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鍾意有說有笑地穿過大堂要離開,陳大有胸中一團怒火,忽然就燃了起來。
憑什麼?
憑什麼!
憑什麼他在摘星閣辛辛苦苦做了八年,將一個小茶館做成一個大茶樓,每天天不亮就起來,和烘茶葉的夥計一起研究如何烘出獨家的「雀舌」茶,又打敗不知道多少覬覦「雀舌」的對手,用了多少見不得人的手段,才將摘星閣抬到這個地步,一夜之間,就被一個看上去沒心沒肺的小丫頭打敗了?
陳大有覺得屈得慌。
摘星樓雖然不是他的產業,卻是他花了八年時間,一點一點從小到大做起來的,他早已在心裏認為摘星閣是他的。他也在一直為此努力。
眼見摘星閣就要被他買下來,節外生枝,出來個國公府的大姑娘,成了他的新東家,又殺出個黑馬白鶴樓,將他的計劃,全盤打破。
而他的對手,卻只是眼前這個與貼身丫鬟說說笑笑,看上去不過十五六歲的小丫頭。
憑什麼?
陳大有攔在鍾意面前,目光陰沉地看着鍾意,像咬釘子般說出一句話:「掌柜姑娘今天特意來,是料定摘星閣有此下場,來看熱鬧吧?」
鍾意毫不在乎地點點頭,不顧陳大有難看到極點的臉色,還對他笑了笑。
陳大有咬着牙,跺了跺腳,「好,好,掌柜姑娘用的一手好手段,我陳大有甘拜下風!」
鍾意卻搖搖頭,認真糾正陳大有:「陳掌柜,我並未用什麼手段,倒是你買通我的人,為你偷我家點心方子,不是你使手段在前嗎?」
陳大有冷笑一聲,輕蔑地說:「那你還不是使了一出將計就計,將那方子換掉了。」
鍾意又搖搖頭,繼續一臉認真的表情:「我沒有換呢。我們白鶴樓其實並沒有點心方子,你買通的那人急着偷,我只好特意為他寫了一張。」
陳大有覺得和鍾意再糾纏這些細節已經沒有意義了,說道:「罷罷。你贏了!」又不甘心地說了一句,「那背叛你的夥計,掌柜姑娘怕是會趕走吧?這樣一來,白鶴樓也少了一個得力的幫手呢。」
陳大有心想:折了白鶴樓的一支胳膊,也是我唯一感到快意的地方了。
鍾意卻第三次搖頭。對陳大有說:「我不會趕他走,我只會回去問問他,為什麼要這樣做,那摘星閣的掌柜,是不是抓住了你的什麼把柄?」
「你……」陳大有眯起眼睛,再三打量鍾意,忽然感到眼前這個小丫頭,讓他有些懼意,「你就不會認為是你傢伙計懷恨於你,報復你?」
「不。」鍾意清清楚楚地說。「我相信白鶴樓的每個人。」
「你……」陳大有不知道該說什麼了。不知道眼前的這小丫頭,是傻到了家,不會做生意,還是有一種大智慧,能讓她篤定地信人,哪怕是偷了方子給對手的人,她也不會輕易放棄。
「陳掌柜很想知道那點心的方子嗎?」鍾意忽然問陳大有,「你為什麼不跟我要呢?」
陳大有驚訝地看着鍾意,差點以為自己聽錯了。
可鍾意又清清楚楚地說了下去:「你想知道,跟我要就好了啊。」
「哈哈哈哈——」陳大有忍不住笑起來。帶着一臉苦澀,他說道,「時至今日,隨便掌柜姑娘調侃了。可不要以為陳大有是那好哄騙之人,你們白鶴樓不就是靠那四樣點心火起來的嗎?這樣的不傳之秘,我跟你要,你就會給?」
紫煙和銀蝶緊緊地盯着鍾意,不知道自家掌柜,葫蘆里賣的什麼藥。
「為什麼不給呢?」鍾意笑了。她說道,「我白鶴樓是酒樓,又不是那賣點心的鋪子,區區點心的方子,我是很樂意拿出來與同行交流的。」
言外之意就是,你覺得我會很寶貝的點心方子,其實根本就沒有被我放在心上!
「今天晚上你的失敗,其實也很簡單,秘訣還是在打雞蛋上,你應該找幾個男人打雞蛋,他們的力氣更大,耐力也更長,至於其他秘密,陳掌柜何不信我一次,改日登門拜訪,我們一起聊聊有關點心的製作,當然,如果陳掌柜願意,也可以告訴告訴我,那雀舌茶,為什麼你家的,就是比別家的好喝。」
陳大有愣愣地看着笑容肆意飛揚的鐘意,看着她閃動一雙清水眼眸,看着這個他從來就沒放在眼裏的小丫頭,渾身上下,都有着一種他做了十幾年掌柜,都沒有修煉出來的領袖氣質。
「陳掌柜,作為十里花街的同行,我們聯起手來,不比單打獨鬥強嗎?我們真正要對付,與之競爭的,不該是那花街中央,最大的玉仙樓嗎?那家酒樓,沒有任何秘方酒菜,卻能吸引整個四城的所有顧客,不是比我們這些只能靠單品做文章的酒樓,更可怕嗎?」
陳大有一言不發,掩面離去。
他輸了,輸得心服口服。
輸的不是手段,輸的是氣度。
陳大有坐在櫃枱上,賬房過來告訴他,蕙娘留下字條,一文的工錢也沒有要,去白鶴樓了。陳大有揮揮手,只說了句「隨她去吧「。呆呆地看着鍾意早已消失的門口,喃喃說道:「咱們這條花街,出來一個真正的大商家了。這丫頭,說不定,會讓巨瀾會的人找上門去呢。」
「巨瀾會……」賬房也跟着陳大有重複了一句,再也說不出話來了。
###
回去的路上,銀蝶比紫煙要活躍很多,她怎麼也想不通,一開始鍾意如此看重的點心方子,還有打雞蛋的秘密,鍾意居然會對陳大有和盤托出,還邀請他改日去登門,這麼說來……
「姑娘,那點心的方子,你真的不看重的話,給了奴婢吧,奴婢也學着做點心玩。」
鍾意嘿嘿一笑,說道:「你去問羅成或者蔡良不就得了?咱們還真沒什麼方子。」
銀蝶語塞,只好拿話混了過去。
沒走幾步路。銀蝶又對鍾意說:「姑娘說不罰那偷方子的人,是嚇唬那掌柜吧,回去肯定要趕他走!這樣姑娘也要忙起來了,讓奴婢給姑娘分分憂。就讓奴婢,為姑娘管賬本吧!」
鍾意看了銀蝶一眼,問道:「以前在那小院裏,銀蝶管我的什麼?」
銀蝶說:「管着姑娘的箱籠首飾,所有衣服。還有姑娘的銀子。」
鍾意點點頭,「那你還管我這個。」又對紫煙說,「你以前是管我飲食起居的吧?」
紫煙點點頭。
鍾意說道:「你倆以後都做回我的貼身丫鬟。」
紫煙略帶疑問,「姑娘,那廚房那頭……」
鍾意篤定地說道:「你放心,我有一種直覺,那蕙娘一定會找咱們,而且就是這一兩天。」
銀蝶歡喜地說道:「姑娘叫我還做以前的,那姑娘的錢,都是奴婢收着的了?」
鍾意點點頭。
銀蝶歡喜地說道:「那回去奴婢就把賬本取出來。」
「是我的錢。不是白鶴樓的賬。」鍾意瞥了銀蝶一眼,「你只管着我的工錢就好,我每月二兩銀子的工錢,都在我屋裏一個小匣子裏。以後我要買什麼,用什麼,就管你要。」
銀蝶這才恍然大悟,知道姑娘還是不樂意她去看賬本,為了限制她,姑娘把紫煙都從廚房上撤下來了。
又聽到鍾意說:「總在酒樓里住着也不好,我打算在附近賃一個小院。每日去白鶴樓巡視,紫煙陪我去,銀蝶在家幫我管着院子就好。」
銀蝶急了,忙忙地說:「姑娘也帶我去白鶴樓啊。姑娘整日都在白鶴樓,我一個人在院裏,還怎麼做姑娘的貼身丫鬟?」
鍾意又瞥了銀蝶一眼,這從摘星閣到白鶴樓的幾步路,她看了銀蝶好幾眼,越發覺得這丫頭心裏有鬼。哪有一個丫頭如此着急地要貼在主子身邊的?她可不覺得這是忠誠的表現。
已經到了白鶴樓,鍾意不再和銀蝶交談,這個晚上,她還要和另一個人深談一次,仔細問問他,到底是為什麼要偷方子?
鍾意交代過,晚上的集體會要等她從摘星閣回來再開,於是眾人看鐘意回來了,就自動站成一排,等着聽鍾意「訓話」。
鍾意沒說什麼,就讓大家早早散了休息,「中層會」也開得很簡單,說了幾句話,鍾意就讓紫煙他們散了,獨獨留下了羅成和蔡良。
鍾意仔細地看着這兩個人,平靜地說:「晚上摘星閣那邊也賣點心的事,你們都知道吧?」
蔡良立刻急忙忙地搶先說:「掌柜,我早就說配方被人偷走了!」說完他就像意識到什麼似的,發現掌柜只留下了他和羅成,就立刻指着羅成說:「掌柜,一定是這小子偷了配方!」
鍾意不說話,看了看蔡良,又看了看羅成,說道:「羅成,你有什麼話說。」
羅成看了鍾意一眼,又看了看蔡良,不說話。
蔡良急得立即起身捏住了羅成的領子,「你小子,到這個地步還瞞什麼!趕緊承認,不要拖我下水!」
鍾意冷冷地看了蔡良一眼,蔡良受到鍾意的氣場壓迫,不由自主將那手鬆開了,頹喪地坐下來,說道:」掌柜,不是我。」
「不是你,你解釋什麼?急什麼?」
蔡良聽鍾意這話,更急了,指着羅成一疊聲地說:「掌柜,一定是羅成偷的!」
鍾意卻慢條斯理地說:「蔡良,我記得之前開會時,你就問我要了好幾次點心的方子,尤其是那兩種軟糕的。」
「不,不是的!」蔡良急得鼻尖沁出了一層汗,「真不是我!」
「好吧。」鍾意說完就站起身,「既然你說不是,那就再說吧。」也不看兩個人,就自己回屋了。
過了半刻鐘,鍾意從房裏出來,隱隱還聽見蔡良在廂房質問是不是羅成偷了方子,如果不是,到底是誰,不要陷害他,掌柜已經懷疑他等等這類氣急敗壞的話。
鍾意穿過廂房,走到後院,站了一會兒,一個黑影就出現在她的身後。
鍾意轉過身,對那黑影說:「羅成,為什麼?你給我個理由就好。」
羅成發着抖,要對鍾意跪下去,鍾意連忙扶起來,說道:「你告訴我為什麼,這件事一筆勾銷,誰也不會知道。」
「掌柜、掌柜……」羅成哭了。
「你一定有自己的理由,我相信你。」鍾意誠懇地對羅成說,「我相信你不會做那樣的事,你一定有你的原因。」
夜色涼如水,白鶴樓後院水井邊,羅成泣不成聲,對鍾意坦誠了一切。(未完待續。)
PS: 以貓空的智商,寫個破案懸疑也只能是這水平了,讓大家見笑了哈。今天遇到突然事件,只能一更了,非常對不起大家,所以貓空決定明天三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