所顧慮下才會來這一手。只是自己與他們向來沒什麼矛盾啊,而且如今武將勛貴的地位不斷跌落,就更沒有如此大的膽子了。唯一的例外,就只有確實與自己結下過仇怨的石亨,可他如今還在山西守邊,所以也不可能是他了。
「到底是誰……」結合了種種徵兆,陸縝實在想不出對頭的身份來了。
就在糾結間,一名親衛突然就神色緊張地跑到了門前:「都督,外頭突然來了一群刑部的人,說是要來拿你過去問話!」
「嗯?」事情竟來得如此之快麼?陸縝略有些訝異,人也在詫異間猛地站了起來。他可不知道,就在他一早來到鎮撫司,下令讓手下人等滿城搜尋那周祿時,本次會試的主考孟庭月也已經趕去了宮裏。
當時,皇帝正在和群臣早朝呢,一聽孟庭月這個本該在考場裏的主考突然求見,頓時讓所有人都感到一陣驚詫。知道一定是出了什麼大事,天子也不敢怠慢,趕緊讓人放了孟侍郎進宮回話。
而在孟庭月把昨夜發生在考場裏的事情一說後,頓時滿朝譁然。有那性子急的,已經急吼吼地叫着要把陸縝拿下問罪了。
皇帝本來還有些不相信他的說法,可隨後孟庭月又拿出了一干副考官的聯名證詞,以及魏承墨招認一切皆是受了陸縝指使的供詞後,卻也不得不信確有其事了。
這讓天子在失望之下,也是龍顏大怒。幸好他對陸縝還是有着多年信任的,只是吩咐刑部衙門把人帶回去問明個中根由,而不是直接讓他們拿人問罪。
不過即便如此,對刑部來說已經是大有文章可作了。前段日子,錦衣衛可沒少讓他們吃苦頭,臉面都丟盡了,這回自然是要藉機報復到陸縝這個錦衣衛統領身上。
於是接旨後,刑部就派了上百名差役軍卒,大張旗鼓地直撲鎮撫司,並在門口就把事情給聲張了開來,直言錦衣衛指揮使陸縝涉嫌指使手下人等偷竊泄露會試考題,特來帶人回去審問。
他們很清楚,在如今這個即將會試的時候突然傳出這麼個消息來,無異於在北京城裏扔下一枚重磅炸彈,陸縝必然會被千夫所指,尤其是那些考生,更會將其視作最可惡的奸邪之輩,輿論一起,足夠讓他翻不得身。
他們的這一險惡用心很快就起了作用,雖然鎮撫司一帶行人稀少,但突然有這許多的刑部差役出現在此還是相當惹人注意的。再加上他們的刻意宣揚,陸縝還沒出來呢,已經有不少百姓知道此事,急忙趕去別處散播消息了。
而刑部的如此作派,自然也惹得鎮撫司上下人等的不滿。經過這幾個月的操練整頓,以及幾起案子下來的歷練,錦衣衛的底氣也足了,不再如之前般怕事,當即就有幾名百戶帶了人與一干刑部差役對峙起來。
雙方大眼瞪着小眼,手裏還按着刀柄,似乎一言不合就要動手。
帶隊前來的刑部主事何昌一見這架勢,頓時就把臉一沉,呵斥了起來:「大膽,你們這是要造反麼?我刑部可是奉了陛下旨意前來拿人,還不叫陸縝出來受綁!」
「什麼旨意?拿來我看!」面對對方的咄咄相逼,錦衣衛千戶薛興登時就惱了,把手一攤道。自從在陸縝手裏吃過苦頭後,這位將門子弟就安分了許多,再也不敢惹事。而經過這幾個月來的耳濡目染後,他對陸縝是真箇心生佩服,真正承認了這個錦衣衛指揮使。
所以當陸縝這次出了事,薛千戶便第一個站了出來為他說話。而且以他的身份,倒還真不怕與刑部的人起什麼衝突。
薛興在京城裏也算有些名頭,在刑部衙門也掛了號,便有人趕緊把他的來歷悄聲告訴了何昌。何主事一聽,也是一陣頭疼,只能哼聲道:「這旨意豈是能隨便讓你等看的?陸縝呢?怎麼還不出來?」
「我家都督身份尊貴,豈是你們想見就見,想拿就拿的?別以為老子不知道你們打的是什麼主意,你們還不是想報上次的一箭之仇!」薛興卻是個混不吝的主兒,只要是他認定了的事情,就不會有退讓一說。
正當雙方在鎮撫司門前爭吵不休時,陸縝終於在幾名親衛的陪同下黑着張臉趕了出來:「你們這是做什麼?還不退下了!」一見手下都快跟刑部的人動起手來了,陸縝便有些急了,趕緊出言呵斥道。事情已經夠糟糕了,要是再讓對方拿到一些把柄,自己可就真難全身而退了。
陸都督的話還是很有威信的,眾人一見他到來,就趕緊往邊上退去,只是依然盯着那些刑部差役,擺出要保護自家大人的意思。
而對面的何昌在看到陸縝後,心裏也是一陣緊張。對方多年來在朝中闖下的名頭他是早已知曉的,再加上其如今的身份,可不是他一個小小刑部主事能壓得住的。
不過,此一時彼一時,現在他可是犯了大錯的,自己就不能在聲勢上被他壓下去!在給自己鼓了鼓勁後,何昌才迎向陸縝,半笑不笑地道:「陸大人果然好威風,連犯了事也還如此理直氣壯的,倒是叫人失敬了。」
「閣下是?」陸縝沒有接對方的話,只是上下打量了他幾眼,以居高臨下的態度問道。
本想與陸縝爭辯一番的何昌頓時一呆,就仿佛全力打出的一拳落到了棉花上,真是說不出的難受。隨後,他也明白了這是陸縝對自己的藐視,認為自己根本就不夠資格與他對話,這讓何主事心裏更是惱火,但又發作不出來。只能幹巴巴地將自己的官職和來意再說了一次,這才挑釁似地看着陸縝:「陸都督,這可是陛下親口下的旨意,你不會也想跟其他人那樣抗旨吧?」要是他真敢抗旨,自己就有理由帶人動手了,哪怕不是對手,事情一鬧大了,陸縝以及錦衣衛就更難自處了。
陸縝眯起眼睛,看了對方好幾眼,這才道:「既然是陛下的旨意,本官又問心無愧,又怎會抗旨不跟你回去呢?」
「都督!」他這話一出口,邊上那些錦衣衛的下屬可就急了,尤其是薛興,更是大喊着上前:「你要是跟他們去刑部,事情可就說不清了……他們一定不會公正對你的……」
「是啊都督,刑部之前與我們多次交手都吃了虧,這回一定會藉機對你不利!」其他一些人也紛紛附和了起來,完全不管跟前那些刑部之人的臉色變得有多難看。
聽着他們關切的話語,看着他們真心關心自己的眼神,陸縝心裏一陣感動。都說錦衣衛的人冷血無情,可只要相處下來就可知道,其實這些人遠比許多道貌岸然的文官要講感情得多了。
不過他卻得辜負眾人的一片好意了,便把臉一板:「不得多言,難道你們想讓本官被陛下認定為此事的犯人麼?不就是去一趟刑部把事情說明白了麼,有什麼可怕的?你們都散了吧,該幹什麼幹什麼去。」
見他如此說話,薛興等人再不敢堅持,只能低下了頭來,應了聲是,只是大家都沒有動,依然有些不安地看着陸縝。
「陸大人,那這就跟我們走吧。」何昌見他如此道來,心下在一松之餘又有些失望。
陸縝點了點頭,便欲跟着他們離開。好在對方倒也不敢拿枷鎖之類的東西來羞辱自己,這讓他略感放心。
但他一動,那些下屬又跟了上來,看這架勢似乎是要陪着他去刑部了。這讓陸縝在感動之下又有些不快,忙停了步,沖他們一擺手道:「你們都不要跟着,難道刑部還能吃了我不成?」
「可是都督……」眾人有些不安地看着他。
「你們有自己的事情要做,別忘了我剛才吩咐你們去做的事情。還有,等楊僉事回來,暫由他主持局面。」在說完這話後,陸縝便頭也不回地往前而去,其他人這一回是不敢再跟隨了……
只是這一幕落到旁觀的百姓眼裏,卻更坐實了錦衣衛大人物犯了事被刑部捉拿的說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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