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劉看了一圈,可能是對下面人的行為有點生氣,對跟班說:「下午弄台車,把這些都收拾一下拉回去,把餐廳里那些拉來擺上,這邊要夠數,要能用,下面廚房裏看差啥都給補上,聽見沒?再喊幾個人,就這邊上班那幾個,來收拾衛生,不收拾出來以後就不用在這呆着了,我養誰不是養,想來的有的是。」
跟班答應了一聲,老劉扭頭對王局長說:「就這樣吧,行不?」
王局長說:「行,簽了吧,我真有會呢。對了老劉,後面那幾間不是閒着嘛,閒着也是閒着,拿過來一塊用吧,放個席堆個東西啥的也方便,再不用都塌了快。」
老劉樂了,拿手點着王局長,半天說:「行吧行吧,拿來用。還要塌了,扒瞎也得靠點譜啊,那房子跨度大了,頂都是澆的板,別說放着,八級地震都沒事,要不是嫌拆着費勁我早就扒了,當時弄的太結實了。那裏面地方大,那頭上那間有四五百平呢,就挨着廁所那間。後面那些也不小,哪個都有百八十個平方。」
跟班拿過合同,幾個人就站着看,主要是王局長看。
翻了翻,王局長指着合同對老劉說:「這咋成了十個人了呢?不是五個嗎?這翻了一倍了都。」
老劉瞪了他一眼說:「行啦,就這樣了,公司是我個人家的啊?那幾個都是領導家孩子,也沒上個班,掛這拿點零花錢吧,我這連湯帶水的都給你了,後面這一片都賴去了,還講啥?」
王局長接着看合同,說:「屁,閒多少年了,我不知道啊?閒着出錢哪?」其實這邊糧站今年年中才撤,這房子才閒了不到半年,要是真閒了幾年,早就被人盯上了。
翻完合同,老劉這邊建安公司的印章都蓋上了,王局長從胸前抽出鋼筆在合同的一頁上寫了幾笑,把合同遞給夏茂盛說:「行了,你倆看看簽個字吧。」
跟班遞過筆和印泥,夏茂盛和小偉簽字畫押,合同一收,這一片就歸他倆了,負責十個人工資,每人每月不低於二百二十塊,承包期限剛剛讓王局長改成了九年,上了十年就不太好說了,一位數和兩位數是完全不同的事情。
跟班收起合同,老劉對夏茂盛說:「今天就這樣了,讓他們下午來收拾,你們明天來接,鑰匙就不給你們了,明天你們過來直接砸開換個鎖得了。」扭頭對王局長說:「你是坐我車還是怎麼的?」
王局長說:「我去市里開會。」
老劉斜了他一眼說:「我特麼也是正處,我也要去開會。」
王局長哈哈一笑,說:「坐你車坐你車,走走,哈哈。小劉,你把他們送回去,完了就回去吧,我這會得開一天呢,晚上讓老劉送我。」對司機喊了一句,王局長鑽進老劉車裏。
坐進車裏,他又探出腦袋來對夏茂盛和小偉說:「事安排好了給我個信啊,這邊開業得整熱鬧點。那邊用點心,弄好。」
車裏,老劉問王局長:「誰家孩子啊?你這麼巴心費力的?」
王局長說:「北票夏小蘭的親侄兒,晚上我給她打電話帶你一聲,這是個能人哪,將來不好說。」
老劉點了點頭,掏出煙給王局長發了一根,自己點着抽了一口,看着窗外說:「黃玉臣明年能上來了吧?夏小蘭的機會還是挺大的,最不計也是個大局局長,將來上個副廳妥妥的,反正啊,你們混政府的都比俺們企業強,看着挺風光,啥也不是,成天被你們穿小鞋。」
王局長慢騰騰的掏出打火機點着煙,吐了個煙圈說:「就扯蛋吧,你看看你們,想蓋樓就蓋,想開飯店就開,買車買地買房子,看看俺們,拿點死工資,啥也說了不算,都得上面安排,同樣的級別,我倒是寧願干你這個,多舒心哪。」
老劉嘿嘿笑,說:「可拉倒吧,你們弄好了就上去了,我這一輩子也就這樣了,這能一樣嗎?你們都是有政治報負的人才,俺們這是混吃等死的熊才,比不了。「
王局長笑着說:「你就得瑟吧,哪天我急了就去舉報你去。」
老劉說:「扯蛋,你告我啥?咱一不摟二不搞,業務比上不足比下有餘,穩穩噹噹。對了,你事我辦了啊,我事呢?啥時候辦?我兒子在家等着呢。」
王局長說:「銀行有啥好的,把你兒子弄你們公司養着嘛,再說了,這邊政府隨便哪個局也不是安排不進來,非得進銀行嘎哈呀?」
老劉說:「孩子大啦,不服管了,算了,他想進銀行就進銀行吧,反正是個正經營生。」
王局長說:「行吧,明天叫他來我辦公室,把退伍手續啥的帶上,我領他過去。一個兩個好弄。」
老劉說:「還是你好,一個丫頭,怎麼都行,我這三兒子啊,有時候就後悔當初怎麼就沒管住褲襠呢你說,這一個一個都大了,一說一梗梗,沒一個聽話的。」
王局長說:「孩子大了不由娘,愛咋咋的吧,還能管一輩子啊?要我說你就別操這份心,自己折騰去吧,反正你這邊後路也有,怕啥?折騰幾年就老實了。」
老劉嘆了口氣,把煙頭扔到窗外頭關上車窗,說:「現在這年頭啊,不比咱那時候了,一個心眼跟黨走就行,也沒有別的路,叫幹啥幹啥,只要不掉隊總有個了路。現在這社會啊,心亂啦,都朝錢看,啥思想主義都扔了,上面亂糟糟,下面糟糟亂。現在這年輕人都想掙大錢哪,根本就沒想過穩當點。」
王局長說:「是啊,還好我就一個丫頭,少操不少心,現在這社會啊,不好說。一下子好像原來的東西就都過時了,衣服過時歌過時,思想也過時,現在都不知道到底該堅持的是什麼了。什麼都能幹,又好像什麼都不能幹,弄些制度規範也是模稜兩可,今天說私人經濟好,明天就說這是挖社會主義牆角,也不知道上面的人一天都在想些啥。」
90年和91正是國內思想大潮爭鬥的最厲害的時候,說朝令夕改可能有點過份,但政策風向上變來變去肯定是真的,在80年代初期富起來的那群基本上都進去逛了一圈,有些很快就出來了,有些一直到90年代中期後期才被承認是誤傷,結果出來啥都沒了。
上面的當權者們可能不知道,他們無意識的一個表情動作或者一句話,都能被下面解讀出一本書來,他們在上邊吵來吵去,下面人左一下右一下都要瘋了,乾脆就守住基本線啥也不管,這也是那幾年整個社會比較亂的一個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