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裏寒風四起。
寺廟內也有些冷意,不過卻無法影響到盤坐的那人。
佛前一盞油燈,燈火有些閃爍。
一道混沌光從盤坐的人身上發出,隨即又消失不見,顯得是如此突兀,仿佛它從未出現過一般。
油燈里的油,看起來只有半盞,卻怎麼也燒不完。
一天,兩天,三天...
這座荒山,罕有人跡。
只是平日裏,有些上山砍柴的村民,夜深遇到下雪之時,或許會來到這山頂的寺廟之中,歇息一個晚上。
李二是眾多的樵夫之一,他經常來這座荒山砍柴,一來二往,對這裏的地形很是熟悉,也清楚在這荒山之上,有一間破敗的寺廟。
這一日,天降大雪。
雪厚達尺許,寒風凌冽,李二根本無法回家,只能夠選擇去山上的寺廟中躲避風雪。
當他遠遠望見寺廟中的燈火時,感覺有些詫異,不知什麼時候,這裏竟是有了人居住。
燈火闌珊外,風雪不止。
李二推開門,一陣寒風吹過,燈火左右搖擺不定。
一個人的身影盤坐在佛像之前,紋絲不動,就像是富貴人家面前的那些石獅子一般。
「大師,不知能否讓小人進來暫避風雪?」
李二有些忐忑地問了一句,他環顧了四周一眼,發現原本破敗的寺廟,竟是被修整的很是乾淨,心中難免有些驚訝。
那身影沒有說話,只是靜靜地盤坐着。
李二見對方回答,感覺有些不安,可是寒風不斷吹進寺廟中,油燈雖然不斷閃爍,卻依然燃着,竟是沒有熄滅。
他緊了緊身上的衣服,小心翼翼地將門關上以後,慢慢走到寺廟的一邊。
將身上的木柴輕輕鳳霞,背靠在木柱上,不時伸着頭,偷偷地打量那道沉默不語的身影。
此刻,廟外風聲呼嘯,就像是幽魂的嘶吼一般。
李二嚇了一跳,急忙收回目光,也沒有再管那個大師,開始閉上眼休息。
夜色漸深。
風聲突然戛然而止。
可寺廟內的燈火,卻變得搖擺不定,眼看就要熄滅。
李二驚慌地張開了眼睛,發現不知什麼時候,有一個穿着道袍的男子出現在寺廟之中。
「萬劍一師兄死了!」
那個道人語氣冰冷地說道,油燈的燈火,似乎都因為這句話變得搖擺不定,火光小了許多。
「他是被你害死的!」
那個道人繼續說道,語氣有些蒼涼,還有一絲掩飾不住的殺意。
李二聽到這句話,渾身一震,他很想逃出去,可是那個道人身上,卻散發着一種危險的氣息,讓他感覺四肢像是被固定了一般,根本不敢移動分毫。
「為什麼道玄沒有殺他,卻將他變相地關到了祖師祠堂,一生都沒有再踏出去一步...而你,明明知道他在那裏,就像是那殘燭一般,可卻要去招惹他,讓他耗盡生機!」
那道人的話很亂,似乎有許多地方說不通,甚至李二聽着覺得他是一個瘋子,但佛像前盤坐的那道身影,卻是沒有反駁。
不對,應該是他自始至終,都沒有開口。
「你修煉了閉口禪嗎?!」
那道人再次說道,語氣已經不耐煩,甚至是,有些憤怒。
「世間因果,誰也說不清楚...」
這時候,一道平和的聲音在寺廟內響起。
這是李二第一次聽到佛前的身影開口說話,不知為何,他感覺自從那道士進來後慌亂的情緒,竟是慢慢平定了下來。
「你變相害死了萬師兄,這個仇,我一定要報!」
那道士冷哼一聲,渾身青光乍現,一道太極圖案在他面前成型,朝着佛前枯坐的那個身影衝去。
「仙人!」
李二頓時大驚,沒想到自己來這寺廟暫避風雪,竟能夠遇到仙人打架。
太極圖案瞬息而至,眼看就要落到佛前那道身影身上。
忽然,一道混沌光芒閃爍了一下。
太極圖案頓時四分五裂,隨後化作飛灰,消失不見。
「將太極玄清道和大梵般若修煉到如此境界,恐怕你的道行已經到了匪夷所思的地步,道玄那傢伙,沒有誅仙劍在手,恐怕也不是你的對手!」那個道士緊盯着佛前盤坐的那道身影,語氣冰冷地說道,卻是沒有一絲一毫的畏懼。
「阿彌陀佛,施主一心求死,又是何必呢?!」
一道佛號響起,佛前的那道身影站了起來,隨後緩緩轉過身,不是閉關的張亮,又是何人。
在他對面,蒼松道人的面貌在火光下,忽明忽暗。
蒼松沒有回答這個問題,反而是閃身出了寺廟,道:「不想我毀了這個寺廟,殺了這個人,便出來一決生死!」
張亮看了一眼樵夫李二,並沒有說話,身影一閃便出了寺廟,與蒼松迎面而立,蒼松的面色似乎蒼老了許多,顯然他知曉了萬劍一的消息後,情緒變化很大。
「法相,沒想到十年未見,你居然成長到了這等地步!」蒼鬆手持寶劍,目光炯炯地盯着面前的張亮,絲毫不掩飾身上冰冷無比的殺意。
雪,慢慢飄落。
不一會兒,兩人身上便落滿了雪花,卻無一人施展驚世道行,將這些積雪化去。
「阿彌陀佛,施主執念太深,看來註定過不了心中的那道坎!」
張亮寶相端莊,身上不時有混沌光芒閃過,遠遠望去,就像是浩瀚宇宙的星空一般。
「哈哈哈,倘若心中若沒有一絲執念,那活在這世上,還有什麼意義?」蒼松大笑兩聲,他明白自己的執念很深,這些年來因為萬師兄的事情,變得人不人,魔不魔。
但是,他從未後悔過,他要讓那些對萬師兄絕情的人,得到應有的報應,這便是他的執念,自始至終都未曾改變過的執念。
為什麼當初被賜死的不是道玄?為什麼要萬師兄來承擔這一切的後果?為什麼他要一生活在祖師祠堂?
蒼松恨這一切,他怨恨道玄的冷酷,怨恨青雲門諸峰首座的冷眼相望,這就像是一顆魔種,紮根在他心中,慢慢成長為怨恨的參天大樹。
張亮似乎知曉蒼松心中的怨恨,他沒有說話,因為他無可反駁,也覺得沒有必要去反駁。
人,終究還是要有執念。
無論是他,還是天下間的任何一人,皆是如此。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