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毛右見文笙又要彈琴,不由道:「但凡我知道的都告訴你了,你們還要如何?」
王十三頗擅長察言觀色,見他神色中隱隱露出惶恐不安,不禁暗自好奇:「咦,這些老賊的心腹不是不受琴聲影響麼?」
文笙並不理會,左手虎口半開,大指按吟,如秋日之鳴蟬,因知天時而作悲聲,右手食指挑以甲尖,輕敲宮商,如涼風之中飛來鴻雁,銜蘆南鄉。一筆閣 www.yibige.com 更多好看小說
這一曲在文笙彈來格外悠遠深邃,王十三是外行,看不出她在其中融入了大量的走手音,只覺婉轉動盪也好,貞靜宏遠也罷,隨便一聲都能吸引他。
是真的吸引,天地無限,琴聲深遠,人在其中變得說不出的渺小,忘卻一切得失煩惱,像一顆回歸了自然的小小沙礫。
文笙這一曲本是對着毛右彈的,那毛右這些天已經聽了太多次,依舊忍不住為之失魂。
若說最開始毛右還想試試負隅頑抗,經過文笙幾次幾十次的試驗,他的心志已經被摧折的差不多了,只是稍一掙扎便放棄,很快進入了琴曲營造出的氛圍。
文笙將這一曲連着彈過幾遍,停下來細細打量毛右,柔聲問道:「白雲塢主傳了你一套內功心法是不是?」
一時竟有兩個聲音同時回答:「是。」
「沒有啊。」
答「沒有」的自然是王十三,他這會兒實在是太容易受到樂聲控制了。
文笙無奈地望了他一眼,她帶十三來,本意是想叫他一起察言觀色,判斷一下毛右的供述是真是假,畢竟內功心法不比其它。毛右若有心使壞,隨便改一個字,都可能導致王十三練功出岔子,甚至走火入魔。
誰知道他竟全然無法自控。
老老實實正襟危坐的王十三雖然傻傻的挺可愛,但不管是誰,被剝去了外殼,問什麼答什麼。只能說實話不能有半點隱瞞的經歷都不會覺着愉快了。她和十三的感情與信任,也無需通過這種方式去檢驗。
文笙只好停下來,起身來到王十三面前。伸出手掌在他眼前晃了晃,道:「十三,回神了!」
「啊?哦。發生了什麼事?」
王十三覺着自己方才晃了一下神。
文笙微微一笑:「沒事,我問他話。你別在這裏發呆了,出去轉轉吧。」
王十三覺着文笙的笑容頗有深意。嗯,必有古怪。這與他們方才說的也不一樣。
「老實交待,到底怎麼了?」
毛右被丟在旁邊沒人理會,這會兒也回過神來。別看他早早迫於形勢吐露了白雲塢主不少秘密,但對王十三這個大騙子,他還是發自內心的鄙視。
故而他冷笑了一聲:「你真不知道。還是裝糊塗?這琴聲會叫你神不守舍,問什麼答什麼。連你吃過幾碗飯,放了幾個屁都不由自主說出來。」
說到此,他眼望王十三,不由想到這小子不惜服下「神丹」,騙過了包括白雲塢主在內的所有人,着實是個狠角色,可這又如何,他放着天下那麼多溫婉柔順的女子不找,偏找了顧文笙。
換作自己,若找個打又打不過,半點心事不能隱瞞的老婆,別說沾花惹草了,心裏剛對哪個女人有了點興趣,她立馬就知道了,那與坐牢又有什麼兩樣?
看來這王十三往後過的日子,也不比自己這囚犯好多少。該!
這般想着,他望向王十三的目光中就充滿了幸災樂禍之意。
文笙不用看,就知道毛右會想什麼。
當日即使被困白雲塢朝不保夕,鍾天政也不肯將這一曲相告,原因就在於此。直到最後,他放棄了所有,還不忘叮囑她,永遠不要叫人知道她學會了這一曲。
厲俊馳、陸汾,都是自己人,非常可靠,就算知道也不會透露出去,而且不到萬不得已,文笙也會克制着少用這支曲子,儘量不給他人帶來恐慌和困惑。
算來算去只有十三這裏,文笙有些擔心。
這是她打算要共度一生之人,以後朝夕相對,福禍與共,她很怕十三介意這個,因此生出不自在來。
王十三一反應過來毛右說的是啥,立時驚訝地望向了文笙。
文笙坦然回望,目光平和,對她來說,十三炙熱的感情若還需用《希聲譜》才能確認,那她就太蠢了,至於他那一肚子花花腸子,生活總要保留幾分神秘,才有樂趣啊。
王十三「嘿嘿嘿」摸着下巴突然笑了起來,道:「這個有趣,乖乖,那豈不是天底下沒有破不了的懸案了。太神了,文笙,你這簡直是神仙手段,怎麼說來着,仙女下凡呀,怪不得故事裏頭仙女最後都嫁給了窮小子。」
一心等着看好戲的毛右:「……」
奶奶的,這也太肉麻了吧,簡直聽不下去了。偏顧文笙吃這套,笑得跟花開了似的,哎呀,我的眼睛!
王十三知道自己留在這裏受琴聲影響,干擾到了文笙做正事,趁毛右閉眼,撅嘴飛快地沖文笙虛親了一下,道:「我還是出去等着那功法好了。」
文笙收起笑容,慎重地點了點頭:「放心,我這裏全力以赴。」
王十三出去,體貼地幫文笙關上了門。
文笙其實已經審過好幾回了,今夜再問一遍,不過是出于謹慎,隨着她對這一曲領悟漸深,毛右的抵抗力也在逐漸減弱,若他之前在功法中故意摻假,多半兒會露出端倪來。
一個時辰之後,文笙自屋裏出來,在院子裏找到擺了個望月姿勢的王十三,將一部功法交給他。
「我看看。」
王十三回到正屋,坐在燈下。
到手的功法不過薄薄兩頁紙,打開來紙上是文笙那賞心悅目的字跡。
他先大致順了一遍,抬頭看文笙坐在一旁,兩手托着腮。怔怔望着自己,燭火映在她明亮的雙眸中,叫他心頭一熱。
「我先看,你打個盹吧,看眼下都青了。一會兒我叫你。」
文笙「嗯」了一聲,並不動彈。
王十三低頭看了兩眼,忍不住笑了:「你這樣眼巴巴望着我。我也看不進去呀。好了。知道我把你個小娘們兒慣出來了,不摟着你就睡不踏實。來!」
文笙見他張開手臂,微微一哂。轉開頭去,道:「不看你就是。好好學你的功法,哪裏有不明白的千萬別瞎琢磨,我再幫你去問。」說完掩手打了個哈欠。
擔心着王十三。她一從飛雲江返回,便馬不停蹄趕來。路上既要領悟新曲,又要抓緊時間審問毛右,一連幾天,都只睡一兩個時辰。這會兒確實是覺出困頓來。
王十三知道她是不放心自己,要說這兩年,他糊裏糊塗練上了《明日真經》。又不知怎的,借用《明日真經》的霸道內息去除了藥癮。留下後患,不得不再修煉這白雲塢的功法,這條路,實在不是他自己能控制,結果會不會再生衝突,也很難預料。
「好,不過不用坐這裏陪着我,太累了。昨夜你睡哪裏?」說話間王十三把那功法揣到懷裏,起身過去,將文笙抱了起來。
文笙抬手往裏間屋指了指,王十三進屋,彎腰將她放在床榻上,脫了鞋子,又拉過棉被幫她蓋上。
文笙含笑動也不動任他施為,直到蓋上被子,方才鬆開環着他脖頸的手臂,吐氣如蘭:「十三,我睡不着。」
「那怎麼辦?要不親一個?」
他撅嘴欲親,文笙笑着躲了開去,王十三也只是開開玩笑,見文笙裹着被子滾到了床榻內側,伸手在她臀部的位置輕拍了一記,起身去外邊屋將蠟燭拿了過來。
他滴了幾滴燭淚,將蠟燭固定在床頭,燭光映紅了文笙嬌俏的臉龐。
王十三坐在了床外側,撩開被子,握住文笙的手,而後拿出那功法來,感慨道:「這樣才看得進去,拉着媳婦的手,練功事半功倍。」
文笙縮在被子裏笑得一抖一抖的。
王十三對着燭光念出聲來。
幾句之後,他聲音漸低,顯是陷入了思考。
文笙自被子裏探出頭來,好奇地眨着一雙大眼睛望向他。
十三說這麼着練功事半功倍,好像也有幾分道理,當日他修練《明日真經》的時候,不也是這個樣子麼,只不過那會兒她病得要死要活,能撐住了不給十三添麻煩已經很不容易,都沒有注意他那時候有什麼異狀。
這會兒可得好好看看,十三,可是個習武的奇才呢。
此時這習武的奇才閉着眼睛靠在那裏,呼吸悠長,好像睡着了一樣。
文笙等了又等,忍不住小聲喚道:「十三,……陸不遜?」
王十三睜開眼,看眼神還有些茫然。
文笙不禁佩服道:「你都是睡着覺練功麼?」
王十三「忽」地坐起來,道:「沒有啊,這功法上手容易,練着也挺舒服的,不知不覺就有點犯迷糊。」
文笙擔心道:「不是真有什麼問題吧?」
王十三想了一想,道:「若真是睡着也能練,說明這功法本身非常得了,也很適合我。《明日真經》當時也是這般。你不用多想,反正練下去就知道了。」
他心路很寬,文笙也跟着受了影響,放下心來,停了一會兒,她問道:「十三,你不擔心麼?」
「擔心什麼?」
「那琴曲呀,《希聲譜》,像毛右說的那樣,我用它束縛住你的手腳,再濃烈的感情也總有消退的時候……」文笙終於將她的擔憂問了出來。
「愛管就管唄,我也沒什麼野心,最大的志向就是你了,原先還打算多娶幾個老婆,可有你一個就把我折騰得夠嗆,這兩年上刀山下火海的,再多了我看也忙不過來。」
王十三說得促狹,見文笙嘟起了嘴,明顯不樂意了,心中暗笑,眼睛裏也帶了出來,突然哎呀一聲,將兩手縮在胸前,作出驚恐狀:「你還要怎麼管我,不會是連私房錢也不給我留吧?」
文笙揮手,「啪」的一聲打在他肚皮上,嗔道:「美得你,我哪那麼多閒工夫。」轉過身去,脊背衝着王十三。
她那纖纖素手掃在王十三身上跟撓痒痒也差不多,王十三到是挺遺憾還隔着幾層衣裳,笑嘻嘻地躺下來,抱住了文笙:「別亂動啊,我要練功了,別害我分神。」
文笙悄悄地笑了,將身子向後靠了靠,縮在他懷裏,兩人離得更近了。
她想,十三心路寬,想得開是他的優點,往後我一定要好好待他,可不能恃藝而驕,以《希聲譜》來欺負他。等我們老了,變成老公公老婆婆,也要叫十三以娶了我顧文笙為傲,我們兩個都不後悔締結鴛盟。
她放下心事,不知不覺間就這樣睡着了。
文笙睡了,王十三雖然練功也有些困,卻不敢放任自己這麼睡過去,他聽文笙呼吸輕淺,探頭看看,貼靠在她頸間深吸了口氣,附贈一記輕吻,而後幫她蓋嚴了被子,半坐起身,細細揣摩白雲塢的功法。
他和文笙同時看上這功法,乃是因為白雲塢眾人表現出來對樂師手段的抗性,正是他此時急需的。
但時間這般緊迫,以白雲塢主的功法去對付他,其結果着實不容樂觀。
文笙小睡了一個時辰,王十三把她喚醒。
他不讓文笙起身,貼了貼她面頰,不舍道:「你接着睡,我回去應付一下,等晚上再來看你。」
文笙揉了揉眼睛,嘟囔道:「我還是送送你吧。」
「可別,送來送去天都亮了。想我了就晚上來接我。」
文笙嗔道:「那你快些走吧。」又叮囑他:「路上小心。」
王十三夜夜出來幽會,慕鵬被蒙在鼓裏,見他白天精神不濟,有時還需補眠,感動得很:「為我的事,害你這般操心受累,唉,實在無以為報!」
王十三練那白雲塢的功法也十分順利,一點兒也沒感覺到《明日真經》的阻礙。
可惜好景不長,只過了幾天,奉京便傳來白雲塢主密令,叫兩人別管張起,即可進京,措辭十分嚴厲。
慕鵬不由心驚,一打聽才知道出大事了。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