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笙 第九十五章 譚令蕙

    這一下疼痛非常,老總管口裏發出一聲慘呼,坐在地上半天沒緩過勁兒來,更不用說爬起來繼續帶路。

    這意外太突然了,文笙發出低低一聲驚呼,鍾天政已經搶步過去,撩衣蹲在老總管身邊,關切地問:「怎樣了,傷得重不重?」

    老總管疼得一頭汗,說不出話來。

    鍾天政伸手出去,在他受傷的腳踝上摸了摸,老總管倒抽了一口寒氣。

    鍾天政憂心忡忡:「怕是骨頭裂了。你這麼大年紀,需得趕緊找個大夫看看,別耽誤以後走路。」說完了他站起身向四周望了望,見到不遠處站了幾個值勤的侍衛,眼睛一亮,招手叫道:「諸位,快些過來幫把手。」

    老總管也覺着自己傷得不輕。

    本來就是因為年紀大了,不會討二皇子歡心,才被由內院打發到門上當總管,若是再殘廢了,往後這莊子肯定呆不住,不知會淪落到什麼地方。

    老總管嚇出一身冷汗,見鍾天政幫他喊人過來,正中下懷,連忙指使着幾個侍衛小心翼翼扶自己起來,找擔架抬他去看大夫。

    至於為秦家少爺小姐帶路的活,他就只能說聲抱歉了。

    鍾天政表現得很是通情達理,揮了揮手,乖覺地道:「你們忙吧,一定要照顧好老人家。統共沒剩幾步路,我和舍妹自己找過去就是。」

    眼見幾個侍衛找擔架的找擔架,喊人的喊人,圍着老總管忙得圍圍轉,鍾天政向文笙使了個眼色,示意她趕緊跟自己走。

    等出了迴廊,路過假山,他往旁邊一閃身,便藏進了山石縫隙當中,一伸手,將文笙也拉了進來。

    他貼在文笙耳朵邊上小聲道:「這不就順利進來了。」

    呼出的熱氣撲在文笙敏感的耳垂上。令她側頭往旁邊躲了躲。

    耳聽着鍾天政低笑了一聲,似嗔似怨:「你呀……」

    文笙心中不自在,岔開話題打破這曖昧:「二皇子會把人關在哪裏?」

    「不好說,這莊子很大。來,我帶你先轉轉。」鍾天政也開始說正事。

    「小心被人發現,我適才留意了一下,這山莊明里暗裏不少侍衛。」

    「放心吧,我有數。」

    鍾天政握着文笙的手不肯再鬆開。拉着她,深一腳淺一腳出了假山,貓着腰繞過幾叢花樹,自另一處不起眼的山洞鑽了進去。

    他確實對這山莊非常熟悉。

    漆黑的假山山洞,狹窄的空間,兩人在裏面摸索前行,常常不得不擠挨碰觸到對方,文笙這才驚覺鍾天政雖然外表看上去修長而單薄,但其實他的身體非常柔韌有力。

    就好像他剛才神不知鬼不覺就暗算了那帶路的管事,被暗算的人到現在還茫然未覺。全不明白自己為什麼會鬼使神差一腳踩空。

    這個外表美如寒蘭的年輕人,竟是一位深藏不露的武林好手。

    他的手乾燥溫熱,手指細長有力,初看像一隻慣長握筆彈琴的手,和他這個人一樣,極具欺騙性。

    文笙一路都很沉默,而鍾天政也不再說話,過了片刻,他們從山洞的另一邊鑽出來,距離明亮的迴廊已經有十餘丈距離。

    沒有人發現適才赴宴的一男一女還滯留在園子裏。

    周圍是幾株臘梅。滿樹結着黃色的花苞,側前方幾步之遙,月光透過微微搖曳的花影,照見了兩扇後窗。

    窗戶漆黑。裏面沒有點燈。

    鍾天政輕輕嘆了口氣,悵然道:「同我娘說的完全不一樣了。」

    文笙沒有工夫陪着他傷春悲秋,催促道:「快着些。」

    進得來,還要想辦法出去。一旦二皇子宴客結束,知曉了前院發生的這一幕,只怕會頓生疑竇。立刻滿園搜捕。

    鍾天政應了一聲,留文笙等在原處,他悄悄摸了過去,過了一陣回來,沖文笙搖了搖頭:「好像是個平時見客的小花廳,這會兒裏面沒人。」

    兩人便在前院摸着黑搜尋起來。

    許是後園在宴客的緣故,接連找了十幾間屋子,不是空空如也,便是只留了侍衛和下人。

    鍾天政同文笙商量:「他抓了那麼多樂師,要關押,要有人看守,不可能外邊一點端倪不露,我看很可能沒有關在這附近。咱們還是得去後園看看。」


    兩人摸到圍牆下,找了個僻靜的角落,鍾天政叫文笙先在這裏等着,他後退了幾步,飛身躍起,黑暗中一道黑影悄無聲息沖天而起,比鳥雀紙鳶還要輕盈,如一抹煙霧,飄過了圍牆去。

    文笙心中感慨,如此身手,難怪他說要抓許家兄弟,當天就抓了許老二回來。

    停了大約有一盞茶的工夫,鍾天政出來,同文笙言道他雖然沒找着關人的地方,卻發現了一處不起眼的小門,上了鎖,無人看守,他將鎖擰斷了,正好可以把文笙帶入後園。

    鍾天政發現的側門與圍牆同色,離遠根本發覺不了異常,看得出平時這門不經常使用,文笙進來之後,鍾天政將那壞了的鎖虛扣上,不出意外的話沒個十天半月不會有人發現。

    後園非常大,二皇子宴客的花廳也不小了,放在尋常官宦人家相當於整個後花園,但在這裏,卻只佔了居中的一小部分。

    花廳坐北向南,東邊是個單獨的院落,燈火映照下可見飛檐起伏,看樣子應該是女眷居住的地方。

    而西邊,則是一座高達數十丈的孤峰。

    修建這山莊的時候,工匠把四周山地夷平,獨留這最為奇秀的一座山峰,又引來河水繞它建湖,成為後園中的一景。

    真要一處處去找,別說短短一兩個時辰,就是一兩天下來,也不一定能搜得完。

    鍾天政沉吟道:「看來只好先抓個山莊裏的人逼問一下。」

    兩個人小心避開亮處,湊近了花廳。

    文笙側耳聽着自裏面傳出來的古琴聲,這個距離,琴聲聽着已經十分清晰,七弦激越,動人心魄。

    只是這麼聽着,文笙眼前便仿佛出現了一雙帶着虛影的撫琴的手。

    若是現在再叫她目睹一回,她便能分辨出其中那種種繁複的指法,右手食中名三指潑刺的游魚擺尾勢,名中食索鈴的振索鳴鈴勢,左手大食名三指綽注的鳴蜩過枝勢等等,紛紛在七弦上如煙花般綻放。

    但這些指法,她大多是自古琴書上識得,叫她親手來彈,卻是力所不及。

    座上彈琴的應該是位玄音閣的樂師,水平與費文友相仿,費文友雅號「幽谷寒泉」,這個應該也差不多。

    果然一曲彈罷,花廳里賓客轟然喝彩,待掌聲稍歇,一人朗聲道:「梅縱獻醜了。」

    原來是費文友的師弟「折竹手」梅縱,這人也是學到了妙音八法的第三重。

    鍾天政左右張望,尋找着下手的機會,這時悄聲對文笙道:「他那些幕僚不知都呆在哪裏?咱們繞到花廳後面瞧瞧。」

    文笙跟着他繞去了花廳後面。

    只見後檐下零星掛了幾盞燈籠,映着小徑清幽,花枝低垂,花叢間大大小小的湖石隨意堆砌,月光下,透着閒散樸拙,頗具意趣。

    鍾天政見狀還有閒心贊了一句:「這園子不知是誰修的,手藝不錯。」

    附近一個侍衛都不見,大約負責守衛山莊的想不到有人能摸到這裏。

    二人借着花樹遮蔽還待靠前,鍾天政突然站定,將文笙往身後一帶,耳語道:「有人!」

    確實有人,停了一停,文笙也隱隱聽到了腳步聲響。

    木底的鞋子踩着青石板發出「噠噠」聲響,夾雜在宴客的鼓樂絲竹中。

    有兩個人正沿着花間小徑不徐不疾地向這邊走來。

    文笙聽着一個年輕男子的聲音傳來:「譚妹妹,我看你適才宴上始終不怎麼開心,不知是不是我做錯了什麼,今天是你的壽辰,我……」

    「二殿下。」他身後那「譚妹妹」開口,雖然將對方的話打斷,嗓音卻不高,聽上去頗為柔和悅耳:「你請了這麼多人來給我過生日,怎的不提前和我說一聲呢?」

    來的竟是二皇子楊昊儉和譚老國師的嫡親孫女。

    卻聽楊昊儉笑了一聲,語氣聽上去有幾分得意:「說了還有什麼意思,正是為了給你個驚喜。」

    「可是,今天並不是我的壽辰啊,我的生日是在大後天。」

    「怎麼可能?你大哥他明明告訴我,就是今天……」楊昊儉怔在那裏,停了停突然反應過來:「他竟然騙我!」

    譚大小姐嘆了口氣,柔聲道:「誰敢有意欺瞞二殿下呢,殿下也知道,我大哥那個人平時沒個正形,想來他不過是同你開個玩笑。」

    「可是,可是我請了這麼多人來,豈不是鬧了場大笑話。」楊昊儉站定了,咬了咬牙:「幸好你方才沒有當眾拆穿,否則本皇子的臉都要丟光了。」

    「本已是我那兄長有錯在先,令蕙心中有愧,豈能那般胡塗。」

    楊昊儉聞言心情似乎好了些,乾笑道:「還是譚妹妹肯為我着想,只盼着能如此遮掩過去……」

    譚大小姐譚令蕙猶豫了一下,不得不提醒對方:「可是皇后娘娘記得我生日……」譚皇后是她的親姑姑。(未完待續。)



第九十五章 譚令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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