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約是換了地方讓人不習慣的緣故,加上村莊裏晚上嘰嘰喳喳的蟲叫聲叫的人實在瘮得慌,姜鈺有些睡不着。
宇文烺倒是好像對這十分習慣,睡得倒是香甜。
姜鈺閉着眼睛數綿羊數到半夜,最後人還是沒有睡着,倒是將小號憋出來了。
姜鈺有些忍不了,窸窸窣窣的從床上爬起來。宇文烺好像被她的動靜鬧醒了,倦怠的睜開眼睛慵懶的看了她一眼,問道:「還不睡幹什麼去?」說完又閉上了眼睛,轉了個身扯了被子又睡過去了,仿佛剛才的睜開眼睛從來沒有發生過一樣。
外面漆黑安靜得令人有些害怕,只有極其黯淡的月光。姜鈺有些不敢一個人出去,本來想叫醒了宇文烺陪她一起出去,但看着他這熟睡的模樣,最終還是放棄了。
穿了鞋子從床上下來,自己找了火摺子點了一盞燈籠出了門外,然後小聲的喊道:「谷莠。」
但是並沒有人回應,連谷莠也沒有守在門外不知道跑到哪裏去了。
人有忍不了的三急,姜鈺也沒工夫再去找人了。只好自己提了燈籠摸到外面,找到茅房解決了內急。
等從茅房出來的時候,姜鈺聽着外面風嗚嗚的叫聲,忍不住打了個寒顫,腳上便忍不住放快了腳步想要快點回屋裏去。
結果走到半路的時候,卻突然看見在庭院的一處角落裏有忽明忽暗的燭光照射過來。與那昏黃的燭光一起的,還有忽閃忽閃而過的影子。
姜鈺頓時雞皮疙瘩都起來了,連毛髮都感覺豎了起來。腦海中各種的念頭忽閃而過,畫面都是曾經電影中看過的貞子啊,咒怨啊,以及無頭鬼故事之類的。
姜鈺一邊害怕,一邊提着燈籠小心的循着燭光走過去,一邊小聲的喚道:「誰,誰在哪裏?」
但回答她的只有陰森森的冷風,像是鬼風一樣。
姜鈺越發害怕,只好自己給自己壯膽,道:「喂,不管你是什麼東西,我可不怕你啊。我告訴你,我很厲害的啊,我修道,會畫符還會抓鬼的啊,我可不怕什麼妖魔鬼怪……」
結果轉了個彎,看到那棵高大的大榕樹下掛着一個昏暗的燈籠,樹下的躺椅中坐着的赫然是一個佝僂的人影,那人影仿佛還用着猙獰邪惡的目光在直盯盯的看着她。
姜鈺一時沒有看清,頓時嚇了一跳,「啊」的大叫一聲,連手上的燈籠都扔在了地上。結果扔在地上的燈籠燒了起來,這才照清楚了那躺椅中的人的面容,赫然是白老先生。他看着姜鈺,臉上平靜而淡然,幽幽的開口道:「娘娘不用怕,是老叟。」
姜鈺拍着胸口,頓時有些生氣,責備道:「老先生,您大半夜的不睡覺坐在這裏幹什麼,怪嚇人的。」然後看到地上正在燃燒的燈籠,又怕天乾物燥的引起了火燭將這宅子都燒了,不由用腳踩了踩,結果卻沒有踩滅。
白老先生幽幽的站了起來,提了水壺顫顫巍巍的走過來,一邊走一邊道:「別用腳踩,小心燒着了。」說着水壺裏的水倒了出來,不一會功夫燒着的燈籠便滅了。
然後白老先生又顫顫巍巍的走回了椅子上,一邊問姜鈺道:「娘娘這麼晚了,怎麼也還沒睡?」
姜鈺道:「我?我自然是上茅房來了。」
白老先生點了點頭,一邊又問道:「村舍簡陋,娘娘可睡得習慣?」
姜鈺道:「是有那麼一點點不習慣。」
白老先生道:「既然睡不着,娘娘可願意陪老叟說說話。」
姜鈺想了想,想反正睡也睡不着,加之也不放心白老先生這麼大年紀大半夜的一個人坐在這裏,於是走過去坐到了白老先生另外一邊一張還空着椅子上。
白老先生拿了杯子,想給姜鈺倒杯茶,結果提起茶壺才想起來,茶壺裏的水剛剛都已經被他倒掉了,不由放下茶杯和茶壺,抱歉的笑了笑,道:「看老叟這,這人老了老了,記性就不好,做過的事情轉眼就忘記了。只能委屈娘娘,連茶都沒得喝了。」
姜鈺道:「無礙,我也不想喝茶。」又將剛才問過的問題再問了一遍,道:「老先生怎么半夜的坐在這裏?」
白老先生嘆了口氣,道:「睡不着呀,老叟這裏已經許多年沒有親人回來過了。」
姜鈺有些同情起他來,便安慰他道:「皇上孝順老先生,一直心中記掛着老先生。」
白老先生道:「老叟知道,聖上是個孝順的明君。」
姜鈺一時找不到話來說,而白老先生也只是躺在躺椅上眼睛深沉的看着天上,面上一副不知道在想些什麼的表情。周圍只有呼呼的風聲,安靜得讓人有些不習慣。
姜鈺沒話找話,問道:「聽說老先生以前是狀元出身,才情驚絕,怎麼隱居於此卻不出仕入朝為官?若是老先生當年肯入仕,如今也能與皇上在朝堂扶持相伴。便是老先生淡泊名利,熱愛這田園之樂,一身才情不能施展在社稷之中,但也是浪費了。」
白老先生不由笑着搖了搖頭,道:「老叟可沒有娘娘說的這般清高,老叟年輕的時候也貪慕名利喜愛富貴。老叟少時出身貧寒,無父無母,靠着到富貴人家偷聽人家先生講課認識了幾個字,後來偷偷的自學念了幾本書。再後來那大戶人家的西席看我可憐,免了我的束脩在沐休之時教我讀書。
那時候年少氣盛,一心想出人頭地改變自己的命運,所以努力啊再努力,就是為了功名二字。我讀書算是有幾分天賦,十六歲考中了秀才,二十歲中了舉人,二十一歲準備上京趕考。可我家境貧寒,連上京趕考的盤纏都湊不齊。後來是我的夫人,沒日沒夜的做繡活出去賣銀子,給老叟湊齊了盤纏,督促老叟上京趕考。」
他說着頓了頓,仿佛是在回憶什麼,繼續說道:「老叟的夫人本是老叟家鄉一家算是大戶人家的姑娘,卻因執意要嫁給老叟而被趕出了家門,與娘家斷絕了關係。她自小十指不沾陽春雪,卻因嫁給了老叟,解了華群穿上布衣,從此洗手作羹湯,粗茶淡飯,貧窮度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