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鷺會來,文笙並不意外,她相信白天自己沒有看花眼。
只是他們兩個現在算怎麼回事呢,文笙也聽說了,樂師們聽上去本事通天,能夠輕易決定他人的生死,但其實他們自身非常脆弱,若是倉促遇敵,很容易就送了命,就像首陽先生偌大名聲,驟然遇到刺客也只得任人宰割。
通常玄音閣出來的樂師,身邊都會有專人保護。
羽音社的成員異常神秘,但文笙猜想他們的情況應該也差不多。
像戚琴這麼大的名氣,偏又常常混跡於市井的,身邊竟然沒有護衛,這種情況非常少見,難不成雲鷺幾番爭取,終於心愿得償,以後就算是跟着他的救命恩公混了?
雲鷺放下傷藥,好奇地問她道:「顧姑娘,你是跟着白天扶靈的隊伍到的何家渡口嗎?怎麼會受傷的?」
上次在大牢裏沒顧得細看,這次相處的時間一長,文笙又沒有刻意隱瞞,他自然看出來眼前這顧九竟是位姑娘,那詫異勁兒就別提了,暗暗慚愧在離水時簡直成了睜眼瞎,那麼多年江湖都白混了。
文笙便將她如何幫着李曹揪出了京里來的奸細,李曹說通了費文友推薦她入玄音閣的經過說了一說。
她不想就她和鳳嵩川的恩怨講太多,只簡單一提鳳嵩川因為她是女子而諸多刁難,最後雙方撕破了臉,她被迫跟着隊伍步行了幾天,最終在何家渡口趁亂脫身。
雲鷺剛開始聽着還有些驚訝,等到後來,聽到鳳嵩川的名字,面上露出了瞭然之色,仿佛文笙受到這樣的待遇再正常不過。
待文笙說完經過,他猶豫了一下,試圖安慰文笙:「這樣也好,你大約還不清楚,不光那姓鳳的,和玄音閣有關係的有一個算一個,他們那些人自覺高人一等,眼睛都長在頭頂上,你就是到了京里,僥倖進去了,也別想學到什麼東西,還要時時受人欺負。這樣和他們分開了,往後大路朝天各走一邊。回頭等我跟戚先生說一聲,看能不能抽時間把你送回離水去。」
文笙笑了:「別,我好不容易才從家裏出來,等過兩天腳好了,就到處走一走。」
雲鷺知道她和自己認識的那些女子行事大相迥異,不自在地摸了摸鼻子,不知該如何勸說。
糾結了一番,他乾脆把話先咽回肚子裏,關注起了文笙所說費文友琴審奸細陳慕的細節。
文笙所說的這些消息,都是他和戚琴之前沒辦法打探到的,雲鷺知道戚琴關心這個,連忙去將他請了過來。
他二人並不知道殺手商其在首陽先生身邊有內應,更加無從知曉陳慕死之前供出來一個「鬼公子」。玄音閣的人如此不地道,文笙覺着自己沒有義務為他們保守秘密。
叫文笙沒有想到的是,戚琴不但聽說過「鬼公子」的大名,還知道首陽先生死前曾得到了一本《希聲譜》。
「關於『鬼公子』的傳聞我到是聽說過兩三件,之前還覺着有些誇大其詞,可若是連商其這樣的人都對其俯首帖耳的話,這人恐怕確實難以對付。東夷人是信奉鬼神的,習俗如此,他敢叫這綽號必定有過人之能。」
雲鷺一旁聽着,他早年雖然也常與一些有名的賊寇打交道,東夷畢竟距離他的生活太遠了,在這方面戚琴遠比他有見識。
這也是他願意重出江湖追隨戚琴的原因,除了戚琴救過他的命,他和樂師相互間照應對彼此都大有好處這種種原因之外,更因為戚琴的為人叫他信服。
「『鬼公子』是東夷權貴?」文笙問。
「據傳是他們新任大首領晏山的同族晚輩。此人極少在公開場合露面,既稱公子,年紀應該不大。不過此人做事異常陰狠,之前就是他把大批海盜糾合到一起,使計攛掇他們進犯白彰二州,使得兩州百姓死傷無數,犯下滔天罪孽。晏山正是藉此把紀將軍拖在岸上無暇東顧,趁機收服東夷各部,就任了大首領。」
這麼說此人不光手段殘忍,且深諳兵法之道。難怪只是提起他的名字,就將陳慕嚇成那樣。
雲鷺自從追隨了戚琴,信心暴增,海寇進犯白彰二州雖然最後以紀將軍彰州大捷收尾,之前卻死了太多無辜百姓,但凡有血性的大梁人無不以此為恥,對這始作俑者更是恨不得抽筋剝皮,他聽到這裏,忍不住道:「若是那瘋狗商其是要同他聯繫就好了,咱們可以趁機將這『鬼公子』抓住,送去白彰兩州千刀萬剮。」
文笙聞言望望他,又看了看戚琴,這才知道這兩人藏身這裏,竟是為了對付商其。
應該是自年前雲鷺向魯總鏢頭辭行,離開離水,他們二人就在為這件事而奔波吧。
若說是與那東夷殺手有什麼深仇大恨,不管雲鷺還是戚琴哪個看着也不像,只是為了國讎而打抱不平?文笙突然想起了那隻聞其名的《希聲譜》。
「戚先生,《希聲譜》是一本什麼樣的曲譜?」
戚琴沖她笑了笑,道:「你知道,玄音閣的樂師們學的是譚國師所授的妙音八法,而羽音社的人相互間忌諱詢問師承,我掌握的這點兒本事大多來自於自己摸索感悟,據我所知,和那妙音八法頗有異曲同工之處。傳說這《希聲譜》中雖然蘊含巨大的威力,卻與大家所會的法門都不相同,我拉了大半輩子的胡琴,難免好奇,世間每傳出現一本,就會忍不住跑去瞧瞧。」
說到這裏,他爽快承認:「首陽先生得到《希聲譜》後不久我就聽說了,可惜等我追去,他人已經到了離水,住到了紀將軍府中。老頭子只好一旁干看着。誰想竟發生了這麼多事。」
「商其在附近?」
「哈哈,顧姑娘你反應到是不慢。幾天前,離此數十里外一個戲班子在排驅鬼戲的時候,被一個穿白衣的小個子將所有人虐殺乾淨,雲鷺好不容易才找了這麼一個差不多的班子,他要是不來,正月里我們就日日唱下去。若是敢來,老頭子便可以順便還白少爺那個人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