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黑星稀,夜深人靜。今天明明是十五,但是出奇的沒有月亮。
姜鈺坐在榻上,看着前面屏風上的仕女圖,打了個哈欠,然後眼皮便有些打架,腦袋也忍不住小雞啄米般的點了一下。
身子倒下撞到小几,姜鈺重新睜開眼睛坐端正,並打起精神來,晃了晃腦袋讓自己清醒一些。
碧璽從外面端了一碗湯羹進來,對姜鈺屈了屈膝,道:「娘娘,您晚上用的少,小廚房煮了湯羹,您用一點吧。」
姜鈺看了她一眼,皺了皺眉,問道:「怎麼是你,墨玉呢?」
碧璽回道:「墨玉給娘娘準備湯羹的時候一直在打瞌睡,奴婢見她累得撐不住,就讓她先去休息了,奴婢代她將湯羹端來。」
姜鈺聽着點了點頭,沒有再說什麼。
碧璽將手裏的托盤放下來,將裏面的湯羹端出放到姜鈺的跟前。
姜鈺看了一眼,裏面是百合蓮子和燕窩燉出來的湯羹,上面放了一層玫瑰鹵,裝在甜白瓷的小碗裏,香味撲鼻,看着就誘人得很。
姜鈺也確實是有些餓了,將湯羹端起來,用勺子舀了一口,正想往嘴巴里送。但是勺子剛到嘴邊,又頓了頓,突然停了下來。
碧璽見着,看着姜鈺問道:「怎麼了,娘娘,是不是這湯羹不合您的口味。」
姜鈺將勺子放回碗裏,將碗放下來,抬頭看着碧璽道:「今日紫宸宮倒是安靜得很。」空蕩蕩的紫宸殿連個宮人都沒有,又問:「這伺候的宮人呢,怎麼都不見人?」
碧璽淺笑了笑,道:「娘娘忘記了,是您說想要靜一靜,然後讓宮人們都下去了。」
姜鈺道:「是嗎?」
好像的確是的。
姜鈺拿帕子擦了擦鼻樑上的汗,道:「最近記性不是很好,倒是忘記了。」
碧璽淺淺一笑,看了桌上紋絲未動的湯羹一眼。
姜鈺默了一會,又想起了什麼,吩咐道:「等一下給本宮準備出門的衣服。既然皇后讓宮妃在奉先殿給先帝祈福,本宮身為後宮的一員,也不能太搞特殊,你說是不是,碧璽?」
碧璽道:「娘娘秀慧識體,說的自然是對的。」又道:「奴婢等一下就去幫娘娘準備衣裳。」
姜鈺聽着點了點頭,對她的奉承有些小滿意,得意道:「本宮也覺得本宮挺秀外慧中識大體的。」
碧璽笑笑,又道:「娘娘,您快喝湯羹吧,再不喝就要冷了。」
姜鈺這才將湯羹重新端起來,用勺子慢慢送到嘴裏。
玫瑰鹵伴着新鮮蓮子百合的清甜,燕窩泛着淡淡的清香,一口下去,清甜可口,倒真是好喝得很。
姜鈺忍不住道:「這蓮子百合燕窩羹是誰做的,倒是不錯。」說着三兩口就碗裏的湯羹用完了,放下湯羹,還回味的砸吧了一下嘴巴,然後才用帕子擦了擦嘴。
只是剛用完沒多久,姜鈺的困勁又上來了,眼皮越發的搭在了一起,睜都睜不開。
用力的接連打了三個哈欠,眼淚都快要出來了,然後站起來,又連忙擺了擺手,道:「不行了,本宮困得很,要去床上躺一會,你先去給本宮找衣裳,找好了再叫醒本宮。」
碧璽連忙上前扶住困得連站都有些站不穩的姜鈺,道:「娘娘,奴婢先服侍您到床上去歇着。」
姜鈺點了點頭,然後扶着她的手進了內殿,連衣服都沒脫,直接往床上一倒,閉上眼睛就沉睡過去了。
碧璽往她腦袋後面塞了個枕頭,蓋上被子,放下帳子,然後就站在離床一步遠的地方,默默的看着她。
而後不久,殿外傳來清淺卻急促的腳步聲,一個女子的身影饒過屏風,走到碧璽的身後。
碧璽轉頭去看,看到來的卻是紫宸宮小廚房伺候的一個叫做玉余的年長宮女。
碧璽看着她,臉上沉靜,而玉余則對她點了點頭。
同時,椒蘭宮裏。
整座宮殿都還燈火通明,孟萱玉坐在榻上,膝蓋上蓋着毯子,手裏在繡一件百子千孫的紅肚兜。
知棋從外面腳步輕輕卻匆匆的走進來。
孟萱玉沿着聲音抬眼看過去,然後將手裏的最後一針收好尾埋好了線頭,將針線筐放到旁邊的小几上,才開口問道:「紫宸宮怎麼樣了?」
知棋對她屈了屈膝,看着她回答道:「一切都在按照周二公子的計劃在走。」
孟萱玉沒再說什麼,眼神沉沉的看着前方,又好像什麼都沒看。
過了一會,她才突然深深嘆出一口氣,道:「今天晚上真安靜啊,月亮也沒有,星星也沒有。」
知棋道:「皇后娘娘讓宮妃們都去奉先殿給先帝祈福了,皇上又不在宮裏,這宮裏自然就安靜了。」
孟萱玉道:「是啊,後宮少了主子,熱鬧也熱鬧不起來。」
只是這麼安靜的晚上,倒是讓她想起了她三年前入宮的時候。
那一天雖然不是晚上,但是天氣不好,陰沉沉的好像要下雨一樣。一頂簡單的黑漆轎子,就這樣將她從宮外抬進了宮內。
這些年她一直都是遺憾的,遺憾於自己成為皇上女人的那一天沒有一個盛大的儀式,甚至那天晚上都是她一個人在椒蘭宮渡過的,滿懷希望的等到蠟燭都燃盡了,但是皇上並沒有來她的宮裏。
她一直記得孟蘅玉進宮的那天是多麼的風光盛大,皇上根本不吝於向天下人彰顯他對她的寵愛。
哪怕皇上後來跟她說,這寵愛是做給外人看的,但卻仍是讓人嫉妒得發狂……
可是這令她嫉妒的盛大的像是在迎娶皇后的儀式,並沒有讓孟蘅玉心喜,進宮這三年來,她在這宮裏活得並不高興。
孟萱玉想,皇上不愛她,她也不愛皇上,所以她根本不適合在這後宮裏。
跟着周耘走吧,遠走高飛,永遠都不要再回來。
孟萱玉閉了閉眼睛,又重新睜開,又問知棋道:「太后那裏呢?」
知棋回答道:「太后痛風失眠的老毛病又犯了,召了太醫在她宮裏給她針灸。」
太后痛風失眠的毛病是在生齊王宇文炯的時候落下的,幾乎每個月都會發作一次,一發作起來就疼得要人命,治了十幾年都不見好。
孟萱玉雖知道太后的痛風毛病發作起來,對後宮便不會有這麼多注意力,但她心裏多少還是有些不放心。
太后的心思難猜,在後宮的耳目又眾多,她不想因為她將今天的一切都打亂。
孟萱玉道:「給本宮換衣服吧,本宮去景安宮探望太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