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笙不像王十三想的那樣十指不沾陽春水,她很快找來了乾草枯葉,生起篝火。
深秋時節,生火也容易。
等火燒旺,她顧不得身上還濕着,同王十三道:「來,我先幫你看看傷。」
王十三正在吃力地往下扒濕衣裳。
「刺啦」,後頭扯開道大口子。
王十三呲牙咧嘴,顯是碰到了傷口,脫下的外袍也顧不得攤開來烤,團成一個球丟在旁邊。
一眨眼的工夫,王十三已經將身上扒了個精光,連鞋子都脫了,只拿裏衣在腰間胡亂一圍,赤着上身和兩條大粗腿,再配上濕淋淋的頭髮,亂蓬蓬的鬍子,打眼一看跟野人似的。
文笙叫他轉過身去,背衝着亮處。
王十三的後背比尋常人寬厚,皮肉看上去很結實,只是篝火映照下,文笙看到上面有很多新的舊的傷疤。
有幾處新鮮的擦刮傷,看着血肉模糊怪嚇人的,但其實並不嚴重,敷點藥就好了,就王十三這皮糙肉厚,甚至不處理就那麼晾着也沒大礙。
嚴重的是左邊肩胛骨往下,並排中了兩支弩箭。
深的一支沒入體內足有寸許,有箭頭在裏面堵着,出血不多,但離心臟的位置很近,看着就兇險,估計是在江面上滑行的時候中的。
文笙想,怪不得他後來爬山的時候換了個姿勢抓着自己,想是左臂使不大上力氣。
文笙嘆了口氣:「這兩支箭得趕緊取出來,有金創藥麼?」
王十三掏出個藥盒來,放到一旁石頭上。
這等保命的東西,他向來都是貼身帶着的。
不過王十三沒叫文笙當即給他取箭,道:「你先把濕衣裳脫了,扔那邊石頭上烤乾。我這傷着呢,回頭你再病倒了,難不成還要大爺伺候你?」
話雖然刺耳,卻是一番好意。
文笙嗔了王十三一眼。沒有同他一般見識,乾乾脆脆將那老婦的外衫襦裙脫下來。
她生得窈窕,老婦的衣裳穿在身上顯得肥大,幸好如此。她才將自己原本的衣裳都穿在裏面,如今淪落到露宿荒山,有兩套衣裳替換到底是方便些。
她又將頭髮散開,擦了擦水,臉上這會兒早在江里洗乾淨了。那塊狗皮膏藥也不知掉在了哪裏。
王十三嘿嘿笑:「都脫了唄,這裏又沒別人,大不了我閉着眼睛,不放心的話,你找東西把我眼睛蒙上也行。」
文笙笑笑沒有理會,心道:「我要相信你就太傻了,就你這樣的,蒙上了也擋不住偷看,你在這方面的信用着實堪憂。」
王十三見她沒搭理自己有些無趣,拿着刀在火上反覆炙烤。道:「你行不行?我不指望你有燕白的本事,好歹利索着點,別跟千刀萬剮似的叫大爺零着受罪。」
文笙眼望篝火出神,不知在想什麼,眸子熠熠生光。
王十三見狀心裏不由發毛:「喂,喂,你到是說句話呀。」
文笙轉過臉來沖他笑一笑。
王十三手一哆嗦,險些將刀丟在了火里。
文笙目光轉到他手上,道:「準備好了麼,給我吧。」
她起身將刀接過。王十三在篝火旁一塊大石上趴下來,文笙去往火堆里加了些乾柴,將火撥旺。
王十三這一趴,身下冰涼。圍在腰上的衣裳向上縮,不要說兩條大腿,幾乎連屁股都要露出來。他連忙伸手去拽,不自在地回頭瞅了瞅一旁撥弄火堆的文笙。
這時候,他是真覺出來文笙和別的姑娘不同。
不是在於她樂師的本事,而是她遇事太冷靜了。
冷靜得叫他有了一種豬羊到了屠夫手上。被擺上案桌馬上要挨宰的錯覺。
這小娘們兒不會還記着當初的過節,要趁機報復吧。
當初雖是自己手賤殺了閆寶雄,又覺着她有趣逗弄了兩句,後來她不是也找着機會報復回了來嗎,自己如今為了她就差赴湯蹈火了,她不會這麼不夠意思吧。
不過也難說,天底下的女人多半都小心眼,記仇得很。
文笙用布條纏住刀身,只留一個刀尖,拿着走過來,低頭看王十三。
王十三覺着不但整個脊背,連後頸都有些發涼,愈加忐忑。
「那誰……你手可穩着點啊,看準了經脈,大爺要是就此廢了,你個小娘們兒也別想去南崇找燕白,非得困死在山裏,不是我嚇唬你……」
文笙被他聒噪得頭疼,將左手按在他箭傷附近,道:「閉嘴。」
王十三赤條條的,就像一條被按在了案板上的魚,哪裏還敢惹文笙,當即閉嘴,一雙眼睛轉來轉去,只恨看不到背後,卻將傷口附近的肌肉緊繃起來。
文笙在鼓起來的那一小塊肌肉上輕彈兩記:「別緊張,放鬆。」
王十三不高興:「你彈琴呢?」話一出口,不自覺泄了力氣,跟着背上一痛,傳來刀尖入肉的感覺。
文笙聲音溫和:「若是能彈琴還好了,你不用受這樣的傷,就是不小心傷到,取箭的時候,也不會太疼。」
只聽她說話不徐不疾,就知道此刻她的手很穩。
王十三稍稍放心。
文笙先取那支稍淺的箭,這支箭正射在肩胛骨下方的肌肉上,想是中箭的瞬間,王十三反應快,運力將它夾住了。
她以刀尖割了個十字切口,將箭頭順利取出來,「噹啷」一聲丟在王十三眼前,跟着敷上金創藥,拿了塊碎布按住傷處,防止鮮血湧出來將藥沖走,開始專心對付另一支箭。
王十三鬆了口氣,疼到是不怕,就怕她畏畏縮縮的,現在看,小娘們兒下手還挺利落。
耳聽文笙突然問道:「好久沒見付春娘付姑娘,你們招安之後她做什麼去了?」
王十三沒當回事,隨口道:「她能幹什麼,呆在長順候府唄。還有我七哥他們幾個不想當官的,也都在府里混着,這次沒跟着王光濟出來,肯定是留下看家護院了。」
「那次你說,要叫她做你的小老婆,現在還這麼想?」文笙慢悠悠道。
王十三卻心裏發毛,好端端的,她老是揪着付春娘問東問西幹什麼。(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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