藺瓀是在傍晚時分才回到寧遠侯府的。
剛踏進寧遠侯府的大門,就看到她的母親藺氏正從壽山大長公主的院子裏出來,正往侯府外走。
藺瓀臉上微訝,連忙上前扶住她,問道:「母親怎麼來了?昨日不曾讓人先過來說一聲,我今日進了宮,倒是讓你撲個空。」
藺氏道:「無妨,我不是來見你的。我聽說琛兒的咳嗽一直不見好,特意來看看他。」
琛兒是藺瓀的小兒子,今年才剛三歲,因為生他的時候有些難產,所以蕭琛的身體自小便比幾個哥哥要弱一些。
藺瓀點了點頭,道:「琛兒已經好多了,請了陸太醫來看,昨天開始已經沒有這麼咳了。」說着又對藺氏道:「母親再進去坐一會吧。」
藺氏搖頭道:「不了,倩娘跟姑爺鬧彆扭回了娘家,我還得回去寬慰照看她。她這孩子容易多想,我不開解她,她那性子跟姑爺真能犟一輩子去。你就陪我走到門口吧。」
倩娘是藺氏現在的丈夫跟元妻生的女兒。藺氏跟姜昆和離後,帶着藺瓀獨自過了兩年,後來改嫁給了一位妻子早亡的李姓商賈。這位李老爺跟原配只生了一個女兒,藺瓀進門後,給夫家添了幾個兒子,所以在夫家頗受尊重。藺氏生性寬厚,又懂得照顧人,與繼女倩娘的關係也處得頗好。
藺瓀問道:「姐姐跟大姐夫又怎麼了?」
藺氏搖了搖頭,道:「又耍性子了。因為她家大郎的婚事,跟她婆婆有不同的意見,倩娘嫌棄姑爺幫她婆婆不幫着她,所以吵架跑了回來。回來娘家兩天,又嫌大姑爺不來接她,獨自生暗氣。」說着又嘆了口氣,道:「老爺見她年少失母,難免對她驕縱了些。她這性兒,也就姑爺能忍着他。我總跟她說,對姑爺軟和些點軟和些,別真的將姑爺推遠了她才來後悔。」
藺瓀道:「改天我去勸勸姐姐,再讓侯爺找大姐夫說說,讓大姐夫將姐姐接回去。夫妻這樣各自生氣冷戰,難免要出事。」
藺氏道:「誰說不是,姑爺要是一氣之下納個妾回來,那才有得她哭的。她就是對大郎的婚事有自己的主意,好好跟親家母說,親家母也不是聽不進話的人。哪有像她這樣跟長輩大呼小叫的,我看親家母這次被氣得也夠嗆,都被氣得躺床上請大夫了,姑爺沒來接她就是要在親家母床前侍疾。明日我還要到姑爺家去給親家母道個歉去。」
藺氏頓了一會沒有說話,藺瓀也沒說,只是小心的扶着藺氏走。
過了一會,藺氏才又開口道:「你今日是為姜太妃的事情進宮去了?」
藺瓀道:「是。」
藺氏嘆了一口氣,而後道:「這樣很好,她總歸是你妹妹,血脈里流着一半相同的血。能為她做的儘量奔走,切莫因為上一輩的恩怨責怪到她的身上。」
藺瓀道是,接着抬起頭看着母親。
其實藺氏年輕的時候也是位極貌美的女子,模樣生得並不比黎姨娘或朱氏差。曾經她帶着她與姜昆和離然後離開姜家。
命運讓她們顛沛流離了幾年,但終歸上天對她們不差,讓她們遇上了李家,有了安身立命之所,母親又有了一個家。
大約是藺氏這些年心境平和了,如今雖然上了年紀,但正顯得端方沉穩,面容柔和,氣質並不比那些高門大戶的貴夫人差。
藺瓀突然想知道一件事,問藺氏道:「娘,您恨過姜……」她頓了頓,接下去道:「恨過姜尚書大人和黎氏嗎?」
藺瓀在跟着母親離開姜家之後,就沒有叫過姜昆一聲「父親「,對她來說,這個帶她來到世上的男人,真的就只是姜尚書大人了,甚至不比她與繼父更親。
藺氏道:「曾經恨過一陣子,但後來就想開了。」說着轉過頭去看着女兒,拍了拍女兒的手,道:「瓀兒,無愛則無恨,你明白嗎?如今姜家對娘來說,就是一個不相關的人家,與崔家、趙家並沒有什麼不同。」
藺瓀點了點頭,道:「女兒明白。」
藺氏又道:「有時候想想,我該多謝黎氏。當初若不是她,我又怎麼會看清姜昆的為人,又怎麼會及早抽身。若非如此,如今陷入姜家那個泥沼里的就可能是我,被朱氏姜婠擺佈磋磨的就可能是你。」
想起黎氏生的姜鈺,臉上又帶上了幾分憐憫。
說着兩人已經走到了府外,藺氏道:「好了,你就送到這裏吧,我自己回去。」說着扶着丫鬟的手上了馬車。
藺瓀看着藺氏的馬車走遠之後,才又轉身回了寧遠侯府。
她先去了壽山大長公主的院子給婆母請安和看小兒子。
蕭琛今日的精神好了些,正由大長公主院裏的丫鬟以及大長公主的義女萍兒陪着踢球,圓滾滾的小子一邊跑一邊踢,笑哈哈的聲音能傳到府外去,別提多高興。
蕭萍兒見他玩得滿身大汗,拿了帕子正溫柔親切的給他察汗,又溫言細語的跟他說着什麼。
壽山大長公主正滿面慈愛的看着小孫子,見藺瓀回來,關心的問了兩句:「進宮將事情辦得如何?」
藺瓀點了點頭,笑着道:「總算沒有白跑一趟。」
壽山大長公主點了點頭,沒有再多問。
壽山大長公主原本並不喜歡藺瓀,一是嫌棄她出身太複雜,二是覺得她出身太低了些,所以並不同意兒子娶藺瓀。奈何兒子心意堅定,壽山大長公主也無法,不得不服從了兒子的心意。
藺瓀進門之後壽山大長公主雖然沒有故意為難,但感情淡淡。直到藺瓀給她生了幾個孫子,後來老寧遠侯病逝壽山大長公主跟着也大病了一場,藺瓀衣不解帶盡孝於前親嘗湯藥,壽山大長公主才真正將她當成兒媳婦來對待。
壽山大長公主現在不常出門交往,府里後宅的事交給了藺瓀,自己則帶帶孫子安享天倫之樂。
壽山大長公主將桌上碟子裏放着的已經剝好的貢橘移到藺瓀面前示意她吃,藺瓀搖了搖頭,道:「貴妃娘娘有賞賜給您的,我等一下讓丫鬟送到您的院子來。」
壽山大長公主問道:「是獨獨只有我有,還是家裏每人都有?」
藺瓀看着壽山大長公主,道:「不單單是給您的,侯爺、我、幾個孩子都有,連萍兒都有。」
藺瓀嘴裏的萍兒本是老寧遠侯部下的女兒,那部下十幾年前為救老侯爺而死,壽山大長公主和老寧遠侯便將其女兒收養在了膝下,賜姓蕭,認作義女撫育長大。
壽山大長公主聽着皺了皺眉頭。
若只是獨獨給了她,尚可說貴妃娘娘是尊敬她這個長公主,但是給蕭家每一個人都賞賜了一份,那意思就不一樣了,那便是貴妃在示好寧遠侯府,至少可以說是有意親近寧遠侯府。
壽山大長公主沒有說什麼,點了點頭,道:「知道了。」
藺瓀在壽山大長公主的院子又坐了一會,便跟壽山大長公主告辭,道:「……琛兒我帶回去,省得他這淘氣性兒擾了娘的清靜。」
壽山大長公主還未說話,蕭琛聽到母親說起自己,已經跑了過來撲到了壽山大長公主的懷裏,手裏不肯放的抱着那個小皮球,奶聲奶氣的仰頭看着祖母道:「我不回去,我要留在祖母這裏,我要和祖母住。」一邊眼睛軲轆軲轆的轉,像個小猴子似的。
壽山大長公主一聽臉上頓時笑開了花,抱着小孫子「乖孫乖孫」的叫,一邊笑道:「琛兒還是跟祖母最親,祖母的小心肝寶貝。」
藺瓀故意瞪了他一眼,道:「我看你是又想在祖母這裏淘氣了,小心你爹爹回來打你。」
寧遠侯管孩子管得嚴,蕭琛有些怕這個不苟言笑的爹爹,所以平常見到寧遠侯就跟老鼠見了貓似的,知道爹爹晚上肯定回內院,便想賴在祖母這裏不肯走。
壽山大長公主笑着道:「罷了,讓他留在我這裏吧。他老子那不苟言笑的性子,連外頭的管事見了都怕,何況琛兒這么小的孩子。」
藺瓀道:「娘,這孩子還生着病,我是怕他晚上不舒服鬧起來打擾了您睡覺。」
壽山大長公主道:「無礙,院裏還有這麼多的丫鬟伺候着呢。」
藺瓀沒有再說什麼,道:「那就麻煩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