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目睽睽之下,王十三顯得有些尷尬。
他歪着身子,向外扒拉了扒拉兩個美人,嫌棄之意甚是明顯。
沙昂拿起杯盞喝了口酒,瞥了眼奉命伺候王十三的兩女,目光陰森。
那兩位姑娘臉色慘白,掛在王十三身上縮成一團,看上去跟兩隻小鵪鶉似的。
王十三曲指抓了抓亂蓬蓬的頭髮,腆着臉道:「這……不大好吧,兄弟攢了二十多年,頭回開葷,怎麼也得找個差不離的,不然還不知道誰佔便宜呢。」
話音未落,沙昂「噗」的一口酒就當席噴了出來,跟着連聲咳嗽。
王十三心中一動,暗忖:「你個狗娘養的果然聽得懂老子說話。」
沙昂咳完,不顧一張臉漲成了豬肝色,指着王十三縱聲而笑,中軍帳內漸漸鬨笑成一片。
沙昂笑夠了,揮了揮手,示意兩女放開王十三,道:「差不離是個什麼樣的,說來本帥聽聽。白州這麼大,想要什麼樣的女人沒有?」
王十三不能再說自己一直想找個大家閨秀,眼下大家閨秀不值錢,在沙昂眼裏,這滿帳的鶯鶯燕燕都是,看着這些女人,王十三是着實沒什麼興趣,他摸了摸下巴,道:「既然大帥如此愛重,那我就不客氣了,在下想找個身體康健,經得起折騰的美人兒,最好腦袋聰明知趣,肚子裏有點兒墨水,琴棋書畫不說樣樣精通,總得有一兩樣拿得出手,這樣的偎在身邊伺候,那才算是有面子……」
隨着他要求越提越多,帳內眾人漸漸止了笑,面面相覷,是有面子不假,關鍵若有這樣的美人兒,他們也想要,哪裏輪得上你個海盜頭子王十三!
結果王十三那裏還在說:「……若是樂師。那就更好了。」
沙昂臉色有些陰沉,若有所思:「志向不小啊,想睡樂師。據本帥所知,這天底下。稱得上美人的樂師只有兩個,一個是奉京譚家的小姐,還有一個嘛……」
王十三心裏幫他補充:顧文笙那隻鬼!有本事你把她弄來,睡不睡再說,我得先叫她自己來看看。這鬼地方戒備森嚴,怎麼能找着李承運,再把他救出去!
沙昂要說的顯然也是顧文笙,他腮上的肉抽了一抽,突然來了精神,笑對王十三道:「你若看上了這二女,想要一親芳澤,怕不是那麼容易,前些日子有人還想着要霸王硬上弓,強娶顧文笙。聽說連新房都準備好了,哈哈,如何,到最後還不是雞飛蛋打,叫她逃了!」
他說起這些來語帶嘲弄,顯是心情極好,但帳篷里其他人登時安靜下來,神情怪異,一個個的恨不得掩上耳朵,裝作自己不在。
只有王十三沒聽說過這回事。一時瞪大了好奇的眼睛。
咦咦咦,那顧文笙還有這麼一段呢?
沙昂看着他的表情更覺快意,越發覺着王十三這個人真是妙,笑道:「怎麼。你還不知道?是了,想來這種丟臉的事顧文笙也不會告訴你。」
王十三心中一凜,背上寒毛到豎。
不過他自進來敵營一直未放鬆警惕,臉上神情散慢,並沒有露出絲毫端倪,笑道:「不瞞大帥。那娘們我和她打過幾次交道,睚眥必報的母夜叉,實在沒想到會有人為了她,還要霸王硬上弓,哈哈!」
沙昂眉毛挑了下,頗感興趣地「哦」了一聲。
王十三便將當初怎麼在老鷹岩和顧文笙初識,後來在京里不小心着了她道的糗事說了說,說到後來憤憤然的,沙昂張嘴聽着,聽完哈哈一笑,安慰他道:「大丈夫能屈能伸,不要放在心上。你在成巢幫梁國人打仗,算是各為其主,本帥就不跟你計較了,只要你一心一意跟着本帥,待大東焱掃平梁國之日,本帥自會把那顧文笙綁了送到你跟前,任你揉捏。哈哈!」
一想到那時候,他將那小雜種求之不得的女子送給王十三這麼個粗人,真是要開心地痛飲幾杯才過癮。
人生最快意的事莫過於此!
故而接下來沙昂不再折騰王十三,對他和顏悅色,一頓酒順順利利吃下來,哪怕到酒宴快結束的時候,手下來報,蔣海龍和王十三手底下的兩支海盜在於泉大街上狹路相逢,打出了人命,他也沒怎麼在意。
鬧事的兩支海盜已經全部被抓起來,押到了軍營。
蔣海龍這頓酒吃得憋屈,不敢沖沙昂發作,惡狠狠盯了王十三一眼,起身匆匆行了個禮,出去察看。
王十三不甘示弱,緊隨其後。
出來一看,好嘛,人挺全,幾百號人一起打了群架,看不出少了誰。
齊鵬、欒和玉、吳大嘴、佟大疤子都在。
蔣海龍那邊人要少得多,一個個鼻青臉腫,滿身血跡。
這也難怪,冰剎島眾人差不多都是頭一回來於泉 ,擔心走散了出意外,自打下了船就是一起行動,蔣海龍麾下的海盜們不知來了多少次,哪裏知道還有一場群毆在等着他們,就這百十人還是臨時湊起來的。
王十三暗贊一聲:「來得真是時候。」走近了人群,氣沉丹田喝道:「打贏了沒有?」
他使出渾身解數,好歹算是穩住了沙昂,便不耐煩再在營帳里裝瘋賣傻地做戲,想着趕緊辦正事要緊。
吳大嘴、佟大疤子等人見他全須全尾地出來,看起來未受刁難,亂鬨鬨答道:「打贏了!」「咱們贏了!」
王十三滿意地點了點頭:「有死傷沒有?」
這次眾人的回答整齊了很多:「沒有!」
欒和玉擠到前頭,獻媚道:「大當家,咱們只有幾個兄弟負了輕傷。」他自覺機靈,到了人家的地盤上,「大王」的稱呼是不能用了,自然而然改了口。
王十三皺了皺眉,斥道:「那你們都跑來這裏幹什麼?還等着領賞啊?」
直將蔣海龍氣得火冒三丈。
齊鵬也湊過來,小聲稟道:「大當家,咱們和榆莢島的人狹路相逢,人太多局面太亂。大家一時沒控制得住。」說話間使了個眼色。
王十三明白他在說事先安排的斥候已經趁亂散開了,估計一時很難探聽到什麼消息,微微頷首,大聲道:「知道了。剛才老子已經見過了沙大帥,難得大帥瞧得起咱們,要帶着大夥升官發財,你們大當家的我也不能不給大帥面子,咱們和榆莢島化干戈為玉帛。以後就是自己人了,這次打架也就算了,不知者不怪,從今兒起,誰要再主動挑事兒,老子親手捏死他!」
沙昂呆在帳里未動,他的親信副將卻跟了出來,聽到王十三這番話點了點頭,頗為滿意。
蔣海龍心機深沉,知道鬼公子不在。自己這虧吃定了,將要發的火生生憋了回去,陰惻惻道:「但願十三爺說的是真心話!」
這時候,自前營方向過來一隊騎兵,馬上騎士風塵僕僕,到了近前翻身下馬。
為首東夷頭目望了眾人一眼,顯是好奇中軍帳外為什麼聚了這麼多外人。
但他沒有多停留,和守營的將領打了個招呼,匆匆通報一聲進帳去了。
王十三的目光不由地一直跟進帳篷,看這樣子。是有緊急軍情?
只過了片刻,就聽着帳篷裏頭沙昂怒斥一聲,王十三隻學了幾天的東夷話,竟然聽出來他這是在罵人。
緊跟着由裏頭傳出來「砰」地一聲響。
出事了?
這時候誰還顧得上管兩伙海盜打架。沙昂的副將趕緊回去,王十三也跟在後頭,就見剛進來的騎士單膝跪在席間,沙昂怒氣沖沖,眼前的案桌被他揪了,碟子碗滾落得到處都是。
雖不知道發生了何事。卻不妨礙王十三在心裏幸災樂禍,暗忖:「難道是童永年攻打東夷的消息這麼快傳回來了?」
沙昂冷冷望了望王十三和蔣海龍,重新坐下來。
一眾東夷將領你一言我一語地議論。
好在蔣海龍也不懂東夷話,需得人翻譯,王十三聽了好一陣,才算搞明白,不是他想的那回事,這隊騎士是從白州西部邊境來的。
那裏距離西遙村不遠,是三家開戰的戰場,如今正是初秋,天氣漸涼,列登帝國的主帥要求僱傭他們出兵的東夷掏錢,為他們添置軍服和武器。
數目不小,開口就是幾百萬兩銀子。
沙昂生氣歸生氣,想想如今國內的情形,東夷已經成了列登的屬國,到底沒有底氣,由眾將勸了一會兒,悶聲不語。
大家都知道,明知道是勒索,這錢也肯定要湊出來的,席上氣氛變得極為沉悶,最後不歡而散。
王十三暫時住在了軍營里,由沙昂的親信幫着安排了住處,還找了個通譯亦步亦趨跟着他。
王十三將欒和玉、吳大嘴幾人留下來,卻叫齊鵬帶着眾人回去。
他想要是能趕緊聯絡上程國公府的人就好了。
一行人在東夷軍營里呆了三四天,沙昂一直沒騰出空來再見王十三。
他到是從通譯嘴中獲悉,有個身份頗高的梁國俘虜,家裏頭一直在活動,想掏大筆銀子將他贖回去,沙昂之前沒有理會,這會兒為勢所迫,準備將這事提上日程,和對方好好談談。
這說的不就是程國公李承運?
王十三暗自鬆了口氣,這事若是能成,他也就不用再留在這裏受罪了。
不過因為他聽不大懂東夷話,在敵營里簡直如同聾子瞎子,而沙昂顯然沒把他放在心上,這些事情他也撈不着參與,王十三頗覺心中沒底。
再次見到沙昂又是三天之後,這次沙昂想起王十三來,是因為鬼公子的頭號親信,「大東焱七雄」之一的大將伊蘭由西遙村戰場回來,想要見一見兩個海盜頭子,換句話即是,給蔣海龍撐腰。
有沙昂在,且沙昂和鬼公子矛盾那麼深,王十三自是不懼刁難,幾句話激得伊蘭面露殺機,只是礙於沙昂下不得手。
沙昂將這事按住,在他看來,王十三一根筋好控制,留着正好可以和蔣海龍打打擂台,故而三兩句轉移了話題,不許伊蘭再針對王十三。
「幾百萬不是小數目,我們的人拼死作戰,仗不能白打。我已經派人去將李承運提來了於泉,準備叫他家裏頭出錢來贖,當初兩千萬兩梁國嫌多,這次可以減一減,換個一千幾百萬不成問題。」
沙昂這番話一經翻譯,王十三不由地虎軀一震。
敢情顧文笙許給自己那幾百萬的酬勞,由中還扒了好厚的一層皮!
伊蘭道:「梁國現在的局勢很亂,不比剛抓到他的時候。少一點開口,先把錢拿到手吧,叫他們把銀子從海上運過來,到時候交不交人都是咱們說了算。」
沙昂冷笑:「這是那雜種的意思?他以為打下奉京,那些梁國權貴們的家底就都是他的了,切。」
伊蘭習慣他如此,並不答話,只作不聞。
沙昂一拳打到空處,愈加生氣,吩咐左右:「去把那位程國公帶上來。」轉向伊蘭,「他家裏人就在此地,我一直沒空搭理,不過既然你們是這麼想的,不如就試試看,我限他們半月之內先送個百八十萬過來,否則就把他們的程國公手指、腳趾、眼珠子零碎給他送過去。」
伊蘭淡淡地道:「這法子,怕還沒有臉上刺字將人放回去管用。」
王十三聽着他們越說越狠毒,心裏着實有些同情那位素未謀面的程國公。
都說真天子百靈相助,李承運被俘這兩年怕是罪沒少遭,自己是想救他脫困,就不知道他有沒有這個運道。
正胡思亂想間,外頭囚車「吱扭」,鐵鏈子嘩啷啷響,李承運帶到。
隨着士兵一聲通報,直接進來了一輛囚車。
李承運坐在囚車裏,身形消瘦,氣色很差,看上去不知多長時間沒洗澡換衣裳,隨着而來的是一陣隱隱的體臭。
他低着頭,兩眼似閉非閉,似乎對被送來了何處,座上都有些什麼人全都未放在心上。
王十三目光一閃,已將他由頭打量到腳。
這位程國公赤着腳,腳底血肉模糊,也不知殘了沒有?(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