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息怒。這,我肯定是不會饒過她的。」
莊世僑自然是不可能會放過對方的。但他瞟了一眼陸欆翊,轉移話題道。「正潁長途跋涉,此時必定是累極了,又腹中空空。夫人,這可不是待客之道。」
「也是舅母不好,正潁啊,廚房早就熱着飯菜,舅母讓舅父陪你喝幾盅,榴榴這丫頭的事,你就不要放在心上了。反正她一年到頭就喜歡爬上爬下,受傷的時候多了去,不差這一次。」
柳椒瑛儘量地用了溫和的語氣說,但是眉宇之中的清冷卻依然揮散不去。
陸欆翊愣了愣,才笑着答話道。「大舅母太客氣。外甥確實也餓了,那便卻之不恭了。」
「走,大舅父特地給你留了,你喜歡的『蒙泉』,今晚就讓我們好好喝一杯。」莊世僑幾乎是夾着尾巴逃走了。
看在有遠客的份上,柳椒瑛什麼也沒有說。她低頭望了望,自家的寶貝疙瘩已經睡着了,摸了摸閨女的額頭,見不再流汗了,鬆了一口氣。
她捻了捻女兒的被角,轉過身,冷着臉對着一屋子的丫鬟吩咐道。
「我可不管現在是民國幾年,你們既然進了我家的門,就要好好做事。要是小姐想要什麼,都要自己開口,自己動手,那多餘的手腳我想你們也不必要了。聽明白了嗎?」
「是。聽明白了,太太。」一屋子的女孩子低着頭,齊聲答道。
等柳椒瑛起身離開,裝睡的莊叔頤一下子就掀開了被子,要下來。眾丫鬟立即嚇得臉都白了,圍了上去小心地勸道。「小姐,小姐,您要什麼?讓我們來拿吧。」
「我什麼都不要。」莊叔頤試着下了床,還是有些疼,但是也沒有她裝出來那麼嚴重。「我要去看阿年怎麼樣了。你們給我守着,有事替我擋着點。」
「不,不行啊。小姐,您這樣,太太會饒不了我們的。」眾丫鬟驚呼。
「阿娘刀子嘴豆腐心,最多說你們幾句啦。回頭我給你們帶點好吃的。」莊叔頤才不管這麼多呢。別人家的十五歲少女早就是半個大人了,而她才不過是半大的孩子。
「不行啦,小姐,太太生氣起來可是很可怕。再說揚波先生不會有事的。還有小姐,太太吩咐過了,您晚上不能再吃了。」為首的月桂輕聲地勸道。
一旁的春梅機靈地端來了一碟栗子糕,哄道。「小姐,你看,這是什麼!廚房剛做出來的,我就端過來了,您摸摸,都還是熱的呢。」
「真的?」莊叔頤撿起一塊,果真是熱的。她嘴裏塞一個,還要一手拿一個,但還是阻止不了她要出去的決心。
她胡混地將腳踩進鞋子裏。「你們就幫我守着唄。阿娘不是說了嗎?我想要的東西就不要讓我自己……」
莊叔頤吃了栗子糕,卻半點也不想聽她們的。這群丫鬟就是阿娘派來的監視蟲,都不跟她走一邊,無聊透了。
不過,腫起來的腳趾勉強踩進鞋子裏,還是有些疼。莊叔頤皺了皺眉頭。
旁邊的丫鬟眼見她便要出門去,急得滿頭大汗。
其中一名喚作珍珠的,新來不久,剛剛才被家中的大太太叮囑過,這會子見了小姐如此行事,可不得嚇壞了嘛。
珍珠白着張臉,小步快走到小姐前面,實在攔不住,腿一軟便跪了下去。「小姐,我求求您了。要是您出去了,太太必定會生氣的。求您了,小姐。」
「你起來。快起來,誰叫你跪的。」莊叔頤反倒是被這丫鬟嚇了一跳,沒法子,只得回床上去了。她坐在床上,任她們脫了自個的鞋子,重新抹了一遍藥膏。
「我告訴你,現在都是民國十二年,不要跪來跪去了。我不喜歡。下次再這樣,我可要生氣了。」
莊叔頤最是討厭這些舊俗。跪天地跪父母那是理所當然的,其他的可不就是舊時代的糟粕嘛。阿娘也真是的,嚇唬這些膽小鬼作甚呢。
「是,小姐。」珍珠見她回去了,立即低眉順眼地疊聲應道。「小姐,說得是。都是我不好。」
應得挺好的,但是莊叔頤看她根本就沒有記在心上,只覺得這一招好使,說不準下一回還來。莊叔頤默默記下,沒有揭破。
「好了,我要睡覺了,你們出去吧。」莊叔頤任她們給自己淨手擦乾,然後縮回被子裏,立即趕人。
月桂等人想着:就守在門口,小姐也出不去。若是有個什麼動靜也聽得見。更何況她們也知道要老是杵在小姐面前,也惹她的厭煩。
不過,莊叔頤要是這麼老實,她家阿爹也不至於天天被氣成這樣了。等外面安靜了,莊叔頤立即坐了起來。
想叫她妥協,沒門沒窗戶。
但是腳上受的傷也不是作偽的,這會兒塗了藥膏,熱得發燙,又疼又癢,十分難耐。莊叔頤試了好幾次,咬着牙把鞋子穿進去,又癟着嘴脫下來了。這實在是疼。
正在她苦思該怎麼辦的時候,後面的窗戶被敲響了。
「咚咚,咚咚,咚咚。」
是阿年。
莊叔頤穿上一隻鞋子,單腳跳着去了。「阿年,是你嗎?」
「是我。」窗外的人短短地應了一聲。
莊叔頤開了窗戶,果然瞧見了他,連忙問道。「你怎麼來了?我還想去看你呢。你的傷怎麼樣了?」
「沒什麼大礙。」窗外的青年回了這一句,又陷入了沉默。
莊叔頤倒是已經習慣了他這少言寡語的樣子。「騙人,明明都出血了,很疼吧。你塗過藥膏了沒有?都是我不好。」
「恩。」這一聲噎得莊叔頤直撇嘴,這傢伙還是半點溫柔的話語也不會說。
「你要是不替我擋,不就沒事了嘛。反正總要有人受傷的,一個比兩個好吧。」莊叔頤爬上靠窗的小桌子,想要更靠近外頭的人。
「你也受傷了嗎?」窗外的青年立即皺起了眉頭,湊了過來。
「恩。」莊叔頤不知怎麼地覺得自己有些委屈,帶着哭腔回答道。「沒什麼大礙呀。不過還是有點疼啦……」
她撒嬌的話語尚未說完,窗台上便多了一個人。青年緊蹙着眉宇,仔仔細細地檢查她。臉上,雙手,什麼都沒有。「你哪裏受傷了?」
「是腳啦。踢到梯子了。醫生說沒關係了。已經沒那麼疼了。月桂幫我塗過藥膏了。」莊叔頤扭捏了一下,還是乖乖地答話了。
說完,莊叔頤又覺得自己有些小題大做了。和對方受的傷相比,自己這一點傷實在是小得可憐。她不好意思地轉移話題。「對了,屋子裏好悶。我想去樹屋,帶我去。」
青年沒有拒絕,甚至一句多話也沒有,背起她便走。
「阿年,我餓了。」
「恩。」
「阿年,我要吃螃蟹。」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