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江七十載 第112章 推銷者

    「這家片場，抗戰前叫『四光』，一二三四的四。」

    楊秋帶着吳文方一路慢行，走在永遠都那麼熱鬧的侯王廟間。而旁邊的吳文方也全副武裝，揣着個萊卡相機，不時彎下身子對着四周拍上那麼兩張。

    咔擦——

    瞧這面前有些破落的片場大門，吳文方按了兩下快門，疑道：「那現在怎麼改叫『世光』了？」

    「說起來，這倒也是一宗趣聞。」

    楊秋笑了笑，指着片場大門繼續道：「抗戰開始後，霓虹人打了過來，香江淪陷，對電影進行了集中管控，所以『四光』的全部設備也被霓虹人拆得個乾乾淨淨。」

    「那這裏是怎麼，嗯……重建起來的？」吳文方捧着相機追問道。

    「後來咱們打贏了霓虹人，片場也被原來的梁姓老闆重新拿了回來，於是就着這個空殼子，梁老闆重新買設備，又把片場給建了起來，不過啊……」

    「不過什麼？」

    楊秋背着手，一邊往前走一邊道：「不過這片場的名字，梁老闆卻覺得犯了忌諱。你想啊，霓虹人當年大掃蕩時口號是『三光』，可這片場的名字卻是『四光』，這多的那一光，不正應驗了片場要被霓虹人搶光嘛。」

    「所以這名字怎麼行，但『四光』卻又是將近二十年的老片場了，名聲在外，改名也不是那麼好改的，那梁老闆為了這事，是想破了腦袋操碎了心。」

    「後來啊，聽說還是有高人提點，取近音字改『四』為『世』，謂世界光明之意，才把這事給徹底定了下來。」

    吳文方聽得有趣，又對着世光片場拍了兩張，嘴裏還咕噥道：「有意思有意思，這些都是活生生的歷史啊。」

    「歷史？」楊秋笑了笑，擺手道：「都是些街頭趣聞流言蜚語擺了，哪算得上歷史。」

    「誰說的，我把這些記錄下來，和照片放在一起，說不定百來年後的人們看到，就當歷史了呢。」吳文方搖了搖頭，一臉自得地道：「這就叫假作真時真亦假，無為有處有還無，歷史不就是真真假假嘛。」

    「你……」

    楊秋被這位歷史發明家說的哭笑不得，只得伸手指了指前面，道：「行了，世光現在已然敗落，咱們也就不看了，前面便是友僑，我們去那……」

    「等等……」吳文方忽然抬手打斷了楊秋的話，指着稍遠處的，一個聳立在木屋區裏的片場問道：「那邊是什麼片場？」

    楊秋抬頭望了一眼，介紹道：「那邊是華南片場，戰後新建的，主持的是由洪氏三兄弟中的老二洪中豪先生。」

    「洪中豪先生？」吳文方想了想，忽然眼前一亮問道：「就是『中國第一女俠』錢似盈丈夫的那位嗎？」

    楊秋稍一猶豫，點頭道：「嗯，對。」

    「那我們能不能過去看看，我從小可就是錢似盈的影迷。」

    「……，沒問題，這邊走。」

    既然客人想看偶像，楊秋這半個地主自然要帶頭，兩人便一個轉身，朝着與友僑相反的方向行去。

    一路上，不少電影行的人員，朝着楊秋不停地打着招呼，熱情四溢。

    雖然昨天在光藝莊的事楊秋並沒有往外說，但香江電影這圈子本來就只有這麼大，如何能瞞得過周邊人的耳目。

    一晚上過去，《滑稽時代》在星馬給楊秋賺了五十萬的消息便漫天飛了。

    這個亮瞎眼的數據，簡直驚呆了一圈電影人。

    對，五十萬，你沒看錯！

    連楊秋聽到這個消息心裏都在吐血，不知是哪個混蛋以訛傳訛的時候，還擅自給他加了十多萬上去。

    好嘛，這下子羨慕嫉妒恨的眼神就全集中到他身上來了。

    然後萬惡的粵語殘片導演們便飛快行動了，就今天楊秋的侯王廟一行，便看見不下兩個劇組裏面有卓別林裝扮的人。

    惹得楊秋無力吐槽，香江電影的跟風行為簡直是傳統啊。

    只是這邊楊秋和吳文方兩人，還沒走出去幾步，便被一個帶着眼睛的瘦弱年輕人攔住了。

    「楊……楊老闆，你、你好。」

    年輕人手裏抱着一個劇本，唯唯諾諾地不敢抬頭，堵在楊秋身前低着頭，斷斷續續地招呼了一聲。

    看得出來，年輕人說完話更緊張了。

    「……」

    楊秋有些莫名其妙，和吳文方互相看了一眼，又低頭看着年輕人道：「這位先生，請問你有什麼事？」

    「我、我……，楊老闆，我……」年輕人的手忽然往前一伸，把劇本遞給楊秋道：「楊老闆，我這裏有個劇本，想、想請您看、看看。」

    「這……」

    大街上看什麼劇本？

    楊秋有些糾結，現在又不是古時舉賢良，還興投名狀的麼。就連旁邊的吳文方，也如同看稀奇一般看着眼前一幕。

    「這位先生，如果你的劇本有意投給我的話。」楊秋也是第一次遇見這種事，猶豫一番道：「我給你個地址，你明天上午可以去那裏找我，我們再細談，現在我還要……」

    年輕人漲紅了臉頰，打斷了楊秋的話道：「楊老闆，我這個劇本不長，看、看的很快的，真的。」

    「可是……」

    「楊老闆，我相、相信你一定會喜歡這個劇本的，就給我十分鐘時間。」年輕人緊緊地捏着手裏的劇本，哀求道。

    「楊老弟，我也不着急。」吳文方挑了挑眉，在旁邊幫腔道：「要不你就先看看吧。」

    「……好吧。」

    年輕人大喜，高興道：「謝謝楊老闆。」

    楊秋接過年輕人手裏的劇本，帶着兩人來到了旁邊一家粵式餐館，隨意尋了個空位便坐了下來。

    然後在年輕人期待地目光下，楊秋看向手裏的劇本。

    《荒誕時代》

    這劇名，楊秋挑了下眉，一股濃濃地跟風感啊。不過也有可能是他想多了，興許內容還不錯呢。

    想到這裏，楊秋便翻開了劇本。

    嗯……

    這字寫的有些潦草了，楊秋皺了皺眉，他甚至還發現有好幾處臨時塗改的地方，讓劇本顯得有些雜亂。

    然後，主角果然又是一個卓別林式的人物。

    估計是瞧着楊秋的臉色不是很好，年輕人有些忐忑地說道：「楊、楊老闆，這字雖然寫的不好，但是請、請你放心，這劇本我絕對是認真在寫的。」

    「哦。」楊秋不置可否，一邊看一邊問道：「這是你第一次寫劇本嘛？」

    年輕人臉頰通紅，搖頭認真道：「不、不是。」

    「以前寫過？拍成過電影嗎？」楊秋好奇道。

    「寫過不少，不過拍成電影的，就、就只有《夢斷殘宵》和《花落紅樓》。」

    「嗯？！」

    楊秋夾着劇本書頁的手指微微一頓，《夢斷殘宵》他是不知道，但《花落紅樓》……

    他的《滑稽時代》在金國院線上映之時，接檔的便是剛剛下映的《花落紅樓》，楊秋怎麼會不知道這部片子。

    只是……

    楊秋一邊看着手裏的劇本，一邊有些疑惑地問道：「那個，《花落紅樓》，我記得……記得這片子的編劇，不是秦建秦導演麼？」

    「不是他！編劇怎麼可能是他！」

    哪知楊秋的這個問題一出，便像是捅了火藥桶一般，年輕人大吼了一聲，站起來指着天紅着脖子叫道：「那個傢伙，從頭到尾就是個騙子！騙子！死騙子！」

    楊秋和吳文方被嚇了一跳，他趕忙放下劇本，伸手招呼道：「先生，冷靜冷靜，有話好說，有話好說。」

    「騙子！那傢伙就是個騙子！」

    年輕人顯然也覺得自己有些失態，一屁股坐了下來，只是嘴上還是咒罵個不停。興許是感覺自己的情緒不對，年輕人又趕忙道：「楊老闆，《花落紅樓》真的是我寫的，你不知道秦建那個騙……」

    「咳咳——」

    楊秋一陣假咳打斷了他的話，瞧着年輕人有些落寞地停了下來，便把劇本推過去，緩緩道：「這位先生，對不起，你這個劇本寫的還可以，但是有些不符合我們公司的要求，所以，您還是去別的公司試試吧。」

    「什麼！」年輕人愕然，雙手緊張得捏個不停。

    楊秋小心地看了年輕人一眼，又解釋道：「你的這個片子，有些不符合我們的要求，所以……」

    「怎麼可能、怎麼可能，我寫的很好了！」年輕人有些不敢相信。

    「咳——嗯——，你的劇本，主題思想和我們公司有點不合。」

    「主題思想？」

    年輕人雙目圓睜，使勁地看着楊秋，就在楊秋被看得惴惴不安時，便見年輕人嘴角一撇，忽然看着他呲笑道：「呵，我原以為楊老闆也是好人，沒想到卻跟秦建是一丘之貉。」

    「什麼？！」這下輪到楊秋愕然了。

    「你們這種人，我們高攀不起；我的劇本，你們也不配拍。」年輕人一把抓起劇本，站起來居高臨下地道：「哼，兩位，告辭！後會無期。」

    「……」

    瞧着年輕人一臉倨傲地離去，楊秋坐在原地滿臉無奈。

    這特麼都是些什麼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