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來。」
邱繼炎低沉的聲音里有一種隱隱的克制, 不過那克制在這無邊的夜色中,反倒像是一劑將夏忘川迅速催眠的良藥。
他像是一個提線的木偶,心甘情願地完全聽命於主人手中的拉線。
因為你手裏的線, 連接着我的身體,也連接着你的心。
。。。。。。。。。。。。。。。。。。。。。。。。。
「為什麼不叫?我要聽!」
邱繼炎霸道地將中指伸進夏忘川的嘴角, 在慢慢攪動中下達着霸道的指令。
「不行, 穆臨在那邊, 那道門不隔音……」
邱繼炎的雙眸里驟然間閃過兩道幽幽的光。
夏忘川在接下來的時間裏深深地知道了自己這句話帶來的嚴重後果。
在午夜忽然被隔壁奇怪聲音驚醒的穆臨, 痛苦地瞪着天花板,一直到天亮。
那隱隱能夠聽清的、帶有哥哥近於哭泣又像是喜悅的聲音,讓他有一種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煎熬。
有好幾次, 他都想從陽台上衝到隔壁房間去,將那個欺負自己哥哥的小崽子掀翻在地, 痛揍一頓。
可是身為一個昔日的情場老手,他又學深知哥哥此時不知道有多享受於這種欺負之中。
操!
邱繼炎, 想不到我穆家的男人一天天在你們邱家受這樣的折磨。
你等着, 這個仇我一定要在你們邱家男人的身上報回來。
他的眼前出現了邱岳白那張迷人的笑臉和誘人的身影。
嘿嘿, 現在你讓小爺半夜捂耳朵睡不着覺,早晚我要讓你整個邱家一夜捂着耳朵都睡不着覺!
立下了雄心壯志的穆小臨真的琢磨起邱家讓他感興趣的男人邱岳白來。
說實話,這跟賭氣沒什麼大關係。
對邱岳白的好感, 是從在機場見到對方第一眼的時候, 就已經在穆臨的心裏生成了。
剛剛發現自己人生又多了一條岔路的穆小臨,此時此刻,正處於對怎樣征服男人有些發懵犯愁的階段。
由於天生的一副好皮囊, 為人又仗義多金,再加上荷爾蒙爆棚的痞子味,穆小臨從小到大,女人緣都出奇地好。
從青春期開始,便有各種各樣的大美妞前仆後繼地拜倒在他的牛仔褲下。
經過多年的摸爬滾打後,對於怎麼接近女人、討好並征服女人,穆小臨覺得自己似乎可以參加cctv的百家講壇,大言不慚地做一個專題演講。
但是在女人這方面有多強勁,就讓他覺得在自己男人這方面有多差勁兒。
因為對於他來說,男人和女人根本就是兩個完全不在一條直線上的生物。
女人的嬌媚綿軟,和男人的灑脫陽剛,在穆臨看來,實在是有着本質上的不同。
用在女人身上的那些手段,如果用在男人的身上,能好使嗎?
穆臨的心裏有些不解的疑惑。
尤其是看邱繼炎對自己哥哥的態度,臉黑嘴冷架子大,哪有一絲半點男人對女人又哄又寵的感覺。
可是自己那個骨子裏性格倔強從不受人冷語的哥哥,偏偏好像又很吃他的這一套。
不說別的,就昨晚上那整整持續了半夜的叫聲,完全就是一副情到深處愛到極致的表現。
是不是男人和男人之間,大概都是這樣的套路。自己是不是也應該學學邱繼炎,給他那個小叔叔擺一擺臭臉,來一個以退為進呢?
穆臨隱入了很嚴肅的沉思之中。
他哪裏知道,他只看到了某人一副狂霸之氣的表面,卻看不到人家在背後憨萌的時候,是有多招人疼。
奮鬥了半夜的邱三郎沒有一點困頓,依然精神抖擻地早早上班了。
很少晚起的夏忘川卻難得的睡了一個懶覺。
大半夜無休止的被人欺負是一方面,而兩個人終於用身體做媒介,化解了心裏面那道障礙才更讓他覺得輕鬆之極。
在這樣的狀態下,他只知道邱繼炎在起床時輕輕吻了吻自己的雙唇,待那人離開後,便進入了這幾天少見的沉睡之中。
他睡得太沉,以至於都忘了隔壁的穆臨。
可是邱家有人沒忘,那就是忽然發現了好模特而動了畫畫念頭的邱岳白。
邱岳白上次動畫筆還是給夏忘川畫人體寫真的時候,之後遇到何奇,又攤上家裏這樣一大堆的事兒,早就停了筆。
而現在,邱岳凡一家已經搬出了邱家大宅,住進了自己的小公館。何奇在邱家尋不到好處,也跟着溜之大吉。
雖然老太太在醫院裏還需要每天去探視,但是整體看病情比較穩定,再住上一段日子應該就可以回家休養復健了。
這樣的狀態下,邱岳白的心情明顯大好,整個人又變得開朗活躍起來。
人都說飽暖思淫慾,他卻是個心情一好就想要畫畫的人。
尤其是從見到穆臨那一刻起,想為他畫一幅《西北漢子》的念頭就一直在邱岳白的腦海里縈繞。
講真,邱岳白這人雖然風流卻並不下流。
對他來說,愛情雖然從來都像是一場又一場的龍捲風,總是在不經意間便呼嘯而來。
但是他還是有自己的分寸。
年紀太小的、屬於窩邊草的、尤其是型號不匹配的,從來都不是他會撩拔的對象。
在情場打滾了這麼多年,他做的都是top,是實實在在出力又出汗的小攻1號,在他腦子裏,也壓根兒就沒有過想躺在下面的念頭。
所以,以邱岳白的原則,像穆臨這樣才二十歲的小屁孩,又算得上半個親戚,再加上一身比自己還要強大得多的攻氣,別說自己不知道他是不是彎的,就算是,他也完全不想招惹。
在他心中,這個痞痞的大小伙子完全就是個跟自己差一輩兒的親戚,還有,就是一個不可多得的人體模特。
於是,心裏痒痒地想要動手畫畫的邱岳白,難得一大早就敲開了穆臨的房門。
好不容易在隔壁房間叫聲停止後睡着的穆小臨,在剛剛進入夢鄉沒有多久便被一陣敲門聲給吵醒了。
穆臨從小到大就有着很大的起床氣,在他沒睡好的時候,如果有人打擾到了他的睡眠,就是親爹親哥他也要發一頓脾氣。
門外的人似乎很有耐心,還在「呯呯呯」不輕不重地敲着。
操,一大早上的,叫魂啊!
邱岳白還在耐心地敲着,冷不防,門被人在裏面猛地拉開了。
「小穆,早啊!」
門外是背心短褲一身清爽打扮的邱岳白。
「你幹嘛?」
穆臨只穿着內褲的身體在晨光中像是一尊散發着雄性味道的雕塑,讓門口的邱岳白忍不住上下多看了幾眼。
只不過,這小子怎麼對自己這樣一副兇狠的口氣,臉上也是一副自己欠了他五百萬的陰沉表情,兩隻細長的眼睛眯得只剩下一條線。
「看你在幹什麼,要是沒事兒的話,叔叔給你畫畫啊?「
邱岳白越看面前這副爺們兒的長相和身體越是感興趣,仿佛已經看到他在自己畫筆下漸漸被臨摹出的漂亮線條。
「這大早上的,就想畫我的屁股?」
穆臨滿腦袋瓜子都被那股起床氣塞滿了,像是一個充滿了煩燥的大氣球。
這個時候,不管別人說什麼,在他的耳朵里聽起來都充滿了反感。誰碰他,都要被他彈上一下。
邱岳白愣了愣,這小子,吃了槍藥咋地?
沒等他反應過來該怎麼向這個渾小子解釋,自己現在只是想畫他的臉,穆臨已經黑着臉轉過身,「進來,把門鎖上。」
邱岳白心裏清楚這句話像是有點不太對勁兒,可是身體卻不知道怎麼了,就像中了邪一般乖乖地跟進了房間,並反手鎖上了房門。
大概……是這個年紀不大的西北大漢那一身滿滿的匪氣把他徹底弄懵了。
「小穆,你聽我說,肖像畫其實不是……」
邱岳白想給穆臨再做一次肖像畫的科譜,免得這小子張嘴閉嘴就是自己要畫他的光屁股。
可是面前西北漢子的表現讓他忽然間什麼也說不出來,只剩一張嘴半張着,兩隻漂亮的桃花眼也瞪得溜圓。
走進房間的穆臨走到床邊的時候,順手就脫下了身上的內褲,往床邊一扔,整個人撲到了床上,頭埋在枕頭裏,留下一個完整的、健美結實到不像話的後半身給邱岳白。
一個聲音從枕頭中嗡聲嗡氣地傳了出來。
「老子要睡覺,你愛畫就畫吧,別煩我就行,畫完了給我鎖好門。」
邱岳白:「…………」
等邱岳白聽到穆臨低沉均勻的鼾聲從枕頭裏傳出來的時候,他才發現,自己已經在床邊站了好一會兒。
他是徹頭徹尾被床上這個痞小子震到了。
在邱岳白從前三十年的人生里,他生活的空間裏,接觸的人群中,就沒有一個和眼前這個西北漢子相似的人。
大概是家境優越,又是家族老么的原因,邱岳白的人生,真可以用順風順水,高端奢華來形容。
從小到大,他已經習慣並適應了接觸有風度、有氣質或者至少也是裝着有風度有氣質的人。
再加上他從知道自己性向的那天起,便當仁不讓地將自己設定為絕對的攻方,多年來追求相處的都是秀美氣質型的零號。
這種類型的男人很容易激起他的保護欲和征服欲,讓他感受到做為一個男人的氣度。
可是不知道為什麼,這樣的感情只要稍稍相處久一點,就會讓他和對方都有一種無所適從的感覺。
他總會覺得那些清秀的小0身上,似乎少了一些自己朦朧中尋求的一種東西,但是那東西到底是什麼,邱岳白自己也說不清楚。
而眼下,這個絲毫不講究什麼禮儀,光着身子在床上呼呼大睡的男人,實在是超出了邱岳白從前對男人的想像空間。
從風度和精緻度來說,穆臨大概和從前自己喜歡或者仰慕的任何一個男人都不一樣,包括他的哥哥夏忘川,都和他完全沒有任何的共同之處。
他整個人看起來很糙。
雖說都市裏的很多男人每天在健身房裏揮汗如雨,也鍛練出了一身的肌肉。
可是他們的肌肉和穆臨身上的比起來,就會明顯有一種人工遇到天然的感覺。
穆臨的身體是那種從小打野架、鑽礦井拼出來的粗豪的健壯,每一根骨骼每一塊肌肉仿佛都裝滿了實打實的力氣。
他的皮膚也很粗,完全不像他哥哥那樣光潔如玉。
如果非要拿兩兄弟做個比較,夏忘川像是一塊被打磨過的和田玉,濕潤中透着堅韌。
而穆臨,則像是打磨前的玉石原石,滿溢着天然的肌理和風吹日曬的天然印跡。
尤其是他身上那些大大小小的傷疤,有的是打架掛的彩,有的是在礦里受的傷。在麥色的肌膚上或輕或重,倒像是天然的刺青一樣。
從一個畫家的專業角度來說,面對這樣一個既青春又滄桑的男人身體,邱岳白感覺到了強烈的創作衝動。
從一個喜歡男人的同志來說,這樣一個在從前沒有接觸過的男人,讓邱岳白破天荒地湧上了前三十年都不曾有過的巨大生理衝動。
這衝動讓他有點困惑,也有點緊張。
他有點擔心自己會打破從前在感情方面的一個原則,那就是從來不想做一隻吃窩邊草的免子。
而且……這隻肌肉爆棚痞氣十足的小野狼到底是不是彎的呢?
一番天人交戰後,在兩種強烈不同性質的衝動支配下,邱岳白終於決定不能辜負了穆臨豪邁大氣的邀請。
既然這小子已經認定了自己要給他畫的就是他的那兩瓣屁股,自己還解釋個什麼勁兒?畫!
邱岳白小心翼翼地帶上房門,快步跑回自己房間去取繪畫的工具。
夏忘川這一覺睡得很香。
因為昨天晚上邱繼炎半夜從姑姑房裏返回,又爬到大床上的時候,停留在他心裏面那層誤會和怒氣,就已經煙消雲散了。
而沒有誤會和隔閡的兩個人,在身體上,也恢復到了之前他們最好的狀態。
所以這一覺,既是養身覺,也是寬心覺。
當然,夏忘川並沒有盲目樂觀。
邱繼炎確實是愛自己疼自己的,生再大的氣,有他自己的心,還有自己的愛,最終都能像冬天的暴雪,來得再大再猛,也會有消融的那天。
可是邱家的其他人呢?拋開自己是穆文軒的兒子不提,光一個老兒子大孫子全部捲入男男戀這件事,就已經夠丁老夫人受的了。
更何況她現在已經是身在病中,真不知道等她回到邱宅的時候,這齣難演的大戲該如何收場。
不過好在邱繼炎終於算是原諒了自己。
雖然這男人嘴裏並不說,可是夏忘川知道,他至少還不是那種人,要了自己的身體,還不肯定原諒自己的心。
他的糾結和他的心病,主要還是在自己的父親穆文軒,和他的生母何湘寧身上。
至於自己,應該是屬於被株連的對象。
可是那鬱結在他心裏的病,究竟什麼時候才能夠徹底解開呢。
夏忘川想到了何湘寧臨終前留給邱繼炎的大筆金錢。可是,邱繼炎又怎麼會是因為金錢就能接受母親背叛的人呢。
一念及此,夏忘川忽然又想到了那天晚上邱家大戰時發生的一件事。
在邱岳凡揪出自己的身份,讓邱繼炎瞬間原地爆炸的當口,當他憤怒地指責當年母親拋夫棄子的時候,夏忘川印象深刻地記得邱岳銘說的一句話。
「炎炎,你冷靜點兒,你媽她不是那種人!」
對於一個被妻子出軌戴了綠帽子的男人,能夠在當年為妻子力爭一大筆的財產不說,還能在前妻去世多年後,不僅不給她身上潑髒水,而是極力維護她,實屬罕見。
這種男人固然罕見,而在罕見的行為背後,是不是也有着什麼不為外人所知的東西呢?
畢竟,他說出的,是對一個人品質的評價,而那個人,早已經是千夫所指,一如今時今日的馬姓女子。
如果何湘寧真的是那樣一個人,邱岳銘還要替她洗白的話,或者他有病,或者他有大病。
只不過,這些細細想來很值得細細思考的問題,在邱繼炎的心裏,可能卻做不到像自己這樣清醒和客觀。
這也難怪,對他來說,他這些年所承受的,和一個多年後冷眼旁觀的看客相比,是完全不一樣的人生。
從他童年到現在,他所經歷和承受的,恐怕已經像烙印一樣的深和痛。
以至於,他大概輕易都不會去觸碰那個地方,而是用堅硬的寒冰,層層包裹住它。
一個人心硬還是心軟,有時候,也是身不由已吧。
躺在床上胡思亂想了一會兒,夏忘川心裏漸漸有了一個想法。
既然自己已經將這個男人做為自己想要牽手一生的伴侶,那麼,他的事就是自己的事,他的痛苦也決定了自己未來的幸福。
有些事,如果他是當事者迷,那麼自己,是不是應該幫他做到旁觀者清呢?
夏忘川咬着下唇用力點了點頭。
目光落在牆上的那扇門上,這讓他忽然想起來隔壁還睡着一個千里迢迢來看自己的弟弟。
他有些羞愧地拍了自己腦門一下。
昨夜在自己提醒房門不隔音後,那個壞男人卻像是受了刺激一樣故意加大了對自己的欺負。
儘管自己一直在努力控制,可是估計弟弟一定會聽到許多不該聽到的聲音。
唉,邱繼炎啊邱繼炎,你跟自己的小舅子較個什麼勁兒呢!
想到穆臨,夏忘川急忙跳下床,穿上睡袍,跑到了陽台上。
陽台門關着,他想推門進去,眼睛卻先順着玻璃窗看了進去。
啊!
夏忘川徹底傻了。
房間裏……竟然不是穆臨一個人。
而且……房間裏的畫面,讓他瞬間便脹紅了臉。
作者有話要說: 夏忘川看到了他驕傲的弟弟
嗯,沒毛病,弟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