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老夫人勃然大怒,打發了王十三和文笙兩個回去,說為文笙治病的事就包在她身上了。
不怪王十三着急,文笙是樂師這件事現在還只有老太太知道,可用不了兩天,江審言派到大梁打聽消息的人回來,怕是再也瞞不住了。
到時候江審言說不定就有了顧忌,給文笙治傷的事再添波瀾。
回東院的路上,王十三「嘿嘿嘿」笑個不停。
文笙忍不住問:「傻樂什麼,吃了笑藥不成?」
王十三因為被迫守身如玉那事過了明路,文笙也說了要和他一起想辦法,心頭大定,一掃這段時間的頹唐。
&想那江審言一下午沒見着咱倆,回頭聽說咱們坐着陳家的馬車回來的,肯定很生氣,進門之後不等找咱們算賬呢,我外婆先把他叫去臭罵一頓,想想他會是什麼心情?哈哈哈,看他吃癟我就高興。」
文笙「哧」地一笑:「且莫得意得太早,你舅舅可不是個善茬兒。」
她其實想說的是,若能摸清楚江審言的真實想法就好了。
看他所做所為,不外乎兩種情形,要麼大奸若忠,美其名曰為民除害,其實是拿着妹妹妹夫的性命去換取榮華富貴,要麼當真就是心懷黎民百姓,選擇了大義滅親。
怎生想個法子試探他一下?
不管是當務之急救出雲鷺,應對鍾天政和林世南聯手,還是從長遠考慮。李承運和紀家軍一旦控制了大梁的局勢,同南崇是打是和,江審言都是異常關鍵的人物。
畢竟是王十三的親舅舅。只要有可能,文笙還是希望大家能夠以和為貴。
別看江老夫人對這個兒子百般嫌棄,真要是到了勢不兩立兵戎相見的地步,可想而知老太太夾在中間會多麼痛苦。
文笙越想越遠,不覺走了神。
王十三接連和她說了好幾句話,她都沒什麼反應,王十三看看周圍無人。只遠處檐下掛着一串紅燈籠,旋身向前一跳,就到了文笙前頭。
兩人離得太近了。不過隔了半步遠,臉對着臉。
文笙一條腿已經邁了出去,措不及防,等她回神。堪堪就要踩到王十三腳上。
文笙「啊」地一聲低呼。擔心踩到王十三,下意識便要強行避開,腿下一絆,整個人失去了平衡,向前栽倒。
王十三伸開雙臂接住了她。
文笙去勢未盡,雙唇正貼在他面頰上,香香的,軟軟的。由側臉一直滑到了下巴。
王十三小花招得逞,哈哈大笑。
文笙也覺着好笑。這小子利用自己怕踩疼他的心理作怪呢。
她站在這幽暗的冬夜裏,張開手臂回抱住王十三的脖頸,卻抬起右腳來,悄悄踩到他左腳上。
王十三挑了挑眉,渾不在意。
他跳過來擋路時已經做好了文笙躲閃不及,他挨踩的準備。文笙身材窈窕,他這麼皮糙肉厚,別說踩一下,整個人壓下來他都不在乎,連運功也不需。
文笙見他沒什麼反應,惡作劇心起,踮起腳尖來,慢慢發力。王十三緊緊抱着她,和她臉貼着臉,在她耳邊小聲道:「來,那隻腳呢,也踩上來。」
文笙低笑着問:「做什麼?不被踩痒痒麼?」
&啊。心裏癢。快點兒,一會兒該有人來了。」
王十三一旦厚起臉皮來,文笙也有些招架不住。
她笑問:「今天是大年初一,十三,這是你過年的願望麼,是的話我就踩。」
&想抱你回去,叫你鞋子再不用沾泥。」
文笙覺着自己的心在砰砰而跳,兩頰像着了火。
這可是在屋外,還沒有成親的男女只這麼抱在一起就很出格了,實在不該再縱容他,叫他得寸進尺。
可這小子情話說得這麼好聽,要不然,就答應他?
算了,看在他練了《明日真經》,現在這麼可憐的份上。
文笙悄悄抬起左腳,踩上了他的腳背。
如此一來,兩人身體貼得更緊了,王十三笑道:「放鬆些,我先看看這樣子能不能走路?」
文笙悄聲問:「你不是說,要將我抱回去麼?」
王十三嘿嘿而笑:「這樣有趣嘛。你看地上的影子,像不像只雙頭怪?」
文笙側頭看了看,點評道:「像,再來一雙翅膀,就更嚇人了。」說着張開雙臂,對着影子扇了扇。
王十三帶着文笙向前走了一段,懷抱伊人,近得連心跳都似乎感覺得到,只覺說不出得滿足,道:「這段時間可擔心死我了。」
文笙饒有興致對着影子比劃,隨口問他:「擔心什麼?」
王十三低聲道:「擔心你的傷遲遲醫不好,也怕等你的傷治好了,就不讓我和你一個屋睡覺,也不讓我這麼抱你親你了。」
文笙「嗤」的一聲:「難道不應該?」
就是知道應該才擔心啊,就像習慣了大魚大肉突然要改吃素,當過一段時間皇帝又打回原形,王十三苦着臉:「你就當可憐可憐我,我都這麼倒霉了。」
反正已經說開了,王十三深諳裝可憐的重要性,半點兒障礙沒有便將《明日真經》的意外變成了對付文笙的武器。
文笙悶聲而笑,沒有作聲。
王十三不禁有些無趣,自己想想也是,剛住進來的時候,他和文笙假扮着夫妻,住在一起是應該的,現在闔府都知道他們是假夫妻,他那舅舅還想着弄假成真,叫他們趕緊成親,二人夜裏還睡一起就挺出格的了。
他是無所謂,文笙卻說不定會被人非議。
不過南崇這邊沒人認識這位名聲響亮的大樂師。王十三也就以文笙傷着,事急從權為藉口,厚着臉皮賴在一張床上。
可等文笙回到大梁呢?
奶奶的。這麼一想,江審言那成親的條件還真挺誘人的。
王十三念頭轉得飛快,心潮起起伏伏,想起江審言來「嘿嘿」笑道:「你說江審言看到這影子會不會害怕?咱們夜裏拿這『雙頭怪』去嚇嚇他。」
文笙嗤笑他:「快算了吧,你舅舅以前管過刑律。」
她摸了摸王十三的側臉,指尖在他酒窩上戳了戳:「多大了,還像個小孩子一樣瞎胡鬧。」
王十三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文笙。那酒窩在她指下突然深陷下去,王十三壞笑道:「很大。」
對上文笙茫然不解的眼神,他還故意將腰胯往前挺了挺:「不是小孩子了。」
文笙到底是讀過很多書。不像許多深閨女子那般無知,猛地反應過來,臉上不由地像着了火。
她着實沒想到給這小子三分顏色,他就敢開染房。當即嗔道:「滾滾滾!」推開王十三。擰身要走。
王十三知道自己闖了禍,見文笙真惱了,哪敢放她走,趕緊收斂蕩漾的心神,眼疾手快抱住了她的纖腰,賠笑道:「媳婦,你可跟我學壞了,你這等神仙一般的小娘子。怎麼能和我這粗人一樣,把滾字放在嘴上。」
文笙臉紅得能滴出血來。
若不是。若不是知道他《明日真經》能練成了,足以證明這就是個有色心沒色膽的貨,非得給他一個大大的教訓不可。
不然的話,這還了得。
文笙掙了掙,沒有掙得過王十三,王十三也不敢再在外邊玩什麼「雙頭怪」了,攔腰將她抱起來,直奔東院。
&生氣了,我沒有別的意思,也不是想那個啥,就是一時沒管住自己的嘴。」
王十三一邊兒低聲下氣地賠不是,一邊兒想着趕緊將人抱回屋裏去。
關了門,熄了燈,慢慢哄吧。
說起來文笙和他在一起,還從來沒當真生過氣呢。大過年的,怎麼就得意忘形了呢。
王十三後悔不迭,奶奶的,真應該在嘴上加個把門的,這些話心裏說說過個癮不就得了。
文笙冷哼道:「你還想有別的意思?哼,沒管住嘴,還有哪裏管不住?」
&有了,真沒了。」王十三聽文笙這話意不善,心裏發毛,「姑奶奶你別生氣了,《明日真經》你忘了?你最厲害了,都不用管,老天爺就代勞了。」
他嘴裏胡言亂語,到了房間門口,也不將文笙放下,直接推門抱了進去。
文笙深吸一口氣,冷冷地道:「你放我下來。」
&忙這一天你也累了,我直接抱你到床上去。」王十三聽文笙在深呼吸調節情緒,顯是真生氣了,愈加忐忑。
他將文笙抱到床榻邊上,放她下來。
文笙沒有作聲。
其實要說她真有多麼生氣,那也不是,就連最初反應過來的瞬間,別看她寒着臉,那也是無措多過氣惱。
十三隻是跟她開了個粗俗的玩笑。
這小子是什麼人她又不是不知道。
但正是因為特別了解他,知道他慣會蹬着鼻子上臉,才不能給他好臉色,以免日後有了這個先例無法收拾。
而且十三這嘴賤胡咧咧的毛病也得改一改了。
多少事端都是禍從口出。
人生於世,不可能瀟瀟灑灑半點牽掛都沒有,就算他刀槍不入,也總有在乎的人和事。不需要他變得謹言慎行,但多少總要有點顧忌。
她考慮的雖多,臉上卻不顯。
王十三快手快腳去把燈點起來,看文笙坐在那裏面無表情,心道這下可闖了大禍。
哎呀呀,這可怎麼辦好?
&奶奶,早早洗漱了睡吧。大年初一,不好動氣,一氣氣一年呢。」
文笙沒有理會他嬉皮笑臉,兩手在床榻上一撐,跳下來,往外邊走去。
王十三一開始還當她聽了自己的話,要去洗漱,心裏這塊大石還未等落地呢,突然覺着不對,文笙竟是撇下他出了門,要往隔壁去。
隔壁住着童白霜。
完蛋了,她要去和童白霜睡,不要自己了。
&喂喂,你幹嘛,家醜不外揚啊!」
文笙沒搭理他。
&笙,姑奶奶,你別去啊,你身上那麼涼,去和她擠什麼擠。」
文笙回頭瞪他。
王十三覺着有門,繼續道:「你別忘了,她還是銀月村的神女,說不定半夜裏小鼓砰砰一敲,爬來好多蛇蟲鼠蟻。」
文笙怒目而視,虧這小子還記着她怕蛇,敢拿這個來嚇唬她。
王十三再接再厲:「再說這麼晚了,人家都睡了。」
話音未落,就見童白霜那屋裏亮起燈來。
王十三:「……」
那屋的門「吱呀」一聲開了,童白霜探出頭來:「過年好啊。一天沒見着,剛才聽動靜,覺着是你們兩個回來了。」
文笙點頭而笑:「童姐姐過年好。今天遇上點事,我進去和你說。」
「……喂!喂!」王十三小聲叫她,心說別丟下我啊。
好你個小娘們,和大爺來真的!
文笙似笑非笑望了他一眼。
童白霜打開了房門請文笙進去,看了看孤孤單單站在院子裏的王十三,好意提醒:「我還沒有睡,陸少爺您不進來麼?」
王十三覺着童白霜體貼懂事,真是頗有可取之處。
文笙見王十三跟進屋,只是瞥了一眼,便不再理會。
她與童白霜道:「童姐姐,你跟着我們來到嘉通,又在江大人府上住了這麼久,還沒有問問你,到底怎麼想的?」
童白霜本是南崇人,深知江審言的厲害,在他眼皮底下,哪怕半夜,也不敢去了易容,所以這會兒她看上去還是老婦模樣。
燈光下,童白霜目露茫然:「我只想跟吳家討個公道,我的名聲,我這一輩子,還有我娘的一條命。我在大真庵呆了一年多,在銀月村呆了十幾年,相比之下這才幾天,我不怕等,可我真不知道該怎麼做,陸少爺,顧姑娘,你倆能不能幫幫我。」
文笙想了想,道:「我會幫你找機會,但吳家勢大,能做到什麼樣,我不敢保證,只能說謀事在人,成事在天。」
童白霜眼睛裏迸發出激動的光芒,連忙起身致謝。
文笙攔住她:「童姐姐,不用客氣。一路上不少時候偏勞你,再說我們也是順勢而為,辦自己的事情,捎帶着你的事。還有一件事……」
王十三見她停下來側耳傾聽,趕緊獻殷勤:「沒事,外頭沒人偷聽。」
文笙微微頷首,繼續道:「咱們現在住在江大人府上,當日你家的案子是他主辦的,你可恨他?」(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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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原諒則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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