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婧還沒睡。
實際上,還有一件事情她並沒有和蘇鉞提起,在今天晚上現場直播的央視元宵晚會暨「2016年春節聯歡晚會我最喜歡的節目」頒獎中,她在春晚中演唱的那首《揮着翅膀的女孩》在觀眾的投票中榮獲歌曲類節目的第二名——第一名是她和張蘭合作的《女人花》。鑑於春節聯歡晚會的特殊性,歌曲類節目並不十分受重視,大家印象最為深刻的也基本上都是語言類節目。這個評選投票同樣也是如此,語言類節目這個類別的獲獎節目比歌曲類節目的獲獎節目在話題性上有更長的生命力。而在今年更加特殊的一點是,歌曲類的評選結果前兩名都是流行類的歌曲,這在往年的評選投票中並不多見。以往歌曲類的節目中,大部分以主旋律的頌歌或者具有特殊意味的歌曲為主。比如去年的最受歡迎的歌曲節目是一位通過選秀節目進入春晚導演組視線的盲人歌手——絕大部分情況下這個評選對於歌曲類節目而言,所評選的並不是一首歌的好壞,而是演唱者的精神和觀眾的認同度。當然,也不是說所有的普通流行歌曲都不會在這樣的票選中高票取勝,前幾年的時候,一個港台歌唱組合被邀請上春晚舞台。這支組合「年代久遠」,堪稱一代人的青春記憶,他們在舞台上用當年的風格演唱的三首老歌組成的一個串燒就成為了當年最受歡迎的春晚歌曲類節目,原因是因為情懷。
至於郭婧的那首《揮着翅膀的女孩》,原本就是作為補位節目,在最後時刻才搭上的春晚末班車,時間安排上也算不上多好,本身就是作為過去一年中話語流行樂壇的「匯報演出類」節目在春晚上出現的,沒想到竟然在半個月的投票中成為了歌曲類的第二名。
但是就如同頒獎時主持人所說的那一段話一樣:「實際上這兩個節目——《女人花》和《揮着翅膀的女孩》,本不應當被分離開來。這兩首一前一後在春晚舞台上唱響的歌曲,不管是精靈一般飛翔天際的少女,還是搖曳在大地上的女性花朵,所唱出的無非是女性的成長和成熟。浪漫也好、平淡也罷,女性的注釋,應該是愛以及堅強。」
任何的成功都並非偶然。或許導演組選擇這首《揮着翅膀的女孩》而不是《my heart ill go on》登上春晚舞台本身也有配合《女人花》的意思,但不可否認的是,這兩首歌一脈相承,打動了不少觀眾的心。
獲獎的郭婧自然也出現在了元宵晚會的現場,只是今晚蘇鉞並沒有看到現場直播罷了。蘇鉞打電話過來的時候她才剛回家不久,第一次活得這樣的特殊的獎勵的郭婧興奮地有些睡不着,掛了蘇鉞的電話後就給肖冉回了郵件——或多或少,她也掛着《舌尖上的中國》這檔欄目音樂總監的名字呢,網上關於這部紀錄片的討論中,類似於「不用看畫面,單單聽到那熟悉的旋律就會流口水」的評論並不罕見,儘管作曲還是蘇鉞包辦的,但她卻是看着這裏面的音樂一點一點成型的。從這個角度來講,她也是這檔節目的主創之一,給喜歡這檔節目的粉絲回信也是理所應當。而晚上獲獎的興奮感自然也延續到了郵件中,或許是因為蘇鉞的提醒,最後那一段俏皮的話她寫得信手拈來,寫完之後連自己看着都想笑。
可是躺在床上依然睡不着。翻來覆去的功夫,就聽見手機的提示音。抓起手機一看,那個粉絲居然這麼快就回信了!
肖冉的回信中言語有些混亂,話里話外就一個意思:上一封郵件是不是郭婧本人寫的?我的偶像怎麼可能用這麼調皮的語言回信給我?!
郭婧想了想,隨手回了個聊天賬號過去。半分鐘之後,自己手機上的聊天軟件響了起來,郭婧笑着同意了好友申請,對面立刻就發過來一個視頻請求。
肖冉怎麼也不會想到生活會在不經意間給她這麼大的驚喜!看着屏幕上清楚出現的郭婧的面孔,她忍不住掐了一下自己的大腿,然後疼得齜牙咧嘴,好不容易想起自己如今是在圖書館裏,就趕緊捂住了那一聲差點兒叫出來的驚呼。
屏幕中的郭婧應該從她的表現以及周圍的環境中發現了她所在的地方並不適合大聲說話,便發了一條文字信息過來:「這是在圖書館?」
「嗯!」肖冉手忙腳亂地開始收拾自己的東西,倉促地回了一個字。一直到從閱覽室里出來,她才開口說道:「不好意思啊,婧哥哥,讓您久等了。您那邊適合用語音嗎?」
「婧哥哥」這個稱呼從蘇鉞開始連載《射鵰英雄傳》開始,就在郭婧的粉絲中流傳,如今已經成為了一個對郭婧相對統一的稱號了,儘管郭婧並不是女漢子。
「沒關係的。我是在自己的家裏。」郭婧笑着回答道。
「天啊!我實在是太高興了!」肖冉似乎才回過神來,「從來沒想過會有和婧哥哥面對面聊天的機會!我都不知道要說什麼好了!」
「呵呵,那就隨便聊聊啊。」郭婧道,「你不是很喜歡我們天極製作的節目嗎?」
肖冉猛點頭:「你的,還有你們公司的所有歌手的歌曲我都聽過,當然了,最喜歡的還是你。我看過蘇鉞老師的武俠,也看過連載的所有漫畫。聽說國內《龍貓》電影上映了,我都沒看到,好遺憾!」
「如果在電影下畫前你沒法回國的話,等電影的dcd發行後我可以給你寄一張過去。」郭婧笑道。
「那可以簽上你的名字嗎?」肖冉試探着問道。
「可以的啊。」郭婧答道,「如果你想要的話,我還可以把之前發行過的唱片郵寄給你,全都是簽名的!」
「那太好了!」肖冉歡喜道。
「對了,之前我在郵件中說的那件事情,就是請你來校閱《舌尖上的中國》英文字幕文案的建議,你有什麼想法?」郭婧問道。
「這個……」肖冉遲疑了一下,「我能行嗎?」
「我們是這樣考慮的。」郭婧解釋道,「我們可以請語言大學的老師、外教或者專業的翻譯人員來翻譯這部紀錄片的解說文案,但這部紀錄片我們並不想做成高高在上的那種感覺。而從語言的角度來講,適當加入一些流行詞彙、語句乃至俚語、俗語,有助於這部片子在海外的傳播和推廣。國內的翻譯人才確實不少能做到『信雅達』的也大有人在,但說到和海外流行趨勢相符合,還是需要你們這樣的在外的人才。」這些理由其實是來自蘇鉞的建議,在蘇鉞看來,語言之間的相互翻譯並不僅僅是語言的問題,還需要涉及很多文化和習慣方面的了解和認識。蘇鉞就記得另一個世界有一部美劇中,字幕組把「我向上帝保證」的英文翻譯成了「我向黨和人民保證」,不光光是貼切的問題了,這樣本身就帶着「梗」翻譯本身就是一個看點。
「這樣啊。」肖冉點了點頭,「那……我可以試一試。」
「那就說定了!」郭婧笑着道。
兩個女孩子又聊了很久,才掛斷了通話。而肖冉看了看漸漸西沉的太陽,還是忍不住嘿嘿笑了起來。
他爸之前兩人來往的兩封郵件截了屏,又標註出郭婧那封郵件中最後那段話以及最後的署名,抹掉發件地址後發到了自己的微博以及之前自己加過的幾個郭婧的粉絲群中。
「英國留學的可憐人被《舌尖上的中國》引得口水橫流,不光要想像嘴裏咀嚼的白麵包是家鄉的山珍海味,還要給國外的同學翻譯片子裏面的解說,先哭一個。忍不住給天極發了封郵件抱怨沒有英文版本的,沒想到啊!!女神大人居然給我回信了!!!我說婧哥哥你怎麼那麼萌捏?你這麼調戲我真的好嗎?我如今可是漂泊在大腐國啊!要是不小心彎了怎麼辦???[傻笑]@郭婧」
現在國內正是深夜,但年輕人的作息嘛,晚九朝五再正常不過。雖然肖冉的微博只是粉絲不過兩千的小透明,卻因為搭上了《舌尖上的中國》的熱度,再加上群裏面同是郭婧粉絲的一群人的瘋狂點讚,竟然在第二天登上了微博的熱議!而等到郭婧在第二天中午轉發評論後,話題度再次暴漲起來:「哥哥愛你呦[摸摸頭]」。
郭婧的這條微博下面一片鬼哭狼嚎。居然還真有公眾號一本正經討論郭婧是不是真的百合,然後被郭婧的粉絲罵得狗血淋頭——這幫人並不是一定對同性戀有什麼看法或歧視,但絕對不允許自己的偶像的俏皮話被錯誤地解讀。
郭婧也如之前承諾的那樣,把自己之前發佈過的專輯的實體唱片全部簽名郵寄給了肖冉,而這個巨大的包裹中最多的不是這幾張光盤,而是形形色色的調味品!這也是郭婧聽到肖冉說的之前購買合適的調味品的困難後靈機一動臨時加上的。而肖冉收到東西後又在微博和粉絲群中曬出了照片,依然引來大量的羨慕和口水。而經過不少人的努力,《舌尖上的中國》帶有英文字幕的版本也正式開始在網站播放,肖冉在英文文案的翻譯中發揮了不小的作用,最讓她開心的並不是從天極那邊拿到了一筆不菲的報酬,而是終於沒有人端着電腦在忽然之間跑過來問她這部紀錄片中的東西到底是什麼了——儘管經過一兩個月的時間,這部紀錄片的熱度已經開始緩緩從國內消散,但在海外引發的議論卻剛剛開始。
而蘇鉞給郭婧講的另外一個笑話也變成了現實。從國內的論壇先開始,大量類似於「舌尖上的韓國」、「舌尖上的印度」之類「一張圖全劇終」的搞笑圖片慢慢被漂泊在海外的國人轉發。其中「舌尖上的英國」這張圖片的製作人就是肖冉,儘管土豆和魚並不是英國人餐桌上的全部,但這裏面濃濃的調侃意味卻被她周圍的大部分人所接受——其中就包含大量的英國人。
這些事情軍營中的蘇鉞並不知道。如今《士兵突擊》的真人騷已經進入了最後的收官階段,按照拍攝計劃,再有三天的時間,這部片子的初期拍攝將會畫上句號。在這接近三個月的拍攝中,六個嘉賓匯通接近三百人的現場拍攝團隊,從泉城到齊都,再到鳶都、昌陽,歷經武警部隊、摩步旅、裝甲師和炮兵旅。三個月的時間,放在普通的士兵身上,也不過剛剛完成了新兵訓練,剛剛完成了從普通人道戰士的轉變,但在這檔節目中,這個過程被壓縮在很短的時間之內——這單純就是體驗而已。不過好在,三個月的時間和普通官兵同吃同住同訓練,除了已經有些黝黑的皮膚,六個人的行動間也有了幾分戰士的影子。
三個月的時間在這六個人的身上發生過不少事情,元宵節的聯歡會後,對於他們的訓練要求漸漸變得嚴格,半夜站崗、緊急集合、負重越野……艱苦的訓練一次又一次挑戰着他們的生理和心理的極限,蘇鉞相信這些經歷會讓他們銘記一生。而在鳶都的裝甲師訓練的時候發生了一次意外,柳灝鋒從坦克的炮塔上跳下來的時候踩到了地上被履帶碾壓出來的溝坎,腳踝扭傷,經過治療後拄了半個月的拐杖。其他的五位嘉賓參加訓練的時候他被安排進了裝甲師的通訊部隊,背通訊碼背到噁心想吐,也算是另外一種體驗了。而最讓他遺憾的是,訓練場上唯一一次體驗坦克實彈射擊的時候,他要卻坐在帳篷裏面!儘管隊友們瞄準並準確擊打的那個目標是由他通過無線電告知的,但內心仍有說不出的悲傷和難過。
如今,他們從昌都回到了鳶都,即將在這裏走完他們在軍營的最後一步。
在部隊排遣的軍車上,六個人心緒難安。他們之前從未想像過,一直以來神秘的特種兵大隊的大門將會向他們敞開。當時從泉城的新兵連去到位於齊都的摩步旅的時候,那位看不到面孔的教官從天而降的身影很長時間在他們的腦海中揮之不去,他們一直以為,那不過是節目組為了節目效果製作出來的一些噱頭而已,沒想到,竟然真的有體驗特種兵選拔的一天,甚至,如果表現得好的話,還可以真的走進那樣神秘的部隊!
車窗拉着厚厚的窗簾,從半路上他們就得到了隨隊的上校的指示,絕對不能隨便拉開窗簾往外看。再加上天色漸晚,車裏光線昏暗,幾個人又在想着自己的事情,氣氛一時有些壓抑。「你們說,特種兵的選拔是不是真的很困難?」受不了車裏的這種氣氛,阿濤主動打破了沉默。
「這個……你不應該問我們吧?」吳勇道,「你和海鵬以及小鉦才是真正見識過的人。」
阿濤臉都黑了,道:「這個問題我們不是說好了嗎?不做討論。」
在摩步旅的時候,就有普通的士兵好奇問過電視劇《士兵突擊》的幾個演員,他們是不是真的像電視劇裏面演得那麼厲害。結果下午的五公里越野,六個人就鬧了笑話,那表現絕對不是電視劇中演得那樣,兩個兵王加上一個天子驕子的連長,反倒更像草原上五班的那幾個混日子的傢伙。偏偏班長謝磊還刺激他們:「許三多、成才,你們不是挺能跑的嗎?怎麼了?沒油了?還是我記錯了?」
「徐哥,你當時當兵的時候有沒有參加過特種兵選拔?」蘇鉦問徐秀海。
徐秀海搖頭,道:「我當兵的時候特種兵建設遠不如現在完備,當了幾年兵,別說我沒參加過了,就連聽都沒聽過。」
「我覺得,應該挺難的吧?」柳灝鋒小聲道,「你們忘了,我們在摩步旅的班長老謝,還有裝甲師的班長都說過,加入特種大隊是他們一直以來的理想。但兩個人都承認,依照他們現在的本事,還差着那麼一點兒。難道我們還能比他們倆強?」
「那就是沒戲了唄?」孫海鵬道。
「難說。」阿濤搖了搖頭,「先別說能不能通過考核和選拔,單單選拔這件事兒本身,就夠我們喝一壺的了。別忘了,當時我們是怎麼演的,一個特種兵大隊、一個師偵營追剿參與選拔的一夥兒潰兵,沒有任何補充,還要完成規定的任務。」這是他在《士兵突擊》中的台詞,如今倒是清楚記了起來。
但這話一說出口,其他人的臉色全變了。他們原本從作為新兵連的武警部隊出來、剛剛進入摩步旅的時候,還以為節目組真的只是需要一些鏡頭而已,他們的訓練量完全比不上普通的戰士。當時雖然有些失望,但最起碼身體沒那麼疲憊。結果沒想到的是,這只是給他們的一個短暫的適應過程,以後的訓練慢慢增加,一直到裝甲師的時候,就已經和普通士兵的訓練量差不多了。特別是經歷了柳灝鋒受傷的事情後,他們才發現,之前節目發出的那張邀請函真的是玩真的。
「那按照這個說法,那天見到的那位教官將會主持我們的選拔唄?想一想還真是有些怕呢。」孫海鵬縮了縮脖子。
幾個人又想起當時那位教官的冰冷態度來,車上再次陷入了沉默。過了一會兒,阿濤忽然抬起了頭,張了張嘴,然後輕輕碰了碰坐在他身邊的蘇鉦,小聲道:「小鉦,你有沒有覺得……」
話還沒說完,就聽到隨隊的上校軍官命令道:「各位同志,我們馬上就要進入特種大隊的一個訓練場,根據之前我們部隊的安排,你們的選拔將在這個小型的訓練基地展開。至於如何選拔,對不起,我沒有權限得知,也不會向你們說明。唯一可以告訴你們的是,當這輛車進入訓練基地的大門、你們下車的那一刻開始選拔就開始了!現在,請做好準備迎接這次的挑戰吧!」
六個人面面相覷。這和電視劇《士兵突擊》的描寫何其相似?!只是,他們只是帶了隨身的行李,沒有槍、沒有裝備和背囊,就連演習用的護具都沒有,如果下車挨上一梭子,大概就要直接宣佈「陣亡」了。難道這檔節目的最後,他們的離開方式是以「骨灰盒」的形式?
正想着呢,大巴車已經緩緩停了下來。窗邊的孫海鵬把窗簾掀開一條縫,往外看了看,道:「什麼都看不見,全是黑的。」
「車門打開了,趕緊下車!」徐秀海招呼道,「下車後還能找個地方躲一下,車上就是活靶子!」
六個人小心翼翼下了車,還沒等他們反應過來,大巴車的車門已經重新關閉,然後很快掉頭開走了,留下六個人在各自的跟拍攝影師的鏡頭下面面相覷。
「你們說,這是在弄啥?」孫海鵬已經緊張得家鄉方言都蹦出來了,「不會有人突然跑出來把我們給突突了吧?」
「應該不會,導演應該不會安排註定失敗的任務。」柳灝鋒接口道。
黑暗中阿濤聞言的面容一僵,低聲道:「許三多,你還記得你曾經說過的話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