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庭筠把酒瓶子放在一邊,正色道:「李憶乃江陵名門之後、當朝狀元,此次因祖蔭而獲左補闕之職。無論從家世、才學還是前途,對你來說都是百利而不無一害。何況他對你又痴情,自然會好好待你。「
魚幼薇輕笑一聲,拿起溫庭筠放在手邊的酒瓶子,仰頭喝下。酒水溢出嘴邊,順着脖子流下,浸濕了衣衫。許是喝的太猛,嗆了兩聲。
「早晚反正也是要嫁人的,嫁誰不是嫁。如今有好的選擇,哪能有不肯的道理。」
溫庭筠一聽這話,眉毛緊蹙,神色嚴肅「胡鬧!嫁人不是兒戲!」
隨後又覺得自己的話有點過分嚴厲了,調低了音量道:「你若不喜,我便回了他,如此簡單之事,又不需你出面。」
魚幼薇看着溫庭筠的神色,捂嘴輕笑。「師傅,我知道你疼惠蘭。李公子的確是個不容錯過的嫁人人選,我年紀再拖可就大了,砸您手裏了。」
溫庭筠鬆了一口氣「你要是真這麼想,自然是好的。」
待溫庭筠回到自己府上,立刻差人將李憶叫來。將此事細細與他說明,表達了魚幼薇的意思。
李憶一聽完此話,蹭的從座位上站起來,緊握住溫庭筠的手,鞠躬道謝。
「溫大人今日牽橋之勞,李某今生不能忘卻,此生定當答謝。」
溫庭筠扶起他的身子「小徒自小與我身邊長大,如同我的女兒一般。今日為她找到良婿,我自當責任之事,何謝之有啊。」溫庭筠說完這話,深情頓了頓,似有憂愁。
李憶看出忙上前問道:「溫大人,有何憂慮啊?」
溫庭筠嘆了一口氣「小徒自小性子傲冷,望你日後好好待她容她愛她。」
「大人言重了,這自當本分之事。」
沒過幾日,李憶就帶着重禮與媒人上魚幼薇家提親。
魚幼薇望着李憶道:「李郎,你本初到長安,家中積蓄也不多。加上你本有原妻,此次只是納妾。此事小辦即可,切勿興師動眾。」
李憶一聽此話,立刻坐直身子。「這怎可,你我在這長安也不是什麼尋常之人,我娶你怎能偷偷摸摸的。」
「怎麼說是偷偷摸摸,今日你這麼大張旗鼓的帶人上門。估計明日你納我為妾的消息,便傳滿長安的大街小巷了。」說完,魚幼薇看了眼李憶,見他臉色正凝重。低頭一笑,縴手附在他放在桌子的手上。
「我本就喜靜,不喜你我二人結親之日,有太多閒人擾亂。就你我二人,以天地為證,以山水為誓,也不失一件美事。」
李憶感受着魚幼薇手指的柔軟,心下一跳。自知自己也拗不過她,另一隻手回握住魚幼薇的手,無奈的笑道:「好好好,都聽你的。」
在長安繁花似錦的陽春三月,李憶將盛妝的魚幼薇,娶進了一處在林亭的別院中。二人以天地為證,山水為誓,宣佈結成夫妻。
溫庭筠作為唯一的席客,親眼看着自己的徒兒由閨中女變成他人婦,想起在她幼時與自己的對話不禁感觸良多。
那時才剛與魚幼薇相處不久,一日二人學習詩詞之時。魚幼薇仰頭看着自家正在給她做示範的師傅,突然問道:「師傅可曾娶親?」
溫庭筠眉毛一挑,但沒有停下自己的筆,頭也沒回的回她二字「未曾」
魚幼薇一聽此話滿眼驚奇,忙問:「為何?」
溫庭筠這才停下手中的筆,回頭看着她驚奇的眼睛,笑道:「許是師傅長相太過醜陋了吧。」
「那慧蘭長大嫁給師傅如何。」
說完,魚幼薇就呵呵笑個不停,逗得溫庭筠也跟着笑起來。
幼時的稚嫩童語依舊能夠清晰的在他耳畔回放。溫庭筠抬頭看着此時魚幼薇的笑顏,心中不禁一陣恍惚。當初那個瘦小的女孩竟已經出落成如此楚楚動人,而自己卻變成一把年紀的老頭子了,時光真是個殘酷的東西。
想到此,溫庭筠端起手中的酒杯一飲而盡。
李憶滿臉憂愁的看着喝得已經爛醉的溫庭筠,這個名義上的老丈人再高興也不用喝成這樣吧。
「溫大人喝成這樣,這可如何是好?」
李憶說罷,見遲遲沒有人回應。他便回頭看着站在樹影里的魚幼薇,樹影遮擋了她的臉,看不清她此時到底是什麼神情。過了一會,只聽見一個清冷的聲音說道:「把他抬到廂房睡去吧,今日喝成這樣恐是回不去了。」
李憶忙遵從自己新夫人的話,招呼人把溫庭筠抬去旁邊的廂房。
正當下人準備抬時,溫庭筠還拽了酒杯大聲喊道:「放開我,我還能喝。今天是我徒兒大喜之日,我高興。」下人們被這一聲驚嚇在院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該如何是好。
李憶平日裏見慣了溫庭筠一本正經的樣子,哪裏想到他還有這副樣子。整個人也被嚇了一跳,待反應過來後,忙讓那些人把他抬去了廂房。
月光氤氳,空氣中瀰漫着一層霧氣,使得月光更加朦朧。微風吹過院中的竹林,發出刷拉的聲音,竹林借着月光在牆面上印出斑駁的影子。
時光流逝,瞬間過去一月有餘。那晚溫庭筠的失態,第二日早晨被李憶調笑了一番,但很快讓魚幼薇轉話題蓋了過去。自此再也沒有人提起過這件事,也自那日以後再也沒見過溫庭筠那副失態的樣子。
婚後,李憶常帶着魚幼薇參加各種聚會,眾人一見李憶身旁的魚幼薇便心中明了,一頓誇耀李憶好福氣。李憶被誇的面上紅光,卻還擺手道:「哪裏哪裏,言重了。」
一日,魚幼薇與溫庭筠坐於家中庭院飲茶。自婚後她便很少飲酒了,此事也曾被溫庭筠多次調笑過。李憶此時正忙於工作上的事,並未在家中。魚幼薇感覺自從與李憶結識以來,他們都是三人一起閒談。而這與溫庭筠像是這樣獨自二人的坐在一起,已經是很久遠以前的事了。
「師傅,李郎家中那位今日又來信了,恐是已經在家中等急了。李郎因這事已經焦頭爛額了。」
溫庭筠抬了抬眼,將手中茶杯的茶葉向邊吹了吹,喝下一口道:「她是當家主母,來長安是早晚之事,你擋也擋不得。不過她來之後,恐你有苦頭要吃了。」
魚幼薇見溫庭筠曲解了自己的意思,急反駁道:「我何曾有要擋之意啊,自我與李郎在一起之日便知他家中還有原妻,自然早做了思想準備。不過這有苦頭吃,怎講?」
溫庭筠放下手中的茶杯「你別急,你是我從小看着長大,你的心性我自然知道。「
「知道,師父還這樣說我。」
溫庭筠一聽這話,不禁啞然失笑。這小妮子明明自個兒是擔心她,誰知她好賴不分,還被她倒打一耙,真是個沒心肺的人兒。
「我近日與舊友閒聊,他偶然提了這李憶之妻一嘴。我才得知李憶的這位正妻乃是出身官宦權勢之家,性格刁鑽古怪,素來潑辣。因着她的家世,就是李憶也要讓她三分。你那點小心思,哪能對付得了她。」
魚幼薇略微沉思了一會,還是遲疑的開口道:「這娶都娶進門了,小心躲着她便是,她怎不能無事生非吧。」
溫庭筠聽着此話,立刻滿面愁雲,不由得搖了搖頭。「你想的太簡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