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可以轉動車鑰匙。
徐淮第二次嘗試,雖然沒有擰開,但車鑰匙果然如同被一股力量包裹,然後輕輕轉動。
「再試一次!」
徐淮果斷再試,但和前兩次一樣,車鑰匙只是輕輕轉動,還不足以從on位置復位到lock位置。
車鑰匙有四個檔位,依次是lock、acc、on和start。
lock是熄火併鎖定方向盤,停車拔出鑰匙,就在這個檔位。acc是部分電源檔位;on是全部電源並啟動自檢檔位。start是啟動發動機的位置,鑰匙擰到這個檔位,發動機啟動,然後再彈回on檔位。
他的五菱宏光s,顯然是在行駛時直接熄火,所以鑰匙檔位還在on上,需要轉到lock檔位再啟動。
「怎麼就轉不動呢?不應該啊!」徐淮好不容易升起一股希望,自然不願意放棄,當下鼓足所有的意志,再一次去轉動車鑰匙。
這一次。
車鑰匙終於是按照他的想法,一連從on檔位直接退到lock檔位。
「現在,讓我試着啟動!」
接連兩次失敗,點火比復位的阻力要大很多。不過失敗之後,他漸漸摸索出施力的方法,他自己現在沒有實體,或者說是直接用意念操控鑰匙,所以意念的強弱直接關係到作用力的大小。
鼓起所有的意志力。
車鑰匙順利推到on檔位:「只要再推一次,就能啟動了,不過,這一次,難度更大了。我得做好充分準備,我得意志必須變強,怎麼變強,憤怒?」他能想到的,情緒波動越大,似乎意志力越強。
所以開始回憶憤怒的事情。
作為孤兒,從小到大,值得憤怒的事情太多了,白眼、被打、被騙次數不知道有多少。稍稍回想,就氣得渾身發抖……如果還有身體的話。
「就是這個時候!」
猛然,意念操控,車鑰匙狠狠一轉。
只聽得發動機似乎轟鳴幾聲,接着聲音變均勻起來,已然點火成功。五菱宏光s不愧是神車,車頭都撞變形了,依然不影響啟動。
伴隨着發動機運轉,徐淮感覺到了不同。
「這種感覺……」
分外爽快,就好像磕了藥一樣過癮,儘管徐淮並沒有磕過藥,但他就是有這樣的感覺。先前他的思維很壓抑,就好像一個得了重感冒昏昏欲睡的病人;現在卻仿佛感冒在遠離,思維越來越清晰。
發動力仿佛給他提供了能量。
思維的強度也越來越凝固,更加活躍,思考問題的時候顯得更加充分。不再是那種發散式的胡思亂想,可以集中精力去思考更明確的目標,譬如現在——作為一輛麵包車,應該如果脫困。
只有脫困了,才能去報警,去拯救自己的「身體」,如果自己的身體還沒死的話。
發動機強勁轉動,水溫快速升高,徐淮感覺到自己是越來越有精神,意念的操控能力也大幅度提升。
他不明白產生這樣變化的原因,但這不是當務之急。
意念集中在變速箱上,控制變速杆回歸檔位,再掛上倒擋。接着控制剎車和離合器,五菱宏光s緩緩啟動,從貨架中抽離,向被雜貨堵住的大門倒退。
轟隆隆。
外面的雷鳴聲不斷。
嘩啦啦。
貨架倒塌的聲音摩擦。
徐淮可以很明顯的感覺到,麵包車倒退的過程中,車後備箱所受到的阻力和撞擊,就好像真的是他本人撞到了這些阻礙物。很真實的感覺,但沒有痛覺,他根本感覺不到疼痛,只是觸碰感。
啪嗒!
伴隨着車輪壓爆一瓶飲料,堵住大門的貨架終於被推開,五菱宏光s的車屁股已經衝出小商店的大門。
這一刻。
外面的世界,廣闊無疑的展現在他的「視力」範圍之內,他現在沒有眼睛,卻能看到眼睛所能看到的地方,而且更寬廣,仿佛360度無死角的上帝視角。但他顧不得感受着新奇的體驗,就被外面的世界驚呆了。
「我……這是穿越了嗎?」
「還是在做夢,亦或者已經進了地獄?」
外面的世界,天空是五顏六色的各種極光閃爍,雷電一道連着一道,狂風卷着垃圾四處掃蕩。街道上到處是車輛撞擊的現場,不遠處的一棟大樓,甚至燃起了熊熊大火,在狂風的助漲下,火舌飛出幾百米遠。
滋啦!
一道細碎如閃電的波紋,在五菱宏光s的車屁股前面忽然顯現,然後這閃電狀的波紋就移動着掃過車屁股。
轟!
徐淮只感覺到思維有片刻的麻痹,意識都仿佛要碎散,感覺分外的難受。好在閃電狀波紋掃蕩速度比較快,只是一眨眼功夫,已經飄到街對面。
穩定住自己的思維。
徐淮不敢再愣神,趕緊控制麵包車完全倒退出去,輪胎被什麼東西硌了一下,他將目光注意到路面,發現是一具屍體。一個女人的屍體,面朝下身體好像被什麼灼燒過,半邊都糊了。
「罪過罪過,我只是借個道。」
徐淮第一次看到人類屍體,在自己面前這樣暴露無遺的展現,但出奇的,他沒有恐懼和嘔吐。
他整個人已經陷入半夢半醒的狀態,意識是清醒的,思維也很冷靜,但心態上扮演着一個旁觀者。
仿佛欣賞一場電影。
他只能以電影來解釋眼前的一切。
踩離合,掛一檔,麵包車無人駕駛,緩緩開向馬路。才走了沒有三米遠,在一個倒掉的垃圾桶旁邊,麵包車陡然一個急剎車停下來。
佔據着麵包車的徐淮,連天空不斷閃現的雷電,周圍此起彼伏的閃電狀波紋,都視而不見,目光緊緊盯着垃圾桶旁邊的地上。
地上。
一個穿着套頭衫、牛仔褲,還戴着一副近視眼鏡的年輕男子,以詭異扭曲的姿勢躺在地上。衣服是完好的,只是多了幾點血跡,一隻腳上的鞋不見了。鏡片完好,臉也是完好的,五官清秀,沒有合上的眼睛裏,眼神空洞虛焦。
短髮的腦袋上,一個拳頭大的缺口,可以看到裏面流淌出來的腦漿,已經凝固住。
這是一張無比熟悉的臉,熟悉到每天早晨起床照鏡子,都會出現在徐淮的眼前;這是一套無比熟悉的衣服,熟悉到腋窩部位爛了一個洞,還沒來得及縫補。這個人,這具屍體,不是別人,正是徐淮自己。
他的屍體,躺在垃圾桶邊。
他自己,就這樣注視着屍體,莫名有些悲涼。
覺得太荒誕。
一個人無聊時,他有想過自己會怎麼死過,但從未想過,以這樣一種方式,見證自己的死亡。
良久,他想要開口,為自己的死亡做一個訃告。
但他已經不能說話,只能在心裏默念:「我覺得,我還可以再搶救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