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昊儉叫了鳳嵩川去,看他的眼神有些怪異,躊躇了一番,方才同他道四公主心傷駙馬之死,萬念俱灰,聖上也並沒有叫她另嫁之意,不知是誰吃了熊心豹子膽,活得不耐煩了胡亂揣摩聖上,散佈這等謠言。
又說他已經進宮請聖上下旨嚴查造謠之人,他和公主都相信此事與鳳嵩川無關,叫他該如何如何,不要把這件事放在心上。
楊昊儉態度雖然和善,鳳嵩川卻覺着對方笑容裏面好像藏了刀子。
想起大皇子罵他是癩蛤蟆想着吃天鵝肉,鳳嵩川只覺身上一陣冷一陣熱,看這些皇子公主的反應,就好像自己配個再嫁的公主都是辱沒了對方,是對他們極大的侮辱。
究其根源,還是他鳳嵩川的實力太弱了,才會被人瞧不起。
若是他能夠對皇位的歸屬起到舉足輕重的作用,兩位皇子絕不會是這等態度,哼哼,只怕不用他開口,四公主便會哭着喊着要嫁他。
鳳嵩川並不怎麼會掩飾內心,好容易應付完了楊昊儉,神情鬱郁告辭而去。
楊昊儉笑着送他離開,望着他的背影斂了笑容若有所思。
到二月底,玄音閣的春試全部結束。
「宮榜」一百五十人,南北兩院平分秋色,細點上榜人數相差無幾,團戰南院稍弱,前十甲里只佔了四席,成績最好的就是郭原師徒所在的隊伍,拿到了第三名。
文笙所有的比賽一場沒漏全都看了,她敢說能拿到這個成績絕不是郭原之功,隊伍里有四張古琴,譚四先生的古琴「重月」聲音厚重雄勁,承擔了部分原本該由鼓聲所盡的責任。
像譚三先生、譚四先生這樣的頂尖樂師,要看他們出手已經不容易,更何況是在同樂台上與對手全力一搏爭個輸贏?
所以有師長參賽的團戰受到了極大的關注,叫文笙一幫新生大呼過癮之餘心生觸動。
海不辭水,故能成其大;山不辭土石。故能成其高;士不厭學,故能成其聖。
樂師的路於他們這些人才剛剛開始,尤其是文笙,她的琴藝要學下去。沒有現成的訣竅可以直接拿來套用,全靠自己的摸索,不努力怎麼行?
旁觀了一場春試,令她以更大的熱情投入到學習當中。
等進到陽春三月,一直懸而未決的二皇子山莊連環命案也有了說法。
秦和澤查實。殺人者最初潛入山莊是因為戚琴,因為二皇子否認他把戚琴是關押在山莊裏,故而秦和澤不好用一個「救」字,給建昭帝的奏章只含糊寫道「意在戚琴」,但具體怎麼回事大家都清楚。
而之後又一連發生多起「意外」,涉及二皇子山莊那天當值的侍衛、迎客的管事、僕從,種種跡象表明,殺人者與羽音社有着千絲萬縷的聯繫。
秦和澤上書請旨,針對羽音社提到了三條建議:第一,限期責令羽音社的首領交出那一男一女兩個賊人。第二。民間的樂師以後不得私自招攬江湖中人以為侍從,着各處地方官嚴查,一經發現,以抗旨論,江湖中人以往所犯律法,視樂師為知情隨坐。第三,羽音社這等組織具有很大的危害性,即使不予以取締,也該令其向官府報備首領、成員、財物等種種詳情,由官府派專人監管。
這三條十分厲害。尤其是第三條,已經不但是要削弱羽音社,還要將羽音社的樂師徹底抓在手裏,令他們為官府效力。
建昭帝看了秦和澤的這份奏章之後大加讚賞。叫人照着這三條擬定聖旨,除了監管羽音社的人還沒有選好,其它全部都照准。
老皇帝早想趁着自己還活着把羽音社處置了,不過一來師出無名,恐引得天下人驚慌,且給自己留個罵名。再者下手太狠了也不行,總不能大梁的樂師盡出譚家吧。
所以秦和澤這奏章不管是時機還是內容都恰到好處。
相比之下,二皇子山莊的命案是不是羽音社為救人搞出來的反到不重要了,哪怕不是,也要把它辦成板上釘釘的鐵案。
楊昊儉聽說之後長長嘆了口氣,還是小看了秦和澤,他是老爹肚子裏的蛔蟲還是怎的,下手這麼快,到叫顧文笙和那姓鐘的逃過了一劫。
那兩個人如今都是玄音閣的樂師,再想其它的理由抓人卻是不好下手,只能慢慢等待機會了。
文笙人雖然在玄音閣學習,朝堂里這些動靜並不是沒有耳聞,畢竟隔幾天要去拜望一下李承運,時不時還要接受譚令蕙和楊蓉等人的宴請。
她一聽就知道像什麼四駙馬出意外,鳳嵩川要適主都是鍾天政搞出來的把戲,尤其最後一招,拿羽音社做替罪羊,絕了後患,實在是又乾淨又毒辣。
這小子是使出渾身解數,一門心思要把王光濟和張寄北逼得再無退路啊。
是不是王光濟反了,他便可以渾水摸魚,由中獲得極大的好處?
文笙雖然心裏跟明鏡一樣,卻因二皇子山莊那事她也有一份,這滿懷心事竟是除了對王、戚二老和雲鷺之外,誰都無法吐露。
這幾個月文笙為醫治兩位老人家也想了很多辦法,求教了好些名醫。
師父王昔是真沒有法子醫治了,人的大腦是元神之府,受到損傷,再好的大夫也只敢叫喝喝湯藥保守治療,那效果文笙覺着還不如自己給師父彈上一曲《伐木》呢。
不過戚琴的傷到是有人給她出了個主意,戚琴是因無名指斷了之後沒有得到醫治自己長歪了,致使沒有辦法彎曲,若是他能挨住痛,將指骨折斷了重新長,說不定就能治癒。
相比恢復樂師的實力,這點痛對戚琴而言自然不算什麼,不過真治起來,需得找個醫術非常高明的大夫,連太醫范春翰都不是很有把握。
幾個人慎重地商量過後,決定先等一等。
但總算是有了希望,戚琴精神隨之振作了不少。
經歷的多了,戚琴再聽到朝廷對羽音社的處置,到沒覺着此次羽音社遭難是受了自己連累,他嘆了口氣,安慰文笙:「你別管了,叫高祁和張寄北看着決定吧,世上的事,各有各的緣法,就不因為咱們,社裏矛盾重重,大家各有想法,早晚也得散夥。這次有了壓力,說不定反到是個契機。」
其實戚琴說這話,實在是有些高估文笙了。
她能力有限,羽音社的事縱然想管也管不了。
叫文笙驚奇的是,鍾天政謀劃了這麼多事,表面上竟還同無事人一樣,在玄音閣一呆就是一整天,要麼學簫,要麼和譚瑤華湊在一起,再不然就是來尋自己。
鍾天政找文笙是未雨綢繆,商量秋試的事。
按照南院的規矩,宮榜前十名和團戰堅持到最後的那支隊伍成員可以在庫房裏自行挑選一樣東西做為獎勵。
秋試還有樣好處,獎勵可以拖到來年春試之前再領,這樣中間隔着個年,按慣例年底宮裏會有大批賞賜下來,像鍾天政這樣手裏樂器普通尋常的,可以趁機換一支寶簫。
宮榜的前十名就別指望了,一直都是那些學藝快滿十五年的樂師們霸着,少有例外的情形,故而鍾天政就打上了團戰的主意。
團戰好打,隊伍難求。
按規定每隊是四對師徒,那就意味着每一位師父門下只能有一名學生可以參加團戰,除了他們這些新來的,院裏能打團戰的人差不多都有固定隊伍,可以選擇的餘地太小了。
所以鍾天政從春試一結束,就開始劃拉人手。
經過這場春試,竟然也沒有鬧掰拆夥的隊伍,叫他頗感遺憾。
好在他說動了文笙和卞晴川。
團戰需要考慮幾人的樂器種類和配合。鍾天政研究了好半天,決定還是找個熟人,他想將項嘉榮拉進來。
鍾天政選擇項嘉榮,不是衝着他,而是衝着他的師父。
項嘉榮的師父是個老樂師,名叫聞人英,去年教的弟子全部出師,正好閒下來,今年春試沒有上場。
聞人英的樂器是竽,玄音閣里使這種樂器的樂師不多。
竽者,五聲之長,聲音響亮多變,音域又廣,合奏的時候通常先於琴瑟發聲,感染力很強,再加上聞人英技藝精湛,妙音八法學到了第六重,這樣的高手即使徒弟弱一點也足以彌補,鍾天政不想放過。
邀請這師徒兩個過程十分順利,聞人英很欣賞新收的學生項嘉榮,對團戰的結果到不怎麼在意,項嘉榮也對能和鍾天政、文笙一起參加秋試求之不得。
本來大夥一拍即合,眼看說定了,這時候卻跳出一個人來。
今年開學後拜在聞人英門下的不但有項嘉榮,還有小少爺楊蘭逸。他一聽有這等好事,卻要將他甩到一旁,哪裏能答應,死皮賴臉要參加進來。
因為他和項嘉榮是同門師兄弟,團戰里只能上一個,他自此算是盯上項嘉榮了,同吃同住,撒潑討好抱大腿,非要叫項嘉榮將團戰的機會讓給他。(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