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孩子,都已經不知道餓了多長的時間了,如今見了米飯,不要說裏面是加了糠的,就算裏面是加了泥巴的,也能吃出山珍海味的感覺來。
「別噎着,慢慢吃。」看着老人孩子都噎得直翻白眼,朱高煦趕緊說道。
老人嘴裏塞滿了飯糰,含糊不清地說道:「每個人都有,你怎麼不吃?放心吧,不是餿飯。您雖然是公子少爺,可也要吃飯不是?」
朱高煦嘆了口氣,說道:「你們吃吧,我就不吃了。」
從小到大,他吃的那都是這些窮苦人一輩子都沒見過的美味,稍微有看不順眼的,直接就不吃的。這些老人吃的這些飯食?說句不客氣的,就算是餵燕王府裏面的小雞,都不夠格。
然而,這些人卻吃得津津有味。朱高煦在想,到底要餓到什麼程度,才能吃出這樣的感覺來。
突然,朱高煦似乎想起了什麼,對外面的獄卒說道:「喂,你剛剛說的,吃了這頓,可就沒下頓了,那是什麼意思?」
那獄卒冷笑道:「呵呵,你還不知道吧?他們吃的這是趕飯,又叫斷頭餐。你說,是不是吃了上頓就沒下頓了?」
老人突然之間就愣住了,臉上還沾滿了飯糰。他結結巴巴地問道:「你說,這是什麼飯?什麼餐?」
那獄卒看着老頭,那眼神就好像是看着一隻即將死去的螞蟻:「趕飯!斷頭餐!吃了這頓,你們就都得去閻王爺那兒了,你們說,是不是吃了這頓沒下頓?」
朱高煦一愣,失聲問道:「什麼?」
這是斷頭飯?
他扭頭去問老頭,道:「你們剛剛出去幹了什麼?」
老頭也被斷頭這兩個字,嚇得不輕,連嘴巴里的一口飯都忘記了咀嚼。
「沒……沒什麼啊……」
「沒什麼那是幹什麼去了?」朱高煦覺得自己從來沒有像今天這樣着急過。
在他的眼中,這些衣衫襤褸的最底層老百姓,就跟螻蟻一般,要殺要剮隨口一說就是了。但是今天,當獄卒說出斷頭那兩個字的時候,他是那麼不希望這些人去死,他是那麼希望這些人還是全村人的希望……
自打關進這大牢裏邊,這位少爺就一直安靜着不說話,而如今突然之間臉紅脖子粗,讓老人有些不適應。
「就是……我們出去,縣尊大人拿了個文書,讓我們畫押,說畫押了有飯吃。」
朱高煦急了眼,道:「飯現在是有吃了,不過卻是吃了這頓沒下頓的斷頭飯!那文書上寫了什麼難道你們就不看看?」
另一個人小心翼翼地說道:「我們問了,縣尊大人說,這上面寫着我們都是大明的好子民,只要我們簽字畫押,就表示我們跟劫糧的人不是一夥的。然後我們就有飯吃了。」
「你們……」朱高煦簡直不知道怎麼表達自己現在的心情。他現在終於明白了,為什麼獄卒前來捉人的時候,面對他的時候那麼猶豫不決,並且最終放棄了讓他去畫押。
那獄卒是怕他是個認字的人!
想明白了這一點,朱高煦頭暈目眩,一股無力的感覺襲遍全身,讓他忍不住渾身發抖。
這文書,明明就是讓這些老百姓認罪的!只要有了這份文書,就可以把這些人全部拉出去殺頭!
劫官糧,死罪!
只要把這些人全部殺了,那恐怕貪污銀子的事情,也可以掩蓋一二!
「好一個一石二鳥之計。」朱高煦微微眯着眼睛,看向獄卒,和那實際上已經走遠了的縣尊大人
聽說馬上就要被殺頭,大家都哭起來,本來吃得津津有味的飯菜,也已經難以下咽,一個小孩子蹲在地上,把右手食指插進嘴巴裏面去摳,摳得自己直嘔吐。朱高煦問道:「你這是幹什麼?」
那孩子嗚咽道:「我……我把它吐出來……是不是……就不用砍頭了?」
聽了孩子的話,朱高煦愕然,然後鼻子一酸,竟然有要哭的衝動。他昂起頭,眨巴眼睛,深吸一口氣,臉上擠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摸着孩子的頭髮,說:「傻孩子。」
一家裝飾華麗,格調高雅的酒樓里。
「大少爺,錦衣衛的人已經到了陽武縣。」牟叔向朱尚炳稟報道。
朱尚炳淡淡地說道:「然後呢?」
牟叔接着說道:「錦衣衛的人剛到縣衙,就發生了災民搶劫糧食的事情。這裏的知縣南東田惱羞成怒,把牢裏的大小人等,全部定了死罪!」
「哦。」朱尚炳眉毛一挑,笑道:「當着錦衣衛的面殺人,這個南東田真有本事。」
牟叔壓低聲音,神秘地說道:「不只如此,我還聽說,朱高煦,也被當作搶糧食的災民,給抓進去了?」
聽到這個消息,朱尚炳這才感覺到驚訝,隨後撫掌而笑道:「哦?是嗎?哈哈,有趣,還真是有趣。要是朱棣聽到他兒子,被一個知縣砍了頭,也不知道會不會直接就氣死。」
他一路追蹤朱高煦而來,本就是想要找機會做掉朱高煦,如今他還沒考慮好怎麼動手,這縣裏面的人,就已經幫他做到了一切了。
「只等朱高煦一死,馬上把這個消息報告給我親愛的四叔知道。也算是我這做侄兒的一片心意。」朱尚炳看着窗戶外面,說道:「那些人什麼時候押往法場?」
「明日午時。」
朱尚炳嘴角微微上揚,道:「到時候記得叫我去看看。」
莫名其妙四大高手盡數出動,出去打探消息,查看大牢裏邊的風聲,周星坐鎮客棧,思索着怎麼把朱高煦給救出來。
「既然錦衣衛已經到了陽武縣,那應該會立即展開調查吧?到時候把這些貪官污吏全部抓了,二少爺差不多也就能夠出來了。」
周星摸着自己的下巴,自言自語。
「砰……」房門被粗暴地推開,發出巨大的響聲。周星被驚醒,抬頭一看,卻是莫名其妙四大高手已經回來了。看到他們臉上或嚴肅或氣憤的表情,直覺告訴周星,情況十分不妙。
「怎麼了這是?再大的火也沒必要拿這門出氣啊,摔壞了要賠的。」
喬莫走過來,直接把佩刀摔在桌子上,氣憤地說道:「剛剛我買通獄卒,得到的消息,今天參與劫糧的災民,已經全部招供畫押,對劫糧食一事供認不諱,明天午時就要拉去法場砍頭,連斷頭飯都已經吃了!」
周星告誡道:「你說話小聲點,小心隔牆有耳。你們來說說,這到底是怎麼回事?今天劫的糧,明天就上法場,哪裏有這麼快?」
喬名嘆了口氣,說道:「唉,事情就是這樣,今天下午錦衣衛的人剛進縣衙,就發生了劫糧草的事情,這裏的知縣那也是惱羞成怒。估計也有殺雞儆猴的意思在裏面。老百姓都貪生怕死,殺他幾個,震懾住了人,其他的也就不敢說話了。」
周星問道:「那二少爺呢?二少爺不會也被砍頭吧?」
那可是燕王朱棣的兒子,要是被下面的一個小知縣當作災民給砍了頭,估計那朱棣就不是說把這小知縣誅十族了,可能十八代的骨骸都要挖出來,狠狠鞭笞一番。學那當年的伍子胥,倒行逆施了。
喬其道:「不知道啊,我們又不能進去探監,要不然,就算是不劫獄,也能夠跟二少爺通個氣兒,看看裏面到底是什麼情況。」
喬妙有些不確定地說道:「我覺得,他們應該不敢拿二少爺怎麼樣。就二少爺那裝扮,那氣度,就算是他們狗眼瞎了,也看得出來吧。」
周星提醒道:「不,你別忘了,之前二少爺為了進扶溝縣,當街搶了一個乞丐的衣服,然後一直穿着的。」
「……」
喬莫一聽頓時就急了,道:「那豈不是說,二少爺現在也已經被當成了災民?難道明天二少爺真的要被推着上法場?」
喬妙道:「如果真的到了緊要關頭的話,二少爺應該會公開自己的身份吧?難不成知道了二少爺的身份,這知縣還能下令斬頭?」
周星卻搖頭說道:「不,如果二少爺如今公佈自己的身份,那他會是第一個被砍頭的。抓了二少爺,就已經是死罪,要是把二少爺放了,二少爺絕對會奏明皇上,告訴燕王,就算皇上不信他的話,那燕王出手,這裏的的大小官員,也一個都跑不掉。所以,為了保住自己的腦袋和自己的烏紗帽,他們絕對會說,二少爺胡說八道,然後將錯就錯,把二少爺給砍了。」
「啊?那怎麼辦?這也不行那也不行,難道我們就只能夠看着二少爺被……」喬其做了個抹脖子的動作,一臉愁容。
要是朱高煦被砍了,陽武大小官員都要倒霉,那是板上釘釘的。關鍵是,他們四個大內高手加上周星,也都要陪葬啊。
「應該不會吧。錦衣衛不會任由這些人胡來吧。」喬妙還把希望寄托在錦衣衛身上。
周星道:「指望錦衣衛,也不是個辦法。如果事情真的到了那一步,那就只有最後一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