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呢,從小就調皮,不服管,跟你老子是一樣的。要說起來,你和你老子十足的像你爺爺,都是倔種,都是不撞南牆不回頭。你老子就不聽話,最終自己跑出去做事。別看你爺爺那時候對他愛答不理的,其實老蘇對這個小兒子比對你大伯更滿意。不等不靠、沒拿着他老子的名頭坑蒙拐騙,他當然滿意。你後來也是這樣,不聽話。你爺爺為什麼對你這麼嚴厲?不僅僅是因為你調皮,怕你闖禍。更多的,你比你老子更像你爺爺,他在你身上寄託的期望也就更高。你被你爺爺送進了部隊,第二年就算是做出了成績,你爺爺專門跑過來跟我喝了一斤多的酒,高興的不知道怎麼辦,就嘟囔他老蘇家後繼有人。可惜啊,天有不測風雲。你爸遭了意外,你爺爺生生的白髮人送了黑髮人。從那時候開始,他的身體就大不如從前了。你呢,在部隊裏經了不少事兒,不得已退役了。其實說實話,我是真想把你叫過來,罵一頓,再把你送回去。後來想了想,不行啊。老話說,情深不壽,慧極易傷。你的脾氣越倔,越是容易掉到坑裏爬不上來。你剛回來那會兒,天天喝酒,我是真恨不得把你弄到你爺爺墳前打你一頓才好。
&來就說你出了車禍,進了醫院。我就讓你郭叔叔把你大伯叫過來,跟他提了我和你爺爺的約定。原本是想着,年紀輕輕的小伙子,總要有個人管着你、陪着你,才能擔起事兒來。沒想到啊,你這一撞,還真把你撞醒了。昨天小婧給我拿過來你寫的劇本,我看了一點兒,就知道,老蘇家的魂沒丟!你寫的李雲龍,是寫的你爺爺、寫的我、寫的千千萬萬敢亮劍、敢擔事兒的人!這裏面肯定也有你!這就好,魂沒得,膽子沒丟。
&郭叔叔跟我說了你想幹的事兒,我覺得挺有意思。今天你一跟我說李雲龍和趙剛在街上跟人打架的事兒,我就更覺得,你要做的這事兒有意義。天下太平了,我們這幫人的魂更不能丟!不打仗了才要更有那股子勁兒。要立起身來,不僅要靠着槍桿子,還要靠着筆桿子!我們這幫泥腿子老了,但槍還拿得起來。你們這一輩,不僅要能拿的起槍,還得能拿得起筆!
&有精氣神兒!做什麼都要有精氣神兒。你緩過來了,挺好。昨天我還想着,你要是能緩過來,是不是再把你送回到部隊裏去?畢竟那是你爺爺的一個念想。今天再看,沒必要了。你的精氣神回來了,不管做什麼,都帶着你們蘇家、帶着你爺爺你老子的魂兒!
&想做什麼就去做。我就當你爺爺的家了。但是一定記得,要有精氣神!做什麼都要有精氣神!你們老蘇家的魂不能丟!我們這幫泥腿子的魂不能丟!這個民族、這個國家的魂一樣不能丟!要立起來,要挺直了脊樑立起來!」
郭老爺子有些激動,臉上的皺紋顯得更深了,但一根根的銀髮倔強地立起來,像是風中的野草。
蘇鉞沉默不語。他不知道,僅僅是一部《亮劍》,竟然帶出了這麼大的一個巧合。兩位老爺子成了劇中人物的原型,而自己,則因為寫了這部劇而成為郭老爺子眼中的最好的繼承者。
是巧合嗎?蘇鉞更加願意相信這是冥冥中的天意。他對於自己現在幹的事兒原本僅僅是出於「無聊」。給大伯的報告也好、《走進新時代》的專輯也好、這部《亮劍》也好,都是因為想要做點兒事情罷了。現在呢?應該用怎樣的情緒面對這個世界和自己將要做的事情?事趕事趕到了現在的局面,話趕話趕出了郭老爺子這番振聾發聵的話語。
要有精氣神!不能丟了魂!
郭老爺子說的話在蘇鉞耳邊轟鳴。隱約中,還有另外一個聲音,從靈魂的最深處泛起花來:
&以你來了。你知道有人需要你。」平靜的語調仿佛是語音翻譯軟件一般不帶任何的感>
&丟了你的魂嗎?」蘇鉞在心底問。
但是沒有人回答。
&幫你找回來!」
他緊緊攥住了拳頭。
從郭家的宅子裏出來,蘇鉞坐進了自己的車。他狠狠地搓了把臉,沉默了一會兒,發動了汽車。
還沒起步,副駕駛那邊的門就被拉開了。一臉嚴肅的郭婧坐了進來。
蘇鉞有些奇怪地看了她一眼,卻只得到了兩個字:
&車。」
蘇鉞聳了聳肩膀,鬆開了剎車。
下了山,車裏的兩個人又開始了沉默。蘇鉞想要問問郭婧當時為什麼要攔住自己向郭老爺子坦白。但張了幾次嘴,最終還是沒問出來。
郭婧其實也不知道當時為什麼要攔着蘇鉞。好像當時根本沒經思考,就伸手掐了蘇鉞一下。然後還紅着臉幫他掩飾了過去。她現在還搞不清楚當時到底是什麼心態。她仔細回憶了一下,好像自從爺爺昨晚說要見蘇鉞的時候,她就有一種說不上來的擔心,擔心蘇鉞會向爺爺坦白。所以不管是今天早上的電話里,還是下午接蘇鉞上山時的車裏,她幾次想要開口,但卻沒能說出來。說什麼?暫時不要向爺爺坦白?蘇鉞向爺爺坦白了難道不好嗎?
&許是因為爺爺說了什麼生啊死啊的那些話的緣故。」她給自己找了個理由,根本沒去想事情發生的先後順序,「嗯,一定是這個緣故。」
&哪兒?」下了山,又沉默了一段路,蘇鉞不得不開口了。
眼前是一個路口,直行進城,左轉通往自家別墅,右轉通向去往冀省的高速公路。
&你那兒。」郭婧道。事實上,她是真沒地兒去。她也不知道怎麼就上了蘇鉞的車,也不知道接下來的時間怎麼打發。
&蘇鉞應了一聲,打了左轉向燈。
&等!」路過一個農貿市場的時候,郭婧叫停了蘇鉞。
蘇鉞找了個地方停下車,眼看着郭婧一言不發地下車進了市場,挺奇怪的撓了撓頭皮。
&位大小姐又怎麼了?也不說一聲,自己要不要等她啊?」他想着,最終還是決定等一會兒。
半個小時很快過去了,蘇鉞覺得自己在這裏傻等是個最大的錯誤。郭大小姐可能不知道正和哪個閨蜜一起逛街喝咖啡呢。不過逛街約到農貿市場來,這個習慣挺有意思的。
剛想發動車子離開,就看到郭大小姐拎着好幾個膠袋走了出來。蘇鉞掃了一眼,看到有青菜從袋口探頭探腦地露出來。
郭婧覺得肺都要氣炸了。自己的手指都快被勒斷了,那個混蛋還優哉游哉地坐在車上。她走到蘇鉞的車後面,狠狠地踢了一腳。蘇鉞按下車窗探出頭來,才明白是要自己打開後備箱。
郭婧把東西一股腦的丟進後備箱裏,坐回到副駕駛的位置,才吹了吹被勒紅的手指。蘇鉞看了她一眼,問道:「去哪兒?」
&說吶?」郭婧的脾氣立馬就上來了,「去你家!」
蘇鉞無語地看了她一眼,重新發動了車子。
兩人就這樣沉默地回了蘇鉞的別墅。看着郭婧把買來的東西拎進了自家廚房,蘇鉞才知道這竟是郭大小姐給自己買的東西,也明白了郭婧的火氣從哪裏來。
不過,他又撓了撓頭皮,想到,自己不會做飯啊。
蘇鉞看着郭婧脫下外套,把廚房收拾了一遍,給冰箱通上電,把買來的東西分門別類放好。又把剛買的水果洗了幾個,放在客廳的茶几上,才一屁股坐在了沙發上。
蘇鉞看沒自己什麼事兒,才進了書房,打開電腦,繼續寫自己的《亮劍》。
郭婧休息了一會兒,啃了一個蘋果,覺得自己跑到這裏來絕對是個錯誤。她想了想,也進了書房。
&把你昨天寫的打印出來給我看看。」她踢了踢蘇鉞的椅子。
蘇鉞背對着她翻了個白眼,打開打印機,把那一部分劇本又打印了一遍。
郭婧自顧自地從打印機上拿過劇本,回了客廳。
蘇鉞搖了搖頭,重新沉浸在劇情中。
因為中午睡過頭沒吃飯,就趕去了龍泉山。所以還不到五點,蘇鉞就覺得有點兒餓了。而且也不知道誰家在做飯,香味一個勁兒的往他鼻孔里鑽。他看了看自己的成果,不算太好,下午回來才寫了一集多一點兒。
他站起來伸了個懶腰,決定還是不要叫外賣了,畢竟家裏還有個嬌小姐。
沒想到的是,客廳的茶几上居然擺了好幾盤菜!郭大小姐還在廚房裏叮叮噹噹的忙碌着。這時候蘇鉞才明白,剛才聞到的飯菜香味是自家廚房飄出來的。
郭大小姐從廚房出來,一眼就看到了站在書房門口發楞的蘇鉞。
&飯。」郭婧冰冷地吐出兩個字。
蘇鉞已經對她的態度不抱什麼期望了。不過人家辛辛苦苦做的飯,總要給點兒面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