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如其來的一聲貓叫驚了眾人,也不知從哪兒竄出一隻貓來,突然躍入楚羽懷中。
楚羽嚇了一跳,險些將貓丟了出去,一顆心砰砰跳得厲害,面色業已泛白。再看這荷塘里哪還有什麼妖孽蹤跡,唯有隱約的蛙聲傳出。
鐵軍起身,「不過是青蛙,姐姐真是大驚小怪。」
「蛙聲?」楚羽抱緊了懷中的黑貓,音色有些輕顫。天知道方才有多驚險,差一點,真的只差一點點,也不知那是什麼東西,若是梓桐在就好了。
「夫人!」一聲低喚,伴隨着一道白影從荷塘的另一邊走出。
梓桐不知何時出現在此處,依舊冷劍在手,眉目無溫。
真當是說曹操,曹操就到。
「夫人沒事吧?」梓桐疾步走到楚羽跟前,快速蹲下身子,「這腿?」
「受了點傷,沒什麼大礙。」楚羽欣喜,「你是怎麼找到這兒的?」
「夫人失蹤,霍家亂作一團,公子派了多人四處找尋。奴婢對氣味特別敏銳,是以循着循着便來了。」梓桐言簡意賅,她快速環顧四周,「夫人何以在此處?」
眼見着多了一個外人,這群小屁孩自然覺得今夜時機不當,是以約定下次再來。
鐵軍道,「還不走?」
楚羽看了梓桐一眼,梓桐默不作聲的推着楚羽往回走。
臨走前,梓桐冷然斜睨荷塘,荷葉底下散着幽幽青光。她眯了眯眸,眸中紅光微顯,那東西便悄悄的沒入水中,不敢再現。
王大夫已經急紅了眼,又不敢太鬧騰,畢竟自家孫子是這些孩子的頭,若是出了事,鄉親們還不得拆了他?見着鐵軍垂頭喪氣的回來,懸着的心終於放下,「這大半夜的去哪了?你這是要把爺爺嚇死啊!」
「這位是?」王大夫愣了愣。
梓桐抱拳,楚羽笑道,「這是我姐姐,特意來尋我的。夜深不宜趕路,想在王大夫此處歇上一歇,不知王大夫能否應允?」
「自然可行!」王大夫忙道,「屋裏請!」
等着回到房內,王大夫顧着收拾自家的孫子去了。
梓桐合上房門,折返楚羽床前,「這腿——是白姬?」
楚羽點點頭,「她把我丟出去,沒想到竟然丟到了梁州,跟你們相隔千里之遙。好在你們都不是常人,否則哪裏還能找得到我!」說着,她輕輕撫過懷中的黑貓。
這黑貓也來得奇怪,按理說這無人認領的野貓,性子該是格外狂野才對,可在她懷裏就跟馴過一般,溫順得不像樣。任憑她折騰,只是死活不肯從她懷中下來。
梓桐斂眸,「公子並楚家老爺,找你都找瘋了。」想了想,她瞧案上有些紙張,轉身去折了一隻紙鶴。吹一口氣,紙鶴便揮動翅膀飛在了半空,「回去告訴一聲,夫人找到了,為他們指路。」
紙鶴飛出窗外,夤夜離去。
楚羽把貓放在枕邊,接過梓桐遞來的杯盞,猶豫着該如何才能跟梓桐說起自己的經歷。那個白衣少年,那個山洞……
「白姬她……」楚羽不知該從何說起,「我……」
「白姬擅闖無妄界,是罪有應得。」梓桐沒有提及楚羽之事,「她今日傷了夫人,等救回老夫人,這筆賬咱們還是得跟她算清楚的。」
楚羽點頭,梓桐不提,她自然也不會說。
「對了,夫人大半夜的在荷塘那兒做什麼?」梓桐伸手,輕輕捏了捏楚羽的傷口,這傷沒有十天半月的怕是下不了地。
「荷塘會吃人,白日裏這蓮花莊丟了一個女孩叫蓮妹。」楚羽道,「我是怕這些孩子惹出禍來,所以跟着去的。」她頓了頓,「我真的看到了髒東西,奇醜無比,長得尖嘴猴腮,指甲還長得很,讓人見着就噁心。」
梓桐想了想,「尖嘴猴腮?莫不是水猴子吧?」
楚羽一愣,「何為水猴子?」
「所謂水猴子,就是老百姓常說的水鬼罷了!這玩意帶着一股怨氣,在水下力大無窮,尋常人根本難以抗衡。他們慣用皮面來迷惑岸邊的人,有的時候會鑽進已死之人的身子裏,教岸邊的人以為那是戲水之人而逐漸放鬆警惕。」梓桐輕嘆一聲,「早時候還稱其為河伯,對我們來說,只是個陰狠無比的孽障罷了!」
「鑽進身子裏?」楚羽駭然,「我之前看到一個小女孩,那女孩是有影子的,害我險些誤以為那是個常人,難不成……」
她快速取出懷中的那枚蓮子,「這蓮子是不是也有問題,我聞着就有一股血腥味,險些吃下腹中。」
梓桐接過,「這蓮子凝着不少怨氣,沾着陰氣,的確不是好東西。這是水猴子給的?」
「是!」楚羽頷首,「當時我聞着這味道不對,沒敢吃。只是我覺得很奇怪,聽王大夫說,這蓮花莊存在這裏已經不是一日兩日,何以這近百年來會出這等事情?早些年不是相安無事嗎?難道妖怪也跟候鳥一樣,有遷徙的毛病?」
梓桐想了想,「約莫是這莊子裏的人做了什麼事,才會招來這樣的東西。若是不找出根源,就算除了這個還會有下一個。沒了十里荷塘,也會有下一個危險之地。」
這話的確有道理,楚羽摸着自己脖子上的小袋子,一時間也猜不透到底怎麼回事。她瞧着自己的傷口出神,隱約覺得有些東西對不上,比如說自己受了傷,這傷口約莫會出血吧?
幽冥血具備奇香,早前還招惹了東平郡無數鬼怪,這一次……好像很平靜,要不然她哪裏還有這平靜的日子。
「夫人怎麼了?」梓桐問。
楚羽搖搖頭,「沒什麼,時辰不早了,早些睡吧!」
梓桐頷首,然後去找王大夫取了被褥打地鋪。既然找到了楚羽,她自然不敢再大意。白姬雖然負傷逃離,但保不齊會死性不改。
熄了燈,楚羽問,「如果真的是水猴子,你會幫着把它除了嗎?」
「我沒這個本事。」梓桐道,「凡間的事情我儘量不插手,除非他們威脅到你的性命周全。我雖然有術法,但是夫人想要去不留人客棧就得拿出該有的誠意,否則你是找不到不留人客棧的。」
楚羽駭然,「為何?」
「若是人人都能找到,你覺得這掌柜的能有多大本事篡改生死簿?」梓桐翻個身,輕嘆一聲,「不留人客棧存在這天地間上萬年,誰都不知道這掌柜的是何來歷。以她的修為明明可以馳騁天地間,卻不知為何要堅守這一隅之地。」
楚羽頓了頓,「她比你們的年歲都要大嗎?」
「何止是我們。」梓桐苦笑兩聲,「連十殿閻羅都不敢輕易造次,你就該知道她的來歷絕對不是那麼簡單的。」
「那我能換得我娘的重生嗎?」楚羽低低的問。
梓桐想了想,「那就要看夫人的運氣了,不是去了不留人客棧就能換得你想要的。我沒去過,是以不敢輕易回答夫人,但夫人還是要有心理準備。免得到時候,希望越大失望越大。」
楚羽抿唇不語,沒有再多說什麼。
夜裏睡得沉,她覺得懷裏有東西,然後又好似夢到了霍庭燎。夢中他一如既往的抱着她,將她圈在懷裏。他的懷抱,仍舊溫暖。
可是夢裏如何,夢醒之後都不過黃粱一場。
懷裏只有那隻黑貓與她緊貼着,哪有什麼霍庭燎。
梓桐已經端了臉盆進門,「今兒下了雨,難免寒涼,夫人莫要急着起床免得受涼。」
「下雨?」楚羽頓了頓,「那我們沒辦法啟程了?」
梓桐遞上毛巾,「需要耽擱兩日,這莊子內外奴婢都看過了,沒有像樣的馬車。出了莊子還得走上大半日才能進城,雨天路滑不便出行,夫人先以傷勢為重吧!」
「可是我娘耽擱不得!」楚羽急了。
「心誠則靈,一步天涯。」梓桐意味深長,「這事急不得。」
的確是急不得,這場雨越下越大,大有留人之意。
楚羽坐在木輪車上,望着院子裏的傾盆大雨,想起昨夜鐵軍們的放水之舉,不免覺得這雨下得太及時了一些。估計是這水猴子心有不甘,所以惹出來的風雨交加。
鐵軍坐在門檻處,一動不動的盯着院子裏的雨,懷中抱着那柄竹劍。
「鐵軍。」楚羽上前。
「我娘走的那一天,也下了一場大雨。」他定定的望着大雨,「如今蓮妹走了,又是一場大雨,老天爺真是不長眼,總是欺負好人。」
梓桐深吸一口氣,「最是離別處,風雨自留人。」
她抬頭瞧了一眼黑壓壓的頂上,這可不是什麼好兆頭。連楚羽懷中的黑貓似乎都察覺了異常,有一聲沒一聲的叫喚着,仍是賴在她膝上不肯走。
楚羽抱緊了懷中的黑貓,心想着那水猴子應該沒這麼大本事吧,能呼風喚雨?這得多大的修為,恐怕連梓桐都做不到這些。而這不過百餘年的水猴子,又怎麼可能有如此大的本事。
風雨交加,只能繼續留下。
這場大雨整整下了一日,楚羽和梓桐一直留在屋內,聽得外頭的雨打屋瓦聲。直到入夜時分,這場大雨才停下來。
「怨氣很重,夫人要當心點!」梓桐凝眉,「這場雨下得突兀,恐怕不是什麼好兆頭。但願那廢物能來得更及時一些,否則還真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
「那不過是百餘年的東西,你的修為不是該在它之上嗎?」楚羽不解。
梓桐沒有解釋,也沒有想解釋的意思。
入了夜,整個莊子裏安靜得瘮人。
楚羽抱着黑貓,心裏頭七上八下的,總覺得今夜有些異常。
貓叫聲,聲聲入耳。
梓桐持劍站在屋檐下,冷眼望着積水的院子。
整日的暴雨讓整個蓮花莊有些積水,水深處及腰,誰淺處及小腿肚子。蓮花莊每家每戶的前門後院都種一池蓮花,為的是育良選種。如今連帶着小荷池裏的水都全部溢出,水不太深,但在夜裏竟有種汪洋一片的錯覺。
鐵軍走了過來,二話不說就把竹劍塞進了楚羽的手中。
「這是作甚?」楚羽不解。
「給你防身。」鐵軍道,「我又給自己做了一把。」他晃了晃手中的竹劍。
自從蓮妹出事,這小子便有些激動。從小一起長大的朋友突然間失了蹤,換做是誰都會抓狂。何況蓮妹出事的方式,與鐵軍的母親太過相似,這小子心裏頭對荷塘的怨恨頃刻間被點燃,一發不可收拾。
「別犯傻了。」梓桐道,「一把竹劍罷了,你真以為可以驅邪避禍?若真當如此,還要那些降妖驅魔之人作甚?」
音落,院子裏便傳來「哎呦」一聲,那不着邊的驅魔人,華麗麗的從半空墜落,然後濕漉漉的從水裏爬起來,當即打了個冷戰。
「誰!」鐵軍抽出了腰間的小刀,「什麼人?」
「嚷嚷什麼?嚷嚷什麼?」狐小步涉水走過來,「這不是一不小心……」
「廢物!」梓桐一臉不屑。
「嘖嘖嘖,大好青年都教你罵出毛病來了。」狐小步將手中的劍插回背上的劍鞘里,「這御劍我還不熟悉,降落的時候滑了腳,有什麼大驚小怪的?人又不是生來就會吃飯穿衣服的,還不是一點點學會的?」
鐵軍翻個白眼,估計把狐小步當成了神經病。
「我瞧着這莊子邪門得很!」狐小步揪住鐵軍的胳膊,「小子,你這兒是不是有什麼妖邪作祟?」
「你是道士?」
「不是!」
「那你是和尚?」
「也不是!」
鐵軍懶得理會狐小步,「既然都不是,懶得跟你說。」
「哎呦喂,這小子毛都沒長,口氣還挺大!」狐小步就着他腦門上一個暴栗,「你小子睜大眼睛看清楚,小爺我可是驅魔後人,真是有眼無珠。」
正說着話呢,一陣冷風吹過,楚羽下意識的抱緊了懷中的黑貓。
真冷!
貓,叫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