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九號發生在北平學生運動,在報刊和廣播的推波助瀾之下,早已擴散到了全國。
各大城市的學校里的學生們紛紛效仿,他們走上了街頭,高呼着抗日救國的口號,意圖用這樣的方式喚醒被封建王朝奴役了數千年的國民,用這樣的方式來喚醒那些軍閥放棄紛爭,共同抗日,拯救這個千瘡百孔的國家和民族。
哪怕每一次遊行,都會遭到當地軍警,憲兵們的殘酷鎮壓,毆打,抓捕,但這根本沒有嚇倒這些熱血澎湃的學生們,他們肆意的揮灑着自己的青春熱血,用這樣的方式,讓自己的愛國情懷在這凜冽的寒冬里盡情綻放。
張家口,察哈爾省城。
因為放假的緣故,校區內的人少了很多,但依舊有不少的學子為了省錢,或者因為某些事情而沒有回家。
校園內,暗流涌動着。
四處都有學子們在三五成群,低聲的議論着,臉紅耳赤的爭論着,在校區外的街道上,不時有軍警憲兵們成群結隊的走過,如臨大敵的盯着校區裏的動靜,生怕這裏的學生們也和其他城市一樣,上演一出因為遊行引發的暴亂。
「張校長,你可別怪我沒提醒你啊!」
在校長辦公室里,眼神陰鷙的憲兵隊長羅陽叼着煙捲冷笑道:「這些學生鬧事,南京方面可是大為光火,根據情報,無論是北平上海還是南京等地的學生遊行,背後都有地下黨在背後活動,蔣委員長更是直接作出了批示,對相關責任人一定要嚴查到底,該撤的撤,該抓的抓,要是有和地下黨勾結的,抓住了就斃,這些我想你應該都清楚的吧?」
頭髮花白的校長張如軒扶扶眼鏡,什麼也沒說,只是溫和的笑着,聽着。
他這態度,讓羅陽只覺得狠狠出拳卻砸在了空氣里一般憋的難受,悶哼一聲道:「你別跟我哼哼哈哈,我就不信你們學校里的動靜,你一點都不知道!」
說着,將一張寫滿了名字的紙張狠狠的拍在了桌子上。
張如軒的目光掃過那張紙,看到了上面寫的那些名字,楊全林,魏廣龍,塗進軍……
「我已經查過了,在這校區里,就是以這幾名學生為首,在上躥下跳,四處串聯,只要你將他們交給我,我保證咱們張家口絕不會和其他城市一樣,被這些害群之馬搞的烏煙瘴氣!」羅陽眼光灼灼的道。
「羅隊長,你可別亂來!」
張如軒臉上的笑容隱去,目光銳利了起來:「他們都是我學校的學生,我張如軒是他們的校長,只要他們沒做什麼違法亂紀的事情,你們憲兵隊要是敢抓人,我就立即給報紙寫信!」
「張校長,你這是在威脅我嗎?」羅陽厲聲道。
「羅隊長,是你先威脅我的學生!」
張如軒冷哼道:「我是他們的校長,要是我連自己的學生都保護不了,我張如軒有什麼臉面來當這個校長?」
羅陽死死的盯着張如軒,許久之後才喋喋怪笑起來:「張校長,既然你這麼說,那我羅陽今天看來是白來了——你可一定得管好你們校區裏的學生,要是他們一遊行,我羅陽的日子不好過,那我也不會讓你們的日子好過!」
說罷,氣哼哼的摔門便走,門外的憲兵們便也齊齊跟上。
「羅隊,張如軒這個老狐狸不答應嗎?」
齜着一嘴齙牙的朱軍林湊上來惡狠狠的道:「要我說,咱們跟這老狐狸那麼廢話幹嘛?直接將楊全林他們那幾個傢伙抓起來再說,到時候大刑一上,就算他們不是地下黨也得乖乖的認是地下黨,然後拖出去打靶殺一儆百一了百了,他張如軒還能將我們的球啃了不成?」
「你懂什麼!」
羅陽沒好氣的瞪了朱軍林一眼道:「你別看這些文人沒人沒槍的,一支筆有時候可比槍都厲害,更別說這張如軒那是校區校長,在學界頗負盛名,要是我們不經他的點頭抓人,他在報刊上發表上幾篇文章,到時候咱們恐怕連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文人殺人不用刀,這話可不是說說而已。
對這點,羅陽可是深有體會,當年袁大總統怎麼死的?
當年袁大總統權勢滔天,即便是真打起來,袁大總統手裏兵多將廣,鹿死誰手還難說的緊,在他看來,袁大總統分明就是被這幫文人一支筆給活活罵死的!
羅陽一走,幾名學生很快便來到了張如軒的屋內,正是楊全林魏廣龍塗進軍等人。
楊全林看起來約莫二十七八歲,眉頭間有着深深的皺紋,如同刀刻進去的一般,那是經常皺眉形成的痕跡,魏廣龍塗進軍二人看起來要年輕的多,但也至少有二十三四了。
「羅陽已經注意到你們了!」
張如軒看着三人嘆氣道:「我現在還能保着你們,可一旦遊行開始,羅陽一發瘋,恐怕就算是我,也保不住你們多久了……」
「大不了就是個死!」
魏廣龍塗進軍慷慨激昂的道:「現在乃是國家危亡之時,外有日寇列強虎視眈眈,內有軍閥割據民不聊生,如果我們能用我們的死,喚醒千千萬萬的同胞,那麼我們的血,就沒白流……革命,總是要有人去犧牲,去流血的!」
「大龍,阿軍,別說這種話!」
楊全林呵斥一聲道:「革命需要有人去犧牲去流血不假,但不到必要,絕不要輕言犧牲——校長你放心,在發動學生們的同時,我們也會儘量注意自己的安全,不給學校添麻煩!」
「好!」
聽到這話,張如軒欣慰的看了楊全林一眼,這才道:「廣龍,進軍,你要多跟全林學習,有熱血是好事,但不可衝動,畢竟每個人的命,都只有一條!」
魏廣龍塗進軍點頭,表示受教。
出了校長室,楊全林三人這才來到一處無人之處,早已有好幾人在等着他們,見他們一來便關閉門廠,低聲商議了起來。
「楊哥,該準備的已經都準備的差不多了!」
一名叫任海方的學生低聲道:「只要等日子一到,咱們全校師生就一起上街,到時候會有工人團體和我們一起進行遊行示威……」
「嗯!」
楊全林點頭,從懷中摸出一本小冊子道:「遊行方面的事情我不是很擔心,我擔心的是我們支部的安危!」
幾年來,這邊的軍隊,憲兵,特務機關對這邊連番清洗,地下黨組織在張家口附近一帶幾乎已經全部癱瘓,楊全林三人也是利用學生身份進行偽裝,才勉強存活下來,並且經過秘密發展,已經在城內發展出以二三十人為主的骨幹成員。
這小冊子上,便記載着他們發展起來的黨支部成員的名字。
「主力部隊那邊已經突破了老蔣部隊的重重封鎖,現在正在進行大規模的轉移,尋找新的根據地!」
楊全林接着說道:「現在是我們組織最黑暗的時期,但我相信我們一定能挺過來的,這是黎明前的黑暗,只要過了這段時間,我們組織就一定能擁有無限光明的未來,咱們支部雖然只有二三十個人,但在全國,一定有無數個和我們一樣的支部,在默默的積蓄着力量,等待着重新崛起的那一刻,只要主力部隊那邊穩定下來,咱們和組織接上頭,到時候一定能再次形成燎原之勢,帶領我們的國家和人民打敗日本鬼子,打敗列強,重新崛起於世界之巔……」
聽着這些話,魏廣龍塗進軍和所有人的眼中都流露出了希冀之色,重慶政府為了鞏固自己的政權,對日本人放縱不管,對內卻濫殺無辜,更是利用四大家族瘋狂斂財,不顧百姓們的死活,在他們看來,這樣的政權,根本不足以領導國家和人民重現輝煌。
只有在他們黨組織的領導下,這個國家才有希望!
雖然黨組織連遭重挫,但他們依舊堅信!
「這份名冊,是咱們張家口黨支部成員的名冊,不但是組織在這邊的火種,更是我們為黨,為國家和人民努力過的證明,等將來革命成功了,這名冊就是我們努力過的證據!」
楊全林看着所有人道:「現在我們和組織失去了聯絡,將來組織找過來,也要靠着這份名冊甄別身份,所以無論如何,這份名冊都絕不能丟——憲兵隊那邊已經注意到我和廣龍進軍了,到時候一旦遊行開始,他們恐怕會第一時間對我們進行抓捕,名冊再放在我們身上,就非常危險,所以這份名冊,我們要交給一個絕對可靠的人保存……大家想想,有沒有什麼合適的人選?」
組織內的人是不用考慮的。
雖然他們個個都認為自己為了家國的未來,可以豁出命去,但一想到憲兵隊裏的那些刑具,他們又忍不住膽寒,誰也不敢保證自己在酷刑之下,能夠死咬牙關不供出組織成員的名字,供出名冊的所在?
可選組織之外的人,難道真比組織內的人靠得住嗎?
眾人皺眉苦思,卻始終想不出一個合適的人選來。
「我倒是有一個合適的人選!」楊全林嘿嘿一笑道。
「誰?」
魏廣龍任海方等人問。
「是誰你們就不用知道了,不過我保證他絕對值得信任!」
楊全林看着眾人道:「萬一你們誰被抓了,受不住拷打,儘管將我供出來,別牽連其他的同志,明白嗎?」
眾人握緊了拳頭,眼泛淚光的看着楊全林。
「我是支部書記,我應該扛!」
楊全林笑道,那一刻,似乎寒風消逝,暖陽升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