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潯得到的消息不假,杜子墨將段漣漪的消息給了出去,段二公子彼時正好在洵城參加完宴席,正要從洵城趕回京城,一聽到這消息,二話不說便給小皇帝丟了個摺子,請了十來天的假期,從洵城趕向了秦淮。
縱然他對這個消息抱着幾分懷疑的態度,依然動作迅速地趕了過來,不願錯失任何一次機會。
是的,任何一次可能找到自家妹妹的機會,即使他依舊全國跑過無數回,從來沒有一次找對人……其中不乏同名同姓的孤兒,更多的則是看中了段家的財富,想要藉此坑銀子的。
段二公子吐一口氣,眉眼間顯而易見有幾分疲倦,段家不缺銀子,若是能找回段漣漪——自己那個親妹妹,就算要段家付出金山銀山,也是甘願的。
段王爺這輩子有兩點一直為世人所津津樂道,他一生,不,還沒到一生呢,應該說他到目前為止,一共娶了四十七位姨娘,但卻只有九個孩子,着中間相差之大,當然讓人不免懷疑段王爺……某方面有些小問題。
不過傳聞某方面有小問題的段王爺依舊能憑着自己一身風liu氣質娶比自己小三十歲的小姑娘,那些在背後嘲笑他的人可有這個本事?
只是每每夜深人靜,段王爺少不得還是會感嘆幾聲的。
這其中還有一段故事可說——
段家和皇家可謂積怨已久,久到兩家人都忘記祖上為何會積怨了,總之身為段氏子孫或者皇家子弟,打從一出生,就須得記得一條祖訓——皇城裏頭或者嘉南那位,是世仇。段王爺和端慶皇帝是個不忘本的,堅決嚴格地秉承祖訓,鬥了整整二十五年。
段王爺詛咒端慶皇帝夜夜風、流,早得花柳,端慶皇帝詛咒段王爺妻離子散。家破人亡。嘉南偏遠多天災,端慶皇帝就往傷口上撒鹽徵收苛捐雜稅,端慶皇帝頭疼着邊疆賊寇多生事端,段王爺就趁機煽風點火。落井下石。
雖然兩人這輩子壓根沒見過幾面,但是能夠這般默契地斗死斗活這麼多年也實屬不易,而且雙方還僅僅只是打成了平手。
啥?你說皇上給段王爺弄個罪名,株連九族,乾淨又省心?不不。當年段家先祖陪着太祖打下江山的時候,先祖感其恩德,將嘉南封為段氏的領地,唐氏子孫世代不能對段氏用兵株伐,段氏次子世代為相,輔佐朝綱。
這得是多大的皇恩!不過太祖和段家先祖當年怎麼也不會料想到,雙方的後代將來會結下這般不可化解的深仇大恨。
在君君臣臣的大義束縛下,段王爺這麼多年沒少被下絆子,好在天高皇帝遠,能躲則躲。但有一事讓段王爺耿耿於懷夜不能寐。自己膝下子孫單薄,後院的女人就好似不會下蛋的母雞,只能用不能生。自己唯一的兩個兒子,一個不得不咬碎牙齒遵守祖訓送去了皇城,而另一個卻因為自己沒能好好積點口德,成了個傻子。而端慶皇帝後院的女人們卻像是女媧捏團人一樣的,一個接一個生,個個都是白白胖胖的帶把兒的,還一個賽一個的聰明能幹。
人比人氣死人。
不過好在段王爺並不是個壞脾氣的人,又一向自詡風liu。這般愁苦總歸不會在別人面前表現出來。段家的姨娘們亦是個個雨露均沾,過得自在的很,有人甚至和段王爺開玩笑,關於如何處理後院女人們之間的問題。段王爺可是這方面的楷模,都能夠出一本教科書了,到時候保管大賣。
段王爺笑笑,家宅和睦對他來說,確實比什麼都重要。
只是天有不測風雲,段王爺心頭一直扎着兩顆釘子
一顆便是關於自己的傻子大公子。
段王爺每每提起這大兒子便要忍不住嘆一口氣。話說這大兒子小時候可不傻,還是嘉南出了名的小神童。
打從娘胎時候起,段夫人就常說,這孩子有着無人能敵的武學天賦,當然那時候還早了些。小神童段尋歡三歲便能七步成詩,五歲便已出口成章,六歲時候着文能教大文豪折服,七歲被沈大家相中學得一手好琴藝,八歲便已能通曉古今文學在玉京堂舌戰群儒,九歲模仿名家著畫幾乎能以假亂真,十歲隨段家舅老爺遊走各地,廣交好友,去過西北走過東南,十二歲回來竟能說得一口流利的東洋話。
東洋太子訪唐的時候,太子還特意點名要接見段尋歡,敘舊友,把段尋歡誇得只應天上有一般,可把段王爺給得意的,在端慶皇帝面前狠狠揚眉吐氣了一回。
誰能料到這麼揚眉吐氣,這麼給自己長臉的兒子,十三歲那年生了場病之後就成了一個傻子了呢。
當真令人惋惜不已。
另一顆釘子就是關於排行第八的小女兒,名喚段漣漪的那個。
小小年紀便丟了……
段王爺每每想起來便心裏抽疼,兩個釘子一上一下地捅着他的心,夜不能眠。
是以,段家上下所有人皆以找到段家八小姐為己任,只要有可能便絕對不言放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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卻說段二少爺來秦淮雖然準備得匆忙,但卻不是獨自一人。
彼時段大少爺去京城探望他,但段大少爺性子單純,被一勢力的女子誘騙上當,直將她當做自己的娘子來對待。段二少爺看在眼裏記在心裏,等到行程決定下來,段二少爺當機立斷將那女子一併拉上了自己的馬車,只吩咐自己的部下護送段大少爺回家。
回哪裏?自然是嘉南,這段大少爺怎麼肯喲......
段二少爺帶着柳七便上了自己的馬車,兩人此行匆忙,只帶了幾件換洗的衣物和必需品。段二少爺請了半個月的假期,這半個月就部下不能將段大少爺帶回嘉南,但也足以離開京城好遠好遠了,段二少爺心裏計較着事兒。
心裏想着事情難免走了神,段二少爺本和柳七有一搭沒一搭地說着話兒,偶然間抬眼一瞧,卻見柳七靜靜地靠在車窗前,陽光灑在她的頭髮上。給她周身蒙上了一層淡淡的金色光芒,她則眯着眼睛,無神地看着窗外。
段二少爺心底發出一聲嗤笑,誘這姑娘上當實在是太容易了。他只是稍微使了點美人計,她就什麼也聽他的了,真是可笑的緊。
心底雖然這麼想着,面上卻依舊帶着笑意,他忽然伸手打開身旁的書匣子。只見裏頭裝着滿滿當當的書籍,俱是精裝的話本子,而後對柳七道:「看你在發呆,這一路可得走上不短的時間,你要不先休息一下,或者找本書看看解解悶,省得無聊。」他笑容溫柔,眼神寵溺地看着柳七,好像在看一個小妹妹一般:「我怕你路上無聊,便想着給你準備一些。卻又怕買了你看過的,故讓人去書肆新的舊的都買了一些,你且看看有沒有喜歡的。」
柳七的眼神一滯,看着段二公子那燦爛的笑容,忍不住喃喃道:「你好體貼啊。」
段二少爺遲鈍地沒有察覺到她的語氣有些不對,點了點頭,又將那書匣往她面前推了推。
柳七打了個哈哈,隨手從匣子裏頭抽出一本話本就看了起來,眼前美男溫柔,她卻難得沒心情欣賞。實在怪哉,還是看看書,靜靜心罷,難得身旁沒有那個小傻子在騷擾她......
柳七沒發現對面那人看到她的動作後臉色黑了黑。她自顧自地繼續看了下去,竟是越看越入迷。
這話本寫的是一個千金小姐出嫁給臨縣公子的故事,花轎抬在路上的時候卻被山大王給搶親了..然後,這位可憐的千金小姐就被辣手摧花了..小姐悲憤欲絕,想趁着山大王睡覺的時候逃走,卻又被山大王的手下捉住玷污了..不愧是做土匪的禽獸。侮辱了人家小姐之後竟然還將她賣給了青樓,從此一雙玉臂千人枕,一點朱唇萬人嘗..這位千金小姐寧死不向悲苦的命運屈服,硬是從夾縫中求得一絲曙光,靠自己的力量睡遍了無數男人,最終成為了這家青樓的**,並將青樓做到全國第一。
整個故事行雲流水,環環相扣,字字珠璣,一氣呵成。
柳七看得眼睛都不捨得眨一下,一口氣從開頭讀到結局,心底久久不能平靜,可惜眼前沒有桌子,否則她定要拍案而起:「好!這姑娘有個性,我喜歡!」
作者文筆極好,看得人慾罷不能,撇開故事,單獨拎出那幾段羞恥的情事都要看得人面紅耳赤,全身燥熱起來。
好文!當真好文!痛快!
待她好容易收住嘴角的笑容抬眼看向段家公子的時候,卻發現那人竟是一臉目瞪口呆地看着她,表情詭異,眼神閃爍。
柳七本還滿心歡喜地想要找個人分享分享,看着段二少爺神色不對勁,不免疑惑,試探地開口道:「這書寫得真是..」不錯。
她後面的兩個關鍵字眼還沒有說出口,就見段二少爺一臉懊悔地從她手中抽出了那本書,面色尷尬,惱羞成怒:「真是胡鬧!」他難得用了比較重的語氣:「回頭可要好好教訓教訓他們,我只讓他們給你找點解悶的書,沒想到他們連這點小事都辦不好......我給你換一本,換一本......」
他急急說道,連忙將那本書丟到了自己身後,從匣子裏又翻出來一本遞給柳七,面上帶着不自然的紅暈:「這本《錦衣夜行》應該不錯,你讀讀看。」
柳七鬧不明白他態度怎麼突然變成這樣,趁他不注意,伸長脖子往他身後看了一眼,只見精緻的書封上赫然寫着五個大字——《縱情淫艷錄》!
呀、她個大蠢貨!
古人一個個臉皮都薄得像白紙一樣,她居然大喇喇地在兩人面前津津有味地看小黃本,完了還很熱情地想要推薦給這兩人,她真是腦袋抽抽了!哪裏有地縫,快讓她鑽進去得了!
某個姑娘對於方才無意間暴露自己本性的行為懊悔不已,無奈地聳拉着耳朵,恨不能將腦袋埋到書裏頭去。眼睛緊貼着話本子,裏頭寫了什麼內容她一個字也看不進去。
不用抬頭也能想像出他臉上是什麼表情..唔,天地可鑑,她當真是個臉皮忒薄的姑娘,也就這一點興趣愛好了!
縱然換了書,車廂內的氣氛依舊變得極為尷尬,柳七無聲地嘆了口氣,周圍氣氛實在讓她難受不已,可偏偏這馬車還要不知多久才會道秦淮呢。
正想着事兒,馬車後頭突然傳來一陣不小的動靜,有人發出一聲驚呼,緊接着傳來了各種器物打翻了的聲音,隨後柳七所在的這輛馬車停了下來。段二公子撩開窗簾,眉頭輕輕皺起,詢問車夫:「發生什麼時候了?」
車夫正欲回答,跟隨在馬車後頭的護衛已經先一步跑了過來,神色緊張,抱歉道:「公子,有人躲在運送禮品的那座小馬車裏頭一路跟了過來,方才打了個噴嚏被我們給發現了,正要將他揪出來,卻被他灑了一把粉末眯了眼,讓他逃走了,請公子責罰。」
段二公子挑了挑眉:「哦?可記得那人什麼來路?」
「回稟公子,那人穿着一身粗布衣裳,是個男的,身高八尺,體型偏瘦,蒙着面紗,我們沒能看清他的樣貌,雖然露了兩手,但武功應該不高。」
侍衛懊惱不已,竟然讓一個武功不高的傢伙從自己手裏溜走了,實在奇恥大辱,追問道:「公子,我們要不要去追他?」
段二公子沉默片刻,鎮靜地詢問道:「可有什麼損失的麼?」
既然那人的武功不高,又是混在禮品車裏頭,說不定是來偷竊的。
那侍衛忙道:「他沒有帶走任何東西,倒是逃走的時候不慎打翻了一個箱子,好在裏頭放的都是布匹,沒有任何損失。」
「知道了,不用追,抓緊時間趕路。」段二公子吩咐道,拉上了簾帳。(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