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哥哥,」竊玉的眼淚止不住地流下,「容哥哥,你放手,你堅持不住的!」
且遇面色慘白,神色卻無比堅定:「若我放手,除非我死!」
竊玉拼命搖頭:「你放手,還能爬上去。若不放,也許我們都會死的。容哥哥,快放手吧,再過一會,你的右手就廢了!」
「玉兒,」且遇的聲音溫柔又堅決,「玉兒,我不會拋下你!若我們堅持不住,能陪你一起死,對我來說也是好的。趁着我的手還有些力氣,你快點試試看能不能踩到山壁。如果你能借力飛上去,我們還有生還的希望。」
「好,好!」竊玉努力止住眼淚,拼命讓自己冷靜下來。她深吸一口氣,然後借着且遇的支撐,用力朝着山崖盪過去。她只有一次機會,若是失敗了,且遇就會與她一起掉下去。她不能,她不要且遇為了她送命!
竊玉使勁地盪出雙腿,還好,蒼天保佑,她感覺到自己的腳踏在了堅實的山壁上!竊玉卯足全身的力氣,用力一踏山崖,然後憑藉這踏出之力,鬆開了且遇的手。她凌空一翻,雙臂張開,如同一隻輕盈的燕子騰空而起,穩穩地落在了山崖上。
「容哥哥!」甫一落地站穩,竊玉立刻俯身去拉且遇。此時且遇已經面無血色,十分虛弱,怕是再晚一霎,他就會失去力氣。撒手跌落下去!
竊玉一把抓住了且遇的胳膊,使出渾身內力,將他往上拉扯。且遇借着竊玉的幫助,雙腳上蹬,好不容易爬上了山崖。
等到且遇被拉了上來,竊玉一下子就鬆懈下來,癱倒在地。剛剛發生的事情太過驚心動魄,讓他們都沒有力氣說話。且遇的白衣已經變得殘破骯髒,他的臉上也被蹭破了一塊,束髮凌亂。髮絲飛舞。最糟糕的是,他的右手血流不止,傷口深可見骨!
竊玉強撐着起來,撕下一塊衣襟。幫且遇包紮傷口。她用水囊中的水幫他簡單清洗了一下,然後緊緊地扎住,防止繼續流血。但這傷勢太嚴重,筋脈怕是都斷了。如此簡單地處理,卻不能起到很好的作用。竊玉心裏清楚。且遇這雙能彈奏世間最動聽樂曲的手,恐怕日後再也使不上力氣了。
想到這一切都是因為她才造成的,竊玉心痛無比!她低着頭,死死地咬住嘴唇,以防止自己哭出聲來。
且遇看出了她的愧疚,便做出一副輕鬆的樣子,問她:「玉兒,你怎麼了?真好,我們活下來了,一切只是虛驚一場。你應該高興才對呀。」
「容哥哥,對不起。」竊玉哽咽不止,「你的手,怕是……」
且遇毫不在意,只想着努力使竊玉開心一點:「一隻手而已,相較玉兒的性命來說,根本不算什麼。我的這隻手受了傷,以後都不必再出力幹活,是因禍得福也說不定。玉兒就不必感到自責了。」
竊玉抬起頭來看他,只見且遇凝着她微笑。滿心滿眼只有她一個人而已。劫後餘生,在短短一瞬間歷經了突如其來的生死,心態就與之前截然不同了!
竊玉這才發現,雖然這山路崎嶇蜿蜒。但風景卻格外秀麗。剛剛只顧着傷神,根本沒有去看沿途的風景。這山明亮清朗,樹蔭影影綽綽,鳥兒隱在林間巢穴里高唱。山上佈滿了野花,空氣中瀰漫百花馨香。原來她在不經意間,竟然錯過了這麼多美好的東西!
眼前的人。雖然形容狼狽,卻還是那麼乾淨美好。他是上天派來拯救她的天神!何不珍惜眼前,何必強求不可得呢?人生在世,能得此一人可以不顧性命、不計後果地來愛她,何其幸運!難道要等一切都失去,都不可挽回的時候,再回首唏噓嗎?
視線被淚水沖刷地有些模糊,竊玉卻也回以且遇一個微笑。她猛然抱住他,將頭埋進且遇的懷裏,不停地說道:「容哥哥,謝謝你,謝謝你,謝謝你……」
且遇被她的擁抱弄得有些不知所措。片刻之後,他才用沒有受傷的左手,輕柔地撫摸着竊玉的頭髮,笑道:「玉兒,永遠不要對我說謝謝。無論為你做什麼,都是我心甘情願的。」
竊玉想起臨行前,容蜜真切的請求。那時候她雖答應了,卻只是為了讓容蜜放心而已。也許,她真的應該敞開心扉,去接受且遇對她的好。這一刻,竊玉決定,等辦完師父這次交給她的事情,一定好好考慮她和且遇的事!
一路快馬加鞭地往回趕,返程比去的時候少用了五天的功夫。回到京城,在竊玉的堅持下,且遇先去了京中頗有盛名的博仁醫館,醫治手傷。此時傷口已經結痂,只是那麼長長的一道疤痕,橫貫右手整個手掌,看上去觸目驚心。醫館的黃先生曾是宮裏的御醫,他仔細檢查了且遇的傷勢,連連搖頭。
「公子,這……」在宮中待得久了,慣於察言觀色,黃忠德認得且遇是京中權貴,說話也格外小心翼翼。因為情況不樂觀,他怕且遇會歸罪於他的醫術不精,而為醫館惹來麻煩,所以支吾難言。
且遇看了看故意被他支開,站在外間等他的竊玉。此時她正有些無聊地低頭把玩着一個瓷器,沒有注意這裏。於是他壓低聲音,道:「先生但說無妨,我心裏自有分寸。」
黃忠德捋了捋花白的鬍子,嘆了口氣:「公子手上的割傷,已經觸及筋脈,導致手筋斷裂。雖然通過調養可以癒合,但重新接上的筋脈脆弱易斷。公子這隻手,日後怕是不能幹任何力氣活。不過公子出身富貴,自然也無需出力。對於日常生活,倒也沒太大影響。
「那麼,今後我的右手可還能彈琴?」且遇早就做好了心理準備,在聽到黃忠德的話後,並沒有太過震驚。然而他越是這樣一副看淡的樣子,就愈發讓人覺得心酸和可惜。
黃忠德心裏覺得十分惋惜,這個年輕人這麼優秀,卻遭遇如此打擊。他儘量挑揀了一些委婉地話語來說:「這,公子的手已經無法用力。彈琴雖是風雅之事,但仍需有些力道在其中。若要彈,也不是不可,只怕,會牽扯地筋脈產生疼痛之感。若公子執意彈琴,怕是對傷愈沒有好處。而且每彈奏一次,就會比之上一次更痛上幾分吶!」
且遇聞言,露出絲如釋重負的微笑:「無妨,只要還能彈奏,就是好的。多謝先生提醒,但晚輩剛得了這世間最完美的古琴,若是再不能演奏,實在是暴殄天物。更何況,還有我珍視之人,她一直很喜歡我的琴音。」
從黃忠德的內間出來,且遇收好了他開給自己的方子。竊玉一見到他出來,立刻迎了上去,關切地問:「如何?你的手可能痊癒?」
「還好,」且遇不想讓竊玉心存內疚,於是騙她道,「不是什麼嚴重的傷勢,多養養就好了。只是可能比之受傷前,力道要小了些。」
「那可能彈琴?」竊玉脫口問道,這是她一路回來最為關心的問題。且遇好不容易才得到雪如是的真傳,並且擁有了「無名」古琴。他對琴道的熱愛和天賦,是無人能及的。若是因為救她而導致他的手不能再彈琴,竊玉怕是這一生都無法釋懷。
且遇自然不會告訴她黃忠德說過的話。他只是點頭;:恩,沒有問題的,很快我就可以繼續為你彈奏曲子了。你想聽什麼,我都可以彈給你聽。」
「真的嗎?」聽了這番話,竊玉緊縮的眉頭終於鬆開,「太好了,那麼等我辦完事情,立刻就去竹林找你。我想聽很多很多曲子,所以容哥哥一定要趁這段時間養好傷,到時候彈給我聽。」
看着竊玉又恢復了眉開眼笑的歡快模樣,且遇心裏也很高興。他不經意地將右手背到身後,手掌處,還隱隱傳來些痛楚。也不知,今後彈琴時,會有多痛?不過沒關係,只要玉兒喜歡,他就能堅持下去。(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