聖域之東有一段連綿不絕的高大山脈,它的深處是一片方圓百里的幽谷。站在此谷的任何地方都能望見西南方位有座高聳入雲的山峰。放眼望去,此峰陡峭筆直聳入雲端,高不見頂。山腰處,一道瀑布奔流而下,好似一條銀色的鏈子熠熠生輝。水流盡頭,有個畝許大小的池潭。池面霧氣氤氳流動,碧綠的荷葉和幾株粉色蓮花隱約可見。
池岸邊一簇簇怪石錯落有致的排列着。一條青石鋪就的小徑依山蜿蜒而上不知道通向哪裏。靜謐的小路兩旁到處是各式的古樹,參差林立,非數人不可合抱,也不知存在多少歲月了。
青石的表面三三兩兩的長着些碎苔蘚。石階的兩旁是齊膝深的綠草,一叢擠着一叢漫山遍野。成片的綠毯之中夾雜着各色不知名的奇花,或紅或紫煞是好看。
沿着台階而上,約摸半刻鐘功夫,眼前突然一亮,赫然是一個百丈見方的廣場。緊挨着廣場的是三層寬闊的白玉石階,右邊有一塊巨石,上面刻着兩個紅漆大字——「玉巒」。石階盡頭是一扇六丈來高的石牌樓,四柱三門,氣勢不凡。
石柱約有三尺粗細,盤龍祥雲柱頭。柱身繪有靈芝、仙鶴、麒麟、八卦、太極等圖案,雕刻張馳有度,栩栩如生。中間兩根石柱上有一聯:造巍峨寶殿成三清法界,匯無邊法力修萬劫金仙。抬首可見一塊木製牌匾,黑漆金字,字體潦草但偏偏有種妙法自然的味道。細細辨來,赫然是「天一道」三字。
忽然天邊有一團拳頭大小的靈光閃現。速度極快,只是數個閃動後,就停在了這高大的石牌樓前。遁光斂去,一位僧人現身門前。此僧方臉虎目,白眉長須,鼻挺唇厚,面色紅潤,竟無一絲皺紋。他身穿米黃色袈裟,胸前掛着一串烏黑的念珠,右手持着木製的龍頭禪杖。
僧人左手捏着一張杏黃色的符紙,飛快地掐了一訣,在唇邊低語一番,隨即手向牌樓空處一指。符紙「嗖!」的一聲飛出,在數丈前的虛空中消失不見了,只留下了幾圈如水波樣的漣漪。做完這一連串的動作後,他就閉目站在原地轉起念珠來。
一盞茶工夫後,老僧眉頭稍稍挑動,睜開了雙眼凝視着前方虛空之處。只見樓牌門中央波紋蕩漾,從裏面走出一位身着灰黑色道袍的年青道士來。小道快步向前,朝白眉老僧深作一揖,口中道:「見過無想大師,師尊命弟子前來接引。」
「有勞了!」無想微微欠身,回了一禮。
「請隨我來!」
小道士掏出一塊乳白色的玉牌,對着空蕩蕩的石牌樓念了幾聲咒語。隨即身前現出一扇數尺寬、丈許高的「光門」來。小道士收起玉牌和老僧一前一後步入光門。幾個呼吸後光門消失,此處再不見半個人影。
老僧隨着小道士一路向山頂慢步而行,光門後竟是另一番天地。遠處雲山霧海中可數十處高大的山巒,一座座廟宇、大殿依山而建。天空中偶有仙鶴等靈禽飛過,更有各色遁光在山峰間穿梭而行。數里外還可見一條數里長的街道,上面身着各式衣袍的道士從各種店鋪內出出進進,好不熱鬧。
這二人穿過幾座亭台和院落,最終停在了一座大殿前。殿門兩側開門,裏面依稀傳來談話之聲,不甚清楚。小道士道:「大師請進,師尊和幾位尊長就在殿內。」老僧略一頷首,抬步朝裏面走去。
此殿頗為寬敞,兩旁各有十多根青色石柱。幾座青銅古鼎安放在石柱一側,幾縷裊裊的青煙扶搖而上,散發出淡淡的檀香。中堂處有一幅巨大的畫像,中間繪的是一位老道,身着七星道袍背着一把拂塵。只見他側身捻須,凝望着遠處的星辰怔怔出神。老道身旁站着一個七八歲的童子,頭扎兩支牛角小辮,身着對襟短衫。他一手拿着荷葉,另一隻小手牽着道士的道袍,兩隻烏黑的大眼睛望向老道一臉茫然。
畫像下的幾個蒲團圍成一圈,上面坐着幾人正在小聲議論着。居中的是一位中年道士,國字臉,短髭劍眉,儀態莊嚴,不怒自威。一雙深邃的星眸似乎能洞穿一切,卻透露着一絲落寞。
中年道士的左邊是一位手握摺扇、書生模樣的文士,右邊是位面容嬌好的紅衣少婦。緊挨着少婦的是位道姑,年紀與她相若,烏黑的道髻上插着一根鳳型玉簪,二人正在喁喁私語。書生旁邊是一位漁夫打扮的中年男子,這男子頭戴一頂竹斗笠,手上拿着一根三尺來長的碧綠竹杖。赤膊光足,單手撐臉,仰望殿頂,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麼。這一圈下來還只剩二個蒲團是空着的。
無想僧人一聲佛號,單手一禮:「老衲來遲了,各位道友還請原諒則個。」
「大師快請坐,諸位道友也是剛來不久。」中年道士招呼了一聲。
無想大師在漁夫邊的蒲團上落了坐,朝四周的幾位點了點頭算是打過招呼。中年道士清了一下嗓子道:「那我們就開始吧!」
紅衣少婦聞言一頓,訝道:「難道不用等雲山道友了嗎?」
這時文士一收手中摺扇,解釋道:「雲瘋子正在修煉一門厲害的神通,恐怕是趕不來了。」
「不妨事,此番事了勞煩青坤道友告知雲山即可。」中年道士緩緩道。
文士一拱手道:「小事一件,請李兄放心。」
中年道士面色一正,續道:「幾十萬年來人魔兩族一直相安無事,互不侵犯。奈何近百年來魔界諸獠挑起戰端肆意妄為,不少族人慘遭屠戮。起初聯盟也與之交涉談判,可惜收效甚微。由此可見,魔族狼子野心,定有更大的圖謀。」
說到這裏中年道士頓了頓,環視四周。只見眾人眉頭緊鎖,面色凝重。近來,魔族頻頻挑釁故意製造事端,在座的幾位早有耳聞。
紅衣少婦一雙柳葉眉微蹙,緩緩道:「我當年曾與鸞仙子偷偷潛入魔域見識過一番,對異界也有些許了解。魔域之地整個空間內充斥着淡淡的魔氣,對法體有着微弱的侵蝕性。雖然對我等而言,這些許魔氣不足掛齒,但對低境界的修真之士來說卻有不小的損害,不宜久居。相對而言,魔人對我聖域也不適應。兩族除了部分礦石及一些特殊的靈材外,所需修煉的資源完全不同。所以他們的目的應該不在於此。」她顯然對魔人的行為不解。
無想大師沉聲道:「赤霞仙子所言,老衲也有所聞。在查閱宗門典籍時,貧僧也留意過關於魔人的記載。魔人修煉的功法與我等大相徑庭。魔氣對人族來說如同蛇蠍,對於他們而言卻有莫大的裨益。無論是法訣,秘術,甚至煉丹、煉器均是以領悟魔氣為基礎的。」
「既然不是為了修煉資源,那還有什麼值得他們覬覦的?難道是他們在聖域發現了什麼上古秘境不成?」一直未露聲色的漁夫這時也說出了心中的疑惑。
道姑看了看左右,問道:「上古秘境?或許有這種可能。但我人族在此界經營了數百萬年,若真的存在起碼也能察覺到一點蛛絲馬跡。可是諸位有收到任何的風吹草動嗎?」
中年道士皺眉道:「少明兄的猜想雖然大膽,但是不排除有這種可能性。魔人的目的我琢磨了很久,也沒能得出一個明確答案。不過我等一定要高度警惕,精誠團結。各宗門齊心合力共同御魔,倒也不必過於懼怕。」他稍微思量的一下,也沒有否定漁夫之言。
其它各人一時也沒有更合理的猜測,各自揣摸,一時竟無人出言。
接着他威嚴的面容現出個哀傷的神色,語氣還是那樣低沉平緩道:「這件事情暫且擱在一邊,若有進展大家相互告知。其實這次約各位來此,我還有另外一件事情要向大家宣佈…」
「師兄,你再考慮考慮!不動用法力是可以延長壽元的。還有幾十年,我們是有希望找到治癒的方法。何況…」一旁的道姑急忙打斷道,臉上一陣莫名的悲苦。
中年道士伸出右手示意道姑停止說下去,淡然自若道:「谷南,為兄已經想得很透徹了。與其苟延殘喘,還不如早些坐化了卻此生。你我修道之人本是逆天而行,始於天地,再回歸天地。這何嘗不是另一種修行呢?」
餘下四人早已目瞪口呆,半晌說不出話來。哪怕是他們修行千年,內心早已古井無波,驟聞這一重磅消息,也是驚駭莫名。堂堂道尊,道法精深,一身玄功威震八方。有如此實力者在仙域不會超過十指之數。現在居然要坐化,怎能不讓人震驚。
眾人呆呆的注視着中年道士,似乎是想從他臉上看出些什麼來。
中年道士抬首吁了一口氣,似在回憶道:「諸位道友不必如此訝異,且聽我慢慢道來。三十多年前,我收到門下弟子的傳音玉簡,向我報告宗門玄火長老在落炎谷被魔人圍困求救之事。收到消息後,我和谷南師妹以及流仙散人一同火速支援。我們到事發之地之後,發現玄火已經岌岌可危。」
他眉頭緊鎖,語氣依然平靜無波,輕輕道:「他們共有二人,見到我們居然絲毫不懼。其中一人還哈哈大笑道:『來得正好,我還未殺得盡興。』我宗長老被傷,我早就憋了一肚子火。這魔人此時還如此囂張,我二話不說就與他打鬥起來。谷南和流仙與另外一名魔人也交上了手。玄火長老受傷頗重,我傳音讓他先行離去。魔人法寶雖少,但法術威力頗強。我雖稍佔上風卻一時也拿他不下。另外一名魔人雖然抵擋着谷南和流仙的聯手,卻不見絲毫費力,還冷冷地觀察着我這邊的狀況…」
餘下四人越聽越驚,無法掩飾心中的震駭。道尊法力之高強,在聖域可是首屈一指。能與之相鬥而不落敗者實力之恐怖可想而知。而李谷南與流仙散人也並非弱者,二人聯手之下卻也不能奈何另一名魔人。這兩名魔人的實力竟如斯可怕?!
回想至此,中年道士臉上隱有陰霾,續道:「這一斗就是一天一夜,大家久持不下。我的法力尚有小半,但谷南卻有些不濟了,拖延下去恐怕對我們不利。無奈之下,我冒着反噬的風險,使出了本門的禁術擊傷了魔人,但同時也吃了他一記魔掌。這兩魔人不知是懼怕禁術威力,還是顧忌身在我們聖域的地界,時間一長動靜過大,引來其他道友相助,便不再與我等打鬥便抽身遁走了。」
道尊停頓了片刻,臉現追憶的神色。
「谷南和流仙都傷些了元氣,而那名魔人雖受了我一擊,卻並非毫無還手之力。權衡之下,我們三人也未追趕。回到宗門後,他倆經過數月休養倒是復元了。而我體內竟出現了一團蠶豆大小的無名黑氣,無論怎麼運功都不能將其煉化。更可怕的是每每在我調用法力時此黑氣便像是遇到補品似的將法力吞噬個乾淨,而且變得愈發壯大了。後來我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下定決心捨棄這具肉身重修。可惜為時已晚,體內的元神好像被禁錮了似的無法出竅。」中年道士不急不徐的說着,搖了搖頭,臉上儘是無奈。
青坤滿臉的不可置信,懷疑道:「竟有此事?貴派的長春真人可是精于丹藥,對各種疑難病症見地頗深。難道他也沒有辦法?」
「二師兄先前配製了幾副丹藥,起初確實有一定藥效。可惜好景不長,慢慢地失去了效用,幾番更替丹方卻收效甚微,現在也束手無策了。」李谷南說到這裏聲音越來越慢,越來越低,眼裏竟有些霧氣。
也不知道這黑氣是什麼東西,居然如此厲害。對於無想大師幾人來說這一切來得太突然了,一時難以接受。如果魔人的手段都這般棘手,那以後對抗魔人時恐怕不再是件輕鬆的事情了。餘下幾人交頭接耳顯然是在議論這初次聽聞的無名魔氣。
中年道士似乎想到眾人對魔人實力的忌憚,出言寬慰道:「事已至此,諸位也不必多想。想必那兩名魔人在魔域內也非泛泛之輩,不會輕意出現在我聖域的。」
幾人聞言,臉色一松。
「自先祖創建天一道教以來,距今足有十萬餘載。吾自人界飛升至聖域已有一千多年了。承蒙師尊厚愛傳授無上道法、悉心指教,始有今日之境界。這最後一件事情還請諸位出手相助。」說到此處,道尊面現一副決然之色。
「聖域,雖然靈氣充沛利於修煉,可惜修道之人一心只追求大道,卻不願意花費精力在生兒育女之上。所以,聖域靈兒的誕生少得可憐。人界,雖然修煉資源匱乏,但一直是聖域的根基所在。每年飛渡聖域的修士對我人族修仙界都是極大的補充。然而,人界能得仙緣、修習仙法者畢竟是鳳毛麟角。所以貧道想在坐化之前,做的最後一件事就是化身靈種,結緣人界。」
「阿彌陀佛,善哉!善哉!道尊竟是要施展那靈種之法,廣渡人界生靈!」無想大師說完起身,雙手合什於胸前,滿臉欽佩之色。
文士、少婦、漁夫面面相覷,顯然對道尊的這一決定唏噓不已。而李谷南此時已是淚流滿面了。
中年道士緩緩起身,朝眾人拱手道:「諸位道友休整一日,明夜子時飛渡台助我施法。」然後又向李谷南道:「代我好好招待眾位道友。」言罷朝內殿走去,剩下幾人一時茫然無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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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夜,天一道宗祠。
此時道尊盤坐在蒲團上,滿臉痛苦之色。他雙目緊閉,臉上青筋突起,汗流如柱。在他皮下凸起之處可隱見一團黑光在蠕動着。
他對面有一名男子滿臉肅容,指尖還夾着數支半尺來長的銀針。這男子面容清秀身穿一件黑白相間道袍,面色紅潤如玉,看起來不過三十歲許。若不是兩縷雪白的鬢髮還真以為他是位年青的道士。
此人就是今日大殿內青坤口中提及的長春真人。他擅長丹石之術,駐顏有功,看起來比道尊還要年輕許多。另外,此人對醫術、雜學也頗有研究,在這聖域之中有「妙手回春」的美名。
忽然長春真人眼色變得銳利起來,手中銀針飛出扎在了道尊面上的幾個穴道。他在再念起幾句低沉的咒語,銀針上散發出柔和的綠色靈光起來。
一炷香功夫後,長春真人法訣一收銀針飛射而回,落到了身前的一個錦盒內。
此時道尊臉上的黑氣消散了,恢復了平靜。他睜開眼,苦笑道:「唉,現在發作的間隔越來越短了!」
長春真人面色一凝,問道:「真的想好了嗎?若是不動用法力再加上我配製的丹藥起碼可以增加師弟近百年的壽元。」
道尊搖頭嘆氣道:「百年嗎?還是算了吧!與其這樣煎熬的等着坐化,不如痛痛快快了結。」
男子皺眉道:「你若是不在了,這宗門的事務交給誰來處理?谷南畢竟根基淺了些。」
「我知道你擔心的是什麼,大師兄對師門還有些怨念。當初師傅將掌門之位傳於我時,他嘴上不說,心裏肯定不服氣。這些年他宣稱在外遊歷,我怎會不知他是對師尊當初的決定耿耿於懷呢?我若不在,他怕是對這道尊之位還有些想法。」
兩人相視片刻後,他移開目光,眼上現出一個痛苦回憶的神色道:「其實這等虛名對你我修天道之人來說,有害無益徒增牽掛。就是將這掌門之位讓與他也沒有什麼關係。可惜他行事太過功利,若是將列祖列宗的基業交付於他,恐怕是禍非福啊。我宗數十代先祖的心血,數萬教眾的前程不能因一人而毀於旦夕。」道尊說完竟又是一聲長嘆。
接着他又一臉誠懇的道:「我知師兄你不喜插手宗門之事,一心沉醉於煉丹之道。但眼下宗門乃多事之秋,外有魔人虎視眈眈,內有人心不齊的隱患。還請師兄勉為其難,多加照拂。」
長春真人默然無語,半晌後道:「既然師弟心意已決,我也不再阻攔。請你放心,宗門之事我會盡力而為的。」
接着他眉頭微皺道:「玄火當時與你的病況相似。十幾年前,他提出要外出尋醫問藥後現在一直未歸,不知道他的情形如何?」
道尊滿臉憂色,玄火的情況他也知道。只是這麼多年也沒有來任何消息,讓他更加擔憂了。他緩緩道:「也不知他現在如何了,不過他的元神牌在宗祠內沒有什麼異樣。」
說完他們朝着十步外的燭台上看了看,那裏林林總總的放着幾十個樣式古樸的油燈,靜靜地燃燒着。
長春真人心中有種不好的預感,緩緩道:「但願玄火能逃過此劫吧!」
「二師兄不必多想了早些休息吧,我想在這裏多呆一會。」
「好吧。」長春真人說完起身離去,仿佛知道他的心意一般。
道尊站起身,來到香案前伸手執起三支香來。他借着燭台將香引燃,輕輕搖擺,一縷青煙緩緩升起。他雙手舉香、躬身禮拜,最後將這幾支香插入了香爐里。
然後他神情肅穆地望着神龕上的林林總總的幾十個牌位,退回跪墊行了三跪九叩的大禮。做完這些後閉上眼睛,口中低聲的不知在呢喃些什麼。似乎是在和先祖們匯報宗門的事務,聆聽着他們的訓示。
道尊再靜坐半個時辰也離開了。空曠的宗祠內再次變得寂靜起來。
忽然,放置元神燈的燭台上一朵拇指大小的燈焰起了變化。它像是被風吹過般飄忽不定起來,顏色在也黑白之間不斷變幻。不過數個呼吸之後燈焰又重新穩定下來,仿佛剛才只是錯覺一般。
天一道宗門內東北方位有一小谷,四周群山環繞,草木茂盛。小谷中央彎彎曲曲的有一條小徑通向某個不起眼的山峰。這天午夜,山峰腳下來了六個人,正是昨日大殿議事的眾人。
為首的道尊停下了腳步,道:「就是此地了,各位道友請稍等。」他口中一念法訣,手中多了一面藍色小旗來。此旗呈三角形模樣,巴掌大小,表面熒光流動。旗面的中間寫着一個黑色篆體的「令」字。他隨手將旗子向空中一拋,小旗迎風變大,直至尺許來長。道尊飛快的掐訣,朝小旗上一指,它就沒入前方的石壁中不見了。
片刻後,隨着一聲「分!」的法訣從道尊口中吐出,眼前的山壁劇烈晃動起來。轟隆隆的幾聲悶響後,光禿禿的石壁上現出一扇巨大的石門來。只見道尊袖袍隨意的一甩,巨大的石門竟向兩側打開,露出一條幽暗的通道來。
道尊也不說話,率先走入石門,其它五人緊隨其後。通道內有些潮濕,石壁上每隔丈許就嵌着拳頭大的晶石,散放出柔和的光芒。一條寬約二丈的石階向下蜿蜒,不知道通向哪裏。
走了大約半個時辰,地勢突然開闊,一座祭壇出現在眾人面前。此祭壇呈五邊形,約百丈見方,從上至下共有三層台階,每層台階約有幾十來層。
眾人拾階而上,不過一盞茶功夫便到了祭壇頂端。上面空蕩蕩的,只有一個五尺來高的圍欄將中央處圍成一個正五邊形。兩邊相接處各雕着一隻鳳首,五隻鳳首形態各異,造型古樸。圍欄的石柱上刻着一些圖案,有日月星辰、花鳥魚蟲、靈獸、祥雲等。在石欄的空白處用紅漆豎寫着「飛渡台」三個大字。大字旁還有一段小字,是介紹此處的年代及由來。圍欄之內霧氣翻騰看不真切,隱有雷鳴之音傳出。
眾人對這祭壇似乎並不陌生,個個神態自若。道尊在祭台一邊站定,然後說道:「眾道友依我先前傳授之法施為。」
只見僧人、道姑、少婦、漁夫、書生各自走到一隻鳳首下,盤膝而坐。原本寂靜的祭壇上響起了緩慢而低沉的咒語。這聲音越來越大、越來越急,不消片刻古老晦澀的咒語充斥着整個祭壇,讓人聽之目眩神迷。
道尊一聲大喝道:「各位道友,可以開始了!」
這五人聞言法訣一變,手指朝眼前的鳳首一指。鳳首像是活了過來般,齊齊轉動朝內,張口吐出五道顏色各異的光柱來。這光柱的顏色分別是金、青、藍、紅、黃,匯聚在中心形成了一個五彩光團。石欄上的圖案也像是受到了召喚一樣,紛紛活了過來沿着祭壇不停地轉動。
光柱越來越粗,光團越來越大,圖案越轉越快,五人的額前也出現了細密的汗珠。就在眼花繚亂之際,只聽到一聲渾厚的法訣「破!」中間水桶大小的光團爆裂而開,發出刺目的白光。石欄內翻騰不休的白霧一接觸到這此白芒如同陽春白雪般的快速消融不見,取而代之的是一個神秘幽黑、深不見底的空洞。而此時的光柱也消失不見,只在空洞的上方多出一張凝厚的五彩光罩來。
不知何時一旁的道尊也施起法來,額頭上的青筋暴起、汗如雨漿。只見他手中法訣不斷變幻,口中咒語急速而低沉。突然法訣嘎然而止,他雙目緊閉、兩手下垂,變得一動不動像是虛脫了一般。隨即一個丈許來高的白色光影在他身後顯現出來,細細辨之,分明是他的模樣。
光影緩慢地睜開雙目環視了一圈,最後停留在了道姑的身上,眼中滿是不舍還帶有絲絲的惆悵。李谷南兩眼通紅凝視着這道光影,一行清淚順着臉頰滴落在道袍上。
虛影停頓片刻後,一步橫跨十多丈來到了空洞之上,朝眾人一拱手道:「諸位道友,珍重了!」言罷,一聲瓷器破碎般的悶響傳來,虛影潰散而開,形成了無數黃豆大小的光點。它們游遊蕩盪飄浮在空洞上方,像夏日的螢火蟲兒。五人法訣一收,光罩消散,一股巨大的吸力從洞中傳來。螢火蟲們像是受到了什麼吸引似的朝空洞直流而下。
就在此時,道尊法體上一顆雞蛋大小的黑色光團悄然浮現。「嗖」的一聲,它就朝着那堆「螢火蟲」飛馳而去,快若閃電。「啵」的破空聲響起,一根巨大的竹節虛影一揮而下,眼看就要把這黑光砸個粉碎。令人意想不到的事情發生了,黑光像是長了眼睛似的向一旁扭了扭,此擊竟被它躲過了過去。然後黑光不再停頓,後發先至的向下方急墜而去。
石欄邊的五人衣袍亂舞,連忙施法穩住身形。那名被呼作少明的「漁夫」還保持着揮動竹杖的姿勢。幾個呼吸後黑洞消失,恢復了原來白霧翻滾的模樣,鳳首、各式圖案也回歸原位。
幾人圍了過來,少明臉色凝重地道:「你們看到了嗎?」
眾人點點頭,滿是沉吟之色。
他臉現一幅難以置信的表情,訝然道:「這團黑光居然躲過了我的一擊。」
「這東西應該是魔人留在道尊體內的,居然懂得逃竄。實在有些匪夷所思!」無想大師接口道。
青坤搖搖摺扇,憂心忡忡道:「這黑光不會到下界興風作浪吧。」
其它幾人一聽這話,心中一跳,默然不語。
「就算這東西躲過了剛才的一擊,但是虛空中的空間亂流和罡風也不是那麼好應付的。說不定就泯滅在這界面之力內。」赤霞仙子想了想出言道。
眾人似乎認同了她這一說法,暫時不再討論此事。目光朝着道尊打坐的地方望去,此時他的法體消失不見,原地只留下一個玉葫蘆、一對銅錢樣的法器、一面巴掌大的令牌。眾人圍了過來也不說話,只是默默的看着這幾樣物品。
過了半晌,赤霞仙子首先勸道:「谷南不必過於傷心,道尊雖然坐化,但化身為靈種渡人界有緣之人。也算是另一種大道的開始吧!」
「仙子所言甚是,你我修仙之人生死還需看淡一些。」那名喚作少明的漁夫也黯然接口道。
無想大師讚嘆道:「阿彌陀佛,李道友參透生死、大徹大悟令貧僧敬佩。谷南不必太難過了。」
青坤輕搖摺扇感嘆道:「生生死死,天道循環。這一界的死即是那一世的生。李道友在人界化身千萬,或許這才是他成仙成聖的開始。」他對道尊是由衷的敬佩。
李谷南沒有說話緩緩上前,袖袍輕輕一拂將地上的三件物品攝到了手上。她輕輕的摩挲着手中的物品,徐徐道:「師兄請放心,我會把你交待的事情做好的。」
虛空之中那一蓬白色光點飛快的向下墜去,簡直快若流星。忽然一陣大風吹來,把它們吹得四散開來,洋洋灑灑仿若天上的繁星。有些光點在怪風的撕扯下變得有些暗淡,也有的直接淬滅在這無盡的虛空之中。
風,一直吹着,像是永遠不會停歇下來。
嗚嗚嗚…嗚嗚嗚…感覺是地府內鬼魂的嚎叫。
不知道墜落了多久,風停了,嚎叫聲也聽不見了。黃豆大小的白色光點像是累了,如同蒲公英一樣緩緩的下落,穿過厚厚的雲層來到了某地的上空。此時,這片空中僅能看到幾十顆明暗不一的光點,它們的兄弟姐妹們也不知飄落到了何方。
漸漸的下方的山川河流清晰起來,一間間房舍也慢慢地變大。一顆光團落到一株無名小花上不見了,這花看起來更加艷麗了;一顆落在了小樹上,小樹看起來更加蔥翠了;還有一顆竟然圍在一名身懷六甲的孕婦旁邊,轉着圈兒。最後,它像是找到家了般一閃沒入孕婦的腹中不見了蹤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