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鈺斜靠在桌子上,一隻手托着下巴,另一隻手則拿了一根桃花枝,正顯得有些百無聊賴的逗着桌子上白瓷魚缸里養着的幾條錦鯉。
她心裏裝着事,所以逗魚逗得有些心不在焉。
她心裏還在想着今天周耘說的話。
周耘與孟蘅玉應該有一段刻骨銘心的往事,這幾乎已經是確定的了。只是進宮之後的孟蘅玉,是依舊愛着周耘,還是愛上了宇文烺,這卻不得而知。
周耘說想要帶孟蘅玉,也即如今的她姜鈺走,並說已經做好了安排,且周耘能如此確切的知道她的行蹤,這就表明這紫宸宮甚至是孟蘅玉的身邊,一定有周耘的眼線,且孟蘅玉對她一定還頗為信任。
只是這個人是誰呢?
姜鈺抬起頭,看了看一旁正指揮着宮人將正殿換上新鮮的桃花的碧璽,忍不住用托着下巴的那隻手的手指輕輕的敲着臉頰。
姜鈺靜靜的看了一會,然後開口將她叫了過來,道:「碧璽,你過來。」
碧璽轉過身道了一聲是,然後走過來,對姜鈺屈了屈膝,喚了一聲:「娘娘。」
姜鈺又揮了揮手,讓其他的宮人們都出去,然後才坐直了身子,靠在椅子上,一邊玩着手裏的那根桃花枝,一邊狀似無意的問起道:「最近,可有什麼人傳信給本宮,而本宮卻不知道的。」
碧璽臉上並無異狀,讓人看不出什麼,恭謹的柔聲笑道:「娘娘,您忘記了,跟外面聯繫這些事,您一向是讓墨玉負責的。」
姜鈺聽着道:「是嗎?」說着又挑了挑眉,道:「本宮大概是一時糊塗了,倒是忘記了。」
接着頓了一下,又問道:「本宮不是讓墨玉去將姜太妃那個叫谷莠的宮女帶回來,她帶着人回來了嗎?」
碧璽回答道:「回娘娘,已經回來了。只是谷莠姑娘在掖庭宮受了些委屈,墨玉讓人給她收拾了一下,又去找了醫女來給她看傷。總不好讓谷莠姑娘儀容不整的來見娘娘。」
姜鈺聽着心裏「咯噔」了一下,谷莠那丫頭竟然受傷了!
接着心裏又是嘆了口氣,心想這本也是意料之中的事。她在寧默宮說那些話得罪了皇后,崔娥姿這個人最是小氣,或又還有一些遷怒,只需一個眼神,自然又想要討好她和太后的宮人拼了命的作踐谷莠這丫頭。
畢竟是與自己相依為命多年的宮女,姜鈺心裏自然心疼,出口問道:「傷得重不重?」
碧璽還沒來得及回答,便看到一身碧衣的墨玉跨進了正殿,正款款的走進來,先對姜鈺屈了屈膝,然後才開口道:「娘娘,奴婢來遲了。」
姜鈺擺了擺手,然後便開口問道:「谷莠那宮女呢?」
墨玉回答道:「正在門外候着呢,娘娘可是現在要見她?」
姜鈺點了點頭,道:「帶進來吧。」
墨玉道了聲是,然後出去,過了一會,又重新進來,身後跟着同是一身碧衣低着頭走路的谷莠。
領着谷莠一直走到她的跟前,屈了屈膝便側身到一邊,將谷莠露在了她的跟前。
谷莠的神情有些恍恍惚惚的,一臉的心如死灰。
姜鈺看到,她的手上有幾條用鞭子打出來的傷痕,清麗的臉上是一個明顯的巴掌印。看來碧璽說她受了委屈,還真的是不小的委屈。
墨玉見她站着不動,忍不住提醒道:「谷莠姑娘,還不快拜見我們家娘娘。」
谷莠像是這才反應過來,抬眸悄悄的望了一眼姜鈺。
谷莠有一雙很好看的眼睛,明亮又水靈,像是會發光的水晶。其實她的模樣也是不差的,比一般的宮女都長得要好一些,甚至不比宮妃們差。
只是以前姜鈺怕護不住她,只好讓她在臉上塗上黃米水,故意將臉色弄得蠟黃扮丑。
而如今她顯然是好好收拾過了,所以將原本清麗的面貌露了出來。
谷莠望了一眼姜鈺,然後重新垂下頭掩去那雙水亮的眼睛,跪了下來,磕頭道:「奴婢谷莠,拜見貴妃娘娘。」
姜鈺突然有一種類似久後重逢的感動,儘管她們明明昨天還見過,眼睛微微紅了一下。
然後親自站起走過來,彎腰將她扶了起來,道:「起來吧。」
谷莠恭謹的道了一聲:「是,謝娘娘。」然後才從地上起來。
姜鈺望了她兩眼,礙於墨玉和碧璽在這,又隱去了情緒,狀作態度隨意的放開她,重新走到貴妃椅上坐下,淡淡的道:「你家太妃既然已經走了,你以後就跟着本宮在紫宸宮侍奉吧。」
谷莠重新抬眼看了看姜鈺,臉上顯得有些疑惑。
姜鈺自然知道她是不明白為何她這個貴妃會將她要了過來,但她也沒法向她解釋,其實現在的這個貴妃就是她姜鈺——跟她說奪舍重生這種事,會將她嚇倒不說,還容易讓人以為她是瘋子。
而谷莠顯然是沒有忍住自己的疑惑,開口問姜鈺道:「貴妃娘娘為何會將奴婢帶回紫宸宮?娘娘恩寵無邊,並不缺機靈的宮女伺候。」
姜鈺道:「沒什麼,你就當本宮心善,愛做好事吧。」說着抬眼望了她一眼,又端起一邊小几上的茶碗,吹拂了拂上面的茶葉抿了一口茶,然後才緩緩的開口道:「你該知道,你昨日在寧默宮說的那番話,不僅得罪了皇后,也給皇上和宮裏其他人找了麻煩。除了本宮這裏,你在哪裏都不會太好過。本宮看你對姜太妃倒是十分的忠心,正好本宮最喜歡忠心的宮女,所以本宮將你要了來。」
谷莠聽着靜默了一會,接着卻又突然重新跪了下來,對姜鈺道:「奴婢謝貴妃娘娘的抬愛,只是奴婢愚笨,恐會侍奉不好娘娘。娘娘善心善德,奴婢懇請娘娘讓奴婢去給太妃守陵。」
說着眼睛紅了紅,又哽咽着道:「我家太妃走得孤單,走前連句話都來不及跟奴婢交代。奴婢自小就是伺候我家太妃的,沒有奴婢在身邊,奴婢怕她在皇陵里不習慣。娘娘若能成全奴婢,大恩大德,奴婢來世必當相報。」
姜鈺嘆了一口氣,心裏真是忍不住想跟谷莠道,你家太妃我就在這呢,你要是真的去了皇陵,我一個人在紫宸宮那才會真的不習慣。
姜鈺低頭看着她道:「本宮不會成全你,也不想要你來世的報答,你要報答就現在報答吧。」
谷莠抬起頭來,十分失望的喚了一聲:「貴妃娘娘?」
姜鈺道:「本宮將你從掖庭宮救出來,做人就要知恩圖報,你就留在紫宸宮報答本宮吧。」
說着吩咐碧璽道:「碧璽,收拾個房間出來,帶谷莠下去休息,等她養好傷了,再帶到本宮跟前來伺候。」
說着想到了什麼,又吩咐了一句道:「去找個太醫來給她看看身上和臉上的傷。」醫女的醫術有限,別將她的谷莠給治壞了,還是讓太醫再看一遍放心。
碧璽道了一聲是,然後扶起谷莠道:「谷莠姑娘,請跟我來吧。」
谷莠抬眼又看了姜鈺一眼,眸光茫茫,表情失望,然後垂着頭跟着碧璽一起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