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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就是這樣,應該不會有錯了。」鍾天政拿到口供,仔細推敲過,十分肯定地對文笙說。
據許家老二供認,他們兄弟以及閆寶雄等一干江湖人早在七八年前便被一位解先生以重金招攬,專門幹些綁架、暗殺之類的髒活,直到二皇子出來單獨開府,解先生住到了他的莊子上,他們幾個江湖人才知道這解先生原來是賢妃娘娘的心腹。
解先生名叫解俊郎,如今是二皇子麾下的首席智囊。
前段時間二皇子聽說了首陽因為《希聲譜》死於東夷刺客之手,突然心血來潮,想要破解《希聲譜》的秘密。
偏偏還不欲聲張,一心要避開玄音閣的眾位樂師另闢蹊徑。
解俊郎便將主意打到了羽音社的樂師們身上。
擔心好言招攬會被拒絕,反而走漏風聲,乾脆就由許氏兄弟他們先去把人都抓到京里來,關在二皇子的莊子裏,慢慢使其屈服。
戚琴和王昔因為同東夷人接觸過,那姓黃的奸細和商其更是敗在戚琴手下,這兩人自是首當其衝,成了他們先下手的目標。
許家老二他們只管抓人,戚琴和王昔在二皇子的莊子裏如今是個什麼情形,過得好不好一概不知。
知道了這些情況,文笙暗暗鬆了口氣。
懸着已久的心總算落下一半。
以前她雖然也同雲鷺說過,既然沒有當場殺人,而是不嫌麻煩地送到京里,二老應該暫時沒有生命危險,可那畢竟只是推測,如今總算是得了准信。
至於那另一半,則是楊昊儉這個人風評很是一般,許家老二也說他喜怒無常,做事頗為隨心所欲。
文笙擔心師父王昔明知道好漢不吃眼前虧,也收斂不住脾氣。一旦惹怒了楊昊儉,怕是等不到她設法營救。
鍾天政坐在文笙對面,手掩在寬大的袍袖中,一隻手臂托着腮。望着文笙沉思半晌,突道:「許二說今天晚上楊昊儉在莊子上設宴請客,我想試試看能不能混進去,若是有機會下手,便把兩位老人家救出來。省得你這樣心事重重,我看着不好受。」
文笙沒想到他這樣膽大包天,嚇了一跳:「你一個人去?」
「不然還有誰?你不是擅長畫畫麼,畫上兩幅人像給我帶着,免得到時候救錯了人。」
文笙望着他,想說不行,這太危險了,說出來的卻是:「鍾兄,你跟我說句實話,你到底是什麼人?」
鍾天政不以為忤。反而望着她粲然一笑:「我的老天,你可算是問出來了。這才對嘛,你我早應坦誠相待,我寧可你有什麼不解的就問,也不願你把疑惑都藏在心裏。」
鍾天政如此爽快,到叫文笙有些意外。
認識鍾天政到現在,文笙覺着不是自己不夠坦誠,而是她原本不太想過問這個人的秘密。
她與鍾天政,也不過是萍水相逢。
君子之交淡如水,文笙不想離着他太近。更何況,她有一種直覺,她沒有看透鍾天政,他自始至終展現在眾人眼前的。都是假相。
可是進京之後,他完全丟開了自己的事,盡心竭力地在為文笙奔走,甚至不惜暴露他隱藏起來的實力,又要甘冒奇險去救人……
如此相待,令文笙感動之餘。覺着應該往前邁一步,好好了解一下眼前的這個人。
鍾天政拿了桌子上的一個空茶盞,放在手指間隨意把玩,偏頭想了想措辭,垂下眼眸,臉上露出了傷感之色:「我隨母姓,天政是我娘給我取的名字……」
文笙神情專注地聽他說,「天政」這名字細細琢磨,裏頭似是有些別的意味。
「從記事起,我便跟着我娘東躲西藏,沒過過安穩日子。看看我這張臉,」他還真仰起臉來,左右側着給文笙看了看,「我娘是個少見的大美人,可是她要整日把自己打扮得又髒又臭,生怕給旁人認出來,直到我十歲那年,她找到合適的人託付,沒了牽掛,便投井而死。」
他抬起眼眸,注視着文笙:「我的父親楊治,是先帝第四子,如今在位的建昭帝楊紹的異母兄長,楊紹登基,他擁戴有功,被封為賢王,十九前因為謀反通敵十餘樁大罪下了獄,父子皆賜毒酒,妻女妃嬪更是每人一條白綾。建昭帝原要斬草除根,我娘當時只是賢王跟前一個擅畫的歌姬,沒有人知道她已經懷了身孕。」
楊治當年造反,據幾個「百事通」說是罪證確鑿,他要趁着那年的玄音閣大比之際,把建昭帝和玄音閣的眾多樂師一網打盡,連譚老國師都一起計算在內。
只是事機不密,還未發動便走漏了風聲。
鍾天政此番進京,想要進入玄音閣,莫不是意圖東山再起,為全家人報仇?
鍾天政認真地望着她:「你看,我什麼秘密都和你說了,我這條命,就算是交到你手裏了,別的不說,報到官府就可以換回來潑天富貴,更不用說救兩個人。顧姑娘,你會去嗎?」
這個文笙根本連想都不必想:「自然不會。」
「那你會幫我麼?」只這一句話,便隱約暴露了鍾天政的野心。
文笙默然不語,停了片刻,在他希冀的目光中慢慢搖了搖頭。
她自幼秉承顧家家訓,顧家的人向來不參與這些事情。
鍾天政仿佛早有預料,苦笑了一下:「你看,我就知道。但我卻要幫你,我也說不清為什麼,自從寒蘭會上看到你,便時時想着,忍不住拐彎抹角地去跟姚華打聽你,能在江原城同你偶然遇上,我心裏不知道多高興。在三生醉吃那頓飯的時候,我沒有喝酒,卻覺着腦袋裏一直暈乎乎的,當時就想,我不要三生,只要能跟你這樣一輩子,就承蒙老天爺厚愛了!」
文笙不禁臉上發燒,從前生到今世,這還是第一次有人當着她的面,如此直白地訴說愛慕之情。
沒有辦法打斷,亦不好閃避不聽。
她等鍾天政說完,想了想,直截了當地答覆道:「鍾兄,請恕我不能接受你的好意。一直以來,我都當你是尋常的朋友,而且我也無意成親嫁人。」
鍾天政聞言一動不動呆呆坐着,好半天才自嘲地笑了一聲,道:「還真是毫不留情地當頭棒喝啊。好吧,是我鍾某人痴心妄想了。時間不多,我去拿了筆墨紙硯來,你好畫畫。」
「你……今晚還去?」
「那是自然。呵呵,顧姑娘,你太看低我鍾天政了,我要幫你,難道必是懷着某種目的不成?」
文笙臉上一紅,她沒有畫畫,而是問道:「你對二皇子楊昊儉的莊子到底了解多少?」
「那些『百事通』沒有告訴你麼,二十年前,那莊子被稱作賢王莊。」自從鍾天政遭了文笙拒絕,言辭不覺間也變得鋒銳起來。
二十年前,鍾天政還沒有出生,但他那位娘親無疑對賢王莊的一切都非常熟悉。
鍾天政停了停,緩和了語氣:「裏面若是沒有大的變動,我差不多都知道,只是擔心遇上樂師搗亂,聽說他今晚請了玄音閣的人。」
說到這裏,他突地打量了一下文笙:「要不然,今夜你與我同去?就算救不出人來,去看看莊子裏的情況也好,若是有機會見到那些被抓來的樂師,也可以悄悄打個招呼,叫他們稍安勿躁,安心等待求援。」
文笙沉吟了一下,應道:「好。」
鍾天政說的有理,而且這本是她的事情,沒道理叫鍾天政獨自去涉險。
只要鍾天政不覺着她是累贅,有辦法帶她混進莊子裏,她當然求之不得。
出發前,兩人做了很多的準備。
為防萬一,文笙還帶上了她的琴。
楊昊儉的莊子,其實是他在西山上的一處別院。
地處奉京邊上,那一帶有山有河,因為地勢的關係冬暖夏涼,從楊家祖上開國開始,皇親國戚們便紛紛在這裏圈地,栽花植樹修園子,引河水以為池塘,以便夏天住進來納涼。
只是現在正值冬天,再好的景致也顯蕭條,鍾天政已經叫人去打聽過,這段時間還留在西山上的,只有那位二皇子楊昊儉。
他已經在莊子裏住了將近一個月。
就算宮中有事,也是最多隔個三五天就會帶着人過來瞧瞧。
林經、林英悄悄將自家不起眼的驢車趕到了離莊數里外,找了處隱蔽的地方藏了起來,準備到時接應,卻不知由何處弄來了一輛黑篷馬車,拉車的三匹駿馬全都是黑鬃白蹄,看上去神俊無比。
趕車的也是個面生的魁梧漢子。
鍾天政看向文笙:「出發吧。」
文笙彎腰上了車,車裏很寬敞,鍾天政也跟着上來,兩手空空,舉止從容,若不看他一襲深衣頗為利落,簡直像是翩翩佳公子春日裏出遊來了。
這時候天剛擦黑,離入更還早。
馬車沿着進莊的大路飛馳前行。
遠遠的,就聽見山莊裏傳出來彈琴吹簫的聲音。
這會兒正是舉行晚宴的時候。(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