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離神色淡定,眼神卻多了幾分深沉,「蘇會首想得開,可惜這世上卻鮮少有蘇會首這樣的人。」
蘇夢寒有些無奈地嘆氣道:「若非萬不得已,我也絕不願如此冒險的。」可惜他的身份,身體都不得不冒險。只要晞兒一天沒被確定死亡,柳家的人第一個要懷疑的人就是他。所以雖然他回京的消息並沒有多少人知道,卻依然只能選擇在夜深人靜的時候來拜訪這麼一個毫不起眼的宅子。如果接到了晞兒,明天一早就會立刻送他出城送到遠離京城千里之外的地方。但是現在,他卻覺得讓晞兒跟着陸離和謝安瀾是個更好的選擇。
雖然陸離這人看起來不知道深淺,但是陸夫人卻顯然是真心喜歡晞兒的。而在一定程度上,陸夫人是可以影響陸離的。
謝安瀾靠着扶手,有些懶懶地提醒道:「畢竟是個孩子,我們也不可能一直將他藏着不讓見人。兩位可有想過我們要如何跟外人解釋這個孩子的來歷?刻意遮遮掩掩,只會更加的引人懷疑。」
蘇夢寒笑道:「在下還有些人脈,陸夫人儘管放心晞兒的身份在下會讓人辦好的。」
「哦?」謝安瀾挑眉,有些懷疑地看着他。
蘇夢寒淡笑道:「就當是陸公子的庶子如何?」
謝安瀾無語,打量了蘇夢寒半晌才緩緩道:「是什麼讓蘇會首覺得,我是個會善待庶子的人?蘇會首是在提醒我對西西太好了麼?還有夫君才十八歲,哪來這麼大的兒子?」
其實十八歲有一個五歲的兒子在世家紈絝子弟中並不算太誇張。但是放在陸離身上就顯得十分違和了。而且,她怎麼覺得這個蘇夢寒在竭盡所能的敗壞陸離的名聲呢?
蘇夢寒也忍不住失笑,女人他見過不少,無論是普通的民女還是豪門貴女,謝安瀾還是第一個理直氣壯的說她不會善待庶子的女人。雖然別的女人心裏大約也是這麼想的,但是表面上卻還是要虛偽的說什麼嫡子庶子都是自己的兒子,一視同仁云云。
「那陸公子怎麼看?」蘇夢寒問道。
陸離淡然道:「這事還是陸某來辦吧。既然蘇會首想將那孩子放在這裏,還是不要和流雲會扯上關係的好。另外,那是個姑娘,不是個公子。還請蘇會首記牢了。」
「」他的外甥就這麼變成外甥女了?陸離真不是故意的?
蘇夢寒開始有些懷疑將外甥交給這兩個人照顧到底是不是一個明智的決定,畢竟他們真的不熟啊。而且他和陸離的關係其實也還不怎麼好。從這兩次的見面閒聊可以看得出來,這個表面上溫文爾雅的少年分明性格十分惡劣。
好一會兒,蘇夢寒還是嘆了口氣,點頭道:「如此,有勞兩位了。」聰明而又不引人注意,且不會因為自己的愚蠢和自以為是做出一些出人意料的蠢事的撫養人實在是不太好找。他已經放棄了讓外甥再回到皇室的想法,如今外甥有人照顧沒有了後顧之憂,他只要專心解決掉會危害到晞兒將來人生的人和事就可以了。
至於陸離會不會利用晞兒做些什麼,現在都還為時過早。
從陸宅出來回到流雲會的園子,蘇遠才忍不住問道:「公子,將小公子交給那兩位真的沒問題麼?」
蘇夢寒淡淡笑道:「就算是教給自己人照顧,不也一樣要出問題麼?陳家在商家數代為仆,商家何曾虧待過他們?」
蘇遠默然,只是「便是如此,公子何不在流雲會中擇人照顧小公子?他們不知道小公子的身份,想來也不會有什麼意外。」
蘇夢寒淡笑道「只是找人照顧晞兒容易,隨便找個少有人去的小山溝交給村民也能養活。但是想要給晞兒找個合適的老師就不是那麼容易的事情了。晞兒已經是該進學的年紀,但是如今的情況想要替他找個當世大儒做先生是不可能的,陸少雍明年科舉定然名列前茅,而且此人最出色的還不是他的學問,二是他的心術。能有他教導是旁人求也求不來的運氣。」
蘇遠不語,雖然總覺得公子對陸離過於高看了一些,一個連會試都還沒過的舉人哪裏值得公子如此推崇?但是既然公子已經決定了,他自然不能一而再再而三的質疑。
蘇夢寒側首,淡淡一眼就能看出他的不以為然也不去解釋。陸離的厲害若是隨隨便便就能讓人看出來,他也活不到這個時候。早被人趁着他如今羽翼未豐給除掉了。蘇夢寒不參與朝堂爭鬥,他若是朝中權貴的話若不能收服陸離只怕也想要先下手為強。雖然不知道這個人到底是怎麼生出這樣的才智和心機來的,但是如果晞兒能夠的他教導,將來無論做什麼都會順利得多。不過想要指望陸離心軟照顧一個小孩子只怕是難了,看來還是要從那位陸夫人身上下手。
「那位陸夫人,你怎麼看?」蘇夢寒問道。
提起謝安瀾,蘇遠不由自主得想起了那句悠悠的帶着戲謔意味的「蘇遠小哥」,年輕的俊臉頓時飛起一片紅霞。
看着心腹屬下如此,蘇夢寒有些好笑地搖了搖頭。
蘇遠連忙收斂了心神,正色道:「那位陸夫人似乎很不簡單。而且陸公子似乎對她十分縱容。」
蘇夢寒點頭道:「陸離那種人看似溫和實則性格十分霸道,絕不會允許等閒人在他面前放肆。即便是他的妻子。所以,陸離若不是對夫人十分寵溺以致百依百順,就是這位陸夫人必然有什麼過人之處了。」
陸離絕對不像是會對人百依百順的人。
雖然和陸離只有兩面之緣,但是蘇夢寒對陸離的了解卻比和陸離相處過好些天的東方靖要多得多。從某些方面說,蘇夢寒和陸離是有很多的共通之處的。絕頂的聰明才智,親緣寡淡,經受過常人難以想像的打擊卻沒有就此沉淪而是從中掙脫出來,身居高位。東方靖同樣身份尊貴,但是即便是王爺的身份東方靖更多的時候還是被決定的那個而不是決策者,因為他上面還壓着個皇帝。
但是蘇夢寒和陸離不同,時至今日流雲會幾乎要成為了蘇夢寒的一言堂。而曾經的陸離雖然是幕僚的身份,但是他有一百種辦法讓東方靖永遠都只會選擇他的決定。最後東方靖選擇對他下手,未嘗沒有這個原因。一個隨意開口就能影響帝王決策的人,而且靠的不是佞幸,不是媚上,也不是溜須拍馬,這種人對皇帝來說其實比那些佞臣更加可怕。因為皇帝在他身上實實在在的感覺到某種凌駕於自己之上的能力。
雖然,蘇夢寒對於陸離會有這種氣勢感到詫異。百思不得其解也只能歸咎於有人天生如此。
抿了一口杯中的藥茶,苦澀的味道讓蘇夢寒皺了皺眉。
「被陸夫人放倒的那兩個沒事吧?」蘇夢寒問道。
蘇遠驚詫地睜大了眼睛,「公子是說」之前擔心蘇夢寒的安危,而且那兩個被凍了一個多時辰的人情況也不太好,他也就沒有問。只以為是陸宅中還隱藏着什麼高手,不曾想竟是
蘇夢寒道:「若是八年前,她不是我的對手。但是現在難說。」
「怎麼會?陸夫人看上去不像是」蘇遠凝眉道,一個人有沒有修習武功大致上還是能從身體姿態上看得出來的。習武是一件需要長久堅持的事情,一旦時間長了就很難不留下一些習慣和印記。
蘇夢寒道:「她殺過人,還不止一個。這天下之大,奇人無數,切不可一葉障目,坐井觀天。我當年在她這個年紀」搖了搖頭嘆息道:「還是個什麼都不懂的傻子呢。」
「公子天縱英才,誰敢說公子傻?」蘇遠道,沒有加入流雲會之前,蘇夢寒的名聲比現在更盛。東陵琴聖,商羽公子的大名天下皆知。反倒是如今,知道流雲會首的名字的人卻不多。
蘇夢寒笑道:「憑着一點小聰明,一點會弄琴的天賦就當自己舉世無匹。覺得整個上雍的人都該捧着自己,身邊的人都是生死之交,不是傻子是什麼?」想起曾經的自己,蘇夢寒也覺得有些可笑。
所謂的東陵七聖,不過是無聊之人附庸風雅隨口胡謅的罷了,居然也有人當真,居然那個時候的自己也當了真。若不是後來被逐出商家,看盡了人情冷暖,哪裏會有如今的蘇夢寒?即便是商家不倒,如今的上雍皇城中也不過是多一個自以為天縱奇才的紈絝罷了。
嘆了口氣,道:「派去查陸家的人都收回來吧,想必也查不出什麼來了。既然晞兒都押給人家了,就別鬧得大家臉上都不好看了。」
「是,公子。」
想了想,蘇夢寒問道:「柳浮雲回來了麼?」
提起此事,蘇遠抑鬱了一晚上的臉上終於露出了一絲笑容,「回來了,今晚整個柳家都熱鬧的很呢。想必明天整個京城都會熱鬧起來。」柳家最寄予厚望的十三公子讓人給砍了一根手指,這根手指還被人送給了宮裏的貴妃娘娘,能不熱鬧麼?當然,後半段消息八成是不會出來的。
一根手指對常人來說似乎不算大事,但是對柳家來說卻比被人將臉壓在地上踩了幾腳還要難看。柳家一心一意將柳浮雲塑造成完美無缺的完人,這幾年東陵七聖的名頭已經漸漸淡去,京城年青一代里東方靖身為皇室宗親需要避嫌,穆翎是商人身份不被主流權貴們看重,柳浮雲儼然有上雍第一貴公子之稱。如今貴公子斷了一根手指,還能算得上完美麼?
「公子,柳浮雲斷了一根手指,應當不能入朝為官了罷?」蘇遠想起來一件事,問道。朝廷是要面子的,連長得太醜的都不能委以重任,更何況是身體有殘缺的。
蘇夢寒不在意地搖搖頭,「柳家就這麼一個拿得出手的人才,你覺得可能麼?柳浮雲不僅要在朝為官,你瞧着吧,這幾日皇帝陛下為了安撫柳貴妃,必然還要加恩給柳家。」
「還加?」蘇遠驚訝,雖然他不是朝堂上的人卻也知道柳家一門三侯是多麼的惹眼。若說是睿王那般功勳蓋世也就罷了,偏偏柳家連半點拿得出手的功勞都沒有。他們唯一的功勞大概就是生出了柳貴妃這個女兒。不過對皇帝來說,就單單是這一點大概就比無數人出生入死拋頭顱灑熱血要強上無數倍了。
蘇夢寒淡淡笑道:「捧吧使勁兒捧。總有讓皇室宗親和滿朝文武都受不了的那一天。」
無論是高高在上的皇親還是朝中那些官員不管是什麼立場其實都不怎麼喜歡柳家人。當然說羨慕嫉妒也是可以的。我們辛辛苦苦勾心鬥角往上爬,殫精竭慮為陛下效力,出生入死為東陵守護河山,結果還不如你女兒在皇帝耳邊吹一口香風來的有用,誰能高興?
皇室宗親們就更是如此了,堂堂龍子鳳孫,還要看你一個出生卑賤的柳家的臉色,皇室尊嚴在哪裏?
只是皇帝護短得緊,柳家又還沒有踩到這些人的底線,但是這麼下去總會有這一天的不是麼?
另一邊的陸家,陸離和謝安瀾兩人也還沒有休息。回到房裏,謝安瀾猶對蘇夢寒稱讚不已,「這位蘇會首真是好氣魄啊。」
陸離輕哼一聲,淡淡地瞥了她一眼沒有說話。謝安瀾笑道:「你不覺得麼?」
「沒看出來。」陸離道。
謝安瀾感嘆,「敢把外甥交給你照顧要麼這外甥就不是親的,要麼就是傻大膽兒啊。」
陸離冷然道:「蘇夢寒不會比你傻,那小鬼現在就是個大麻煩,你以為能有什麼用?」想要用他還得先替他料理了柳家的人,到時候指不定還有一個親舅舅跑出來截胡,蘇夢寒倒是真不傻,可惜陸離也不傻。
謝安瀾當然也知道這個道理,不過是調侃陸離習慣了罷了。
「既然你知道,為什麼還要答應蘇夢寒?」謝安瀾問道。
陸離淡然道:「外甥在我手裏,蘇夢寒總不好意思再找我麻煩了罷?」如果有蘇夢寒這種人時不時跑出來給你添堵,那簡直比得罪了柳家還讓人心煩。謝安瀾偏着頭看他,「說不定還能要點撫養費什麼的?」
陸離道:「我勸你別想佔蘇夢寒的便宜。不過你若是有什麼合作的話,可以考慮他。如果不怕最後被他給坑了的話。」
謝安瀾嘆氣,她其實真不是商業天才啊。不過幸好,她只是想賺點錢夠花就好,沒打算弄出個穆家第二或者流雲會第二什麼的。
「我第一次看到你這麼忌憚一個人。」具體表現為陸離對蘇夢寒很客氣。這種客氣和對理王以及雲慕青趙五爺那種流於表面的客氣是不一樣的,這次是真的比較客氣。
陸離道:「現在還好,如果那小鬼不在了的話,我會對他更客氣。」陸離從來不覺得承認一些人的強大有什麼丟臉的。
「嗯?」謝安瀾不解地眨了眨眼睛。
陸離道:「無論是誰,面對一個強大的瘋子都應該客氣一些。」
謝安瀾一愣,瞬間悟了。伸出大拇指稱讚道:「陸四爺您果然最懂審時度勢。」妥妥當奸臣的好料子啊。
陸離很是無語地對她翻了個白眼。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跟謝安瀾認識久了,自詡優雅的陸四公子也學到了一些不怎麼優雅的小習慣。
第二天,柳浮雲遇刺的事情果然鬧得整個上雍城裏轟轟烈烈。所有人都在一邊幸災樂禍柳家得罪的人太多終於遭了報應,一邊又在惋惜柳浮雲好好一個風度翩翩的俊俏公子如今缺了一個手指。
上雍城裏的人們一致認為柳浮雲這是被柳家給連累了。而柳家家主更是暴跳如雷,恨不得立刻就將兇手找出來碎屍萬段以泄心中怒火。
柳家裝飾的富貴逼人的書房裏,柳家家主柳咸依然臉色陰鬱的怒斥着手下的人辦事不利,一邊又罵着宮中的侍衛都是廢物,連保護個人都做不到。
坐在一邊的青年男子穿着一身素雅的雪青色衣衫,二十出頭的年紀,容貌文秀仿佛帶着幾分女子氣,但是眼神卻肅穆端凝,與眼前浮華的書房很有幾分格格不入的味道。他此時臉色有些蒼白,右手的小指上還纏着厚厚的白布。
聽着柳咸口無遮攔的斥責,他有些淺淡的眉微微皺起,輕聲道:「父親。」
柳咸一愣,有些煩躁地揮了揮手讓屬下退下。
等到書房裏只剩下父子兩人,柳咸才沉聲道:「暮兒,你放心,這事兒爹一定讓你姑母求陛下給你一個交代!我倒要看看,是什麼人那麼大的膽子,敢跟柳家作對!」
柳浮雲凝眉,問道:「父親,孩兒離京這段日子,可有發生什麼事情?」
「事情?」柳咸一愣,不解地看着兒子。柳浮雲垂眸淡淡道:「若是柳家從前得罪的人,不可能在回京的途中才出手,這一路上孩兒並未感覺到有人關注。而且,那邊看那些刺客的模樣,出手也有些倉促,不像是準備周全的模樣。」
柳咸眼神閃了閃,低聲道:「有人將那截斷指送到你姑母面前去了。」
柳浮雲一怔,面上卻閃過一絲瞭然。
「如今宮中應當沒有人會再招惹姑母才是,父親,你還是將事情都告訴孩兒吧。」
柳咸嘆了口氣,他也知道這個兒子生性聰慧心智不凡,許多事情倒也不隱瞞他。只是有時候柳浮雲的想法總是跟家裏甚至是柳貴妃相左,柳浮雲再厲害也還是個年輕人,他的意見並無法左右柳家的決定。有時候柳咸懶得聽兒子的反駁,就乾脆不告訴他了。即便是偶爾柳浮雲說對了又怎麼樣?就算有什麼事有妹妹在誰還能將他們柳家怎麼樣?
柳咸一直都覺得奇怪,這個嫡子明明生而富貴,怎麼就能活的如此謹小慎微?
將柳貴妃命人追殺一個孩子的事情仔細說了一遍,雖然柳貴妃是讓大內侍衛追殺,但是那孩子如今活不見人死不見屍,尋找的事情卻還是要柳家來做。細節方面柳咸知道的還是很清楚地。聽完父親的話,柳咸也明白自己這場無妄之災是怎麼來的了。
「父親。」
柳浮雲輕嘆道:「如果那個孩子真的是商嫻妃的孩子,那麼流雲會如今的會首蘇夢寒就是他的親舅舅。你們追殺蘇夢寒的親外甥,還是他在這世上唯一的親人。你覺得蘇夢寒是泥塑的菩薩麼?」
柳咸臉色微變,「是蘇夢寒乾的?區區一個商賈竟敢如此大膽!我這就進宮求陛下下旨剿滅了那個什麼流雲會!」
柳浮雲撫額,只能在心中無奈地嘆氣。
「父親。流雲會是東陵僅次於穆家最大的商會,我們跟穆家的關係已經非常不好,如今再跟流雲會鬧起來」
柳咸不以為然,道:「那又如何?普天之下莫非王土,難道我們還怕他不成?當年就不該看在蘇家的面子上放過了蘇夢寒,如今才讓他反咬一口!」柳浮雲淡淡道:「父親有空想剿滅流雲會,還不如先關心一下這段時間柳家下面的生意會不會出問題吧。一旦流雲會對柳家動手,穆家的穆翎必然會跟着加一把火的。」
柳咸臉色有些不好看了,權利很重要,但是金錢同樣也很重要。柳家這樣的人家來錢容易,但是花起錢來更容易。朝堂上還有那些討厭的御史盯着,柳家的子弟稍微伸手弄點錢成堆的彈劾摺子就往陛下跟前飛。次數多了陛下也煩了也警告過他們,柳家最大的金錢來源除了底下的官員送禮和皇帝的賞賜,就是自家名下的生意了。更何況,就算柳家不缺錢,錢這種東西誰會嫌多?至少柳咸是永遠都不會覺得錢多的。
「你二姑姑也是個沒用的!這麼多年了竟然還讓穆翎那小子到處蹦躂!」
柳浮雲道:「當初你們根本就不該讓二姑母嫁入穆家。穆江楓是入贅上門的,父親你覺得穆老爺子會將穆家交給穆江楓?與其如此,還不如設法將哪位妹妹嫁給穆翎,打好與穆家的關係。這世間錢財無數,不可能都吞進柳家的嘴裏。父親,凡事適可而止。」柳浮雲沒說的是,比起穆家的財富,穆家的人脈更為重要。而這個,如果穆家傳不到穆翎手裏,只怕穆老爺子寧可毀了也不會交給穆江楓的。
柳咸也有些尷尬,「這不是當初你姑母」即使是柳咸這樣的人也不好意思跟兒子說,當初是自家妹子先跟穆江楓勾搭上的。但是比起大妹和三妹,這個二妹當真是太沒用了!
柳浮雲有些疲憊地閉了閉眼睛道:「陛下膝下無子,姑母何必對那孩子下手。若是當初姑母就將那孩子直接抱到跟前撫養」
「這怎麼可能?」柳咸道:「那孩子到底不是親生的,更何況當初你姑母和商妃同時懷孕,最後卻」
「姑母的孩子沒了也不是嫻妃娘娘的錯,即便是嫻妃活着姑母求一求陛下,陛下必然會同樣讓姑母教養這個孩子。孩子跟着嫻妃只會被冷落,嫻妃是個聰明人不會不懂這個道理。姑母只要好好待這個孩子,生恩不及養恩重,將來柳家和商家就是一家人!當年我就說過你們偏要去對付商家,如今倒是為柳家樹下了流雲會這個大敵。」柳浮雲豁然睜開眼睛沉聲道。
柳咸神色怪異地看着兒子,仿佛他在說什麼匪夷所思的事情一般。把別人的兒子當成自己的兒子養?那怎麼可能?別人他不知道,至少以他妹妹的性格是絕對不會肯養別人的孩子的。
看着父親仿佛看傻子的眼神,柳浮雲只覺得一陣疲憊無力襲來。柳家這些年樹敵無數,偏偏柳家人都覺得只要貴妃娘娘在就可以毫無顧忌。難道就沒有人想過,若有一日,貴妃娘娘不在了呢?若有一日陛下不再寵愛貴妃了呢?
到時候就是柳家的末日啊。
柳咸看看兒子蒼白的臉色,到底有些不忍,輕聲安慰道:「暮兒你也別想太多了,這事兒父親知道怎麼處理。至於你姑母那裏,這話千萬不能再說,你姑母又有身孕了。聽御醫說這一胎七八成可能是個皇子。」
柳浮雲疲憊地點了點頭,跟蘇夢寒的仇怨已經成了死結,現在說得再多也是無用。
看着父親躊躇滿志地模樣,柳浮雲心中有些無奈的苦笑。罷了,等到在蘇夢寒手裏栽了跟頭,父親想來就能想明白這世道真的不是柳家說了就能算的了。
謝安瀾心情愉悅地坐在茶樓的窗口嗑瓜子。一遍低聲問坐在對面的陸離,「柳家的事兒,你怎麼看?」
剛剛聽說上雍第一貴公子的名聲,還沒能看上一眼呢就被人砍斷了一根手指,真是可惜。好在斷了一根手指頭也不影響觀賞。
似乎看出謝安瀾在想什麼,陸離警告地瞥了她一眼問道:「你怎麼看?」
謝安瀾笑容燦爛,「除了那誰,這會兒誰還沒事兒找柳家的茬兒啊。」柳貴妃懷孕了,柳家必定更上一層樓。
「膽子夠大的啊,這絕對是挑釁。」謝安瀾贊道。
陸離道:「若是真讓柳家得逞了,就不僅僅是挑釁而已了。」前世柳浮雲斷的可不止是一根手指,不過前世蘇夢寒也付出了不小的代價。如今商晞還在,蘇夢寒顯然還不想跟柳家魚死網破,所以已經算是比較收斂了。
「你跟那位熟麼?」謝安瀾好奇地問道。
陸離淡淡道:「沒見過。」隔空打過幾次交道。從最後的結果看自然是他贏了,不過柳浮雲能讓人如此稱道也卻有不凡之處。
謝安瀾趴在桌上,心情愉快地嘆息道:「果然還是上雍比較好啊。」在泉州那地方整天能見到的也就是陸暉那一類的人了,連八卦聽起來都讓人覺得索然無味。但是這上雍皇城卻不一樣,什麼樣的八卦什麼樣的才俊沒有?就連顏值都拔高了一大截。蘇夢寒不用說,聽說柳浮雲也是個俊俏公子。
「柳家肯定能猜到蘇夢寒身上,蘇夢寒不會有事吧?」皇權至上的時代,蘇夢寒處於先天的弱勢。
陸離淡淡道:「流雲會有十家同盟,雖然明面上與上雍權貴關係不大,但是無論哪家背後都不會沒有人支持。更何況蘇夢寒還吸收了當年商家隱藏下來的勢力和人脈。若不是有陛下撐腰,柳家未必是蘇夢寒的對手。即便是現在,陛下也不可能事事都替柳家出頭,除非鬧得太過了,否則最後是誰丟臉還說不準呢。」
「可惜啊,柳家就是命好。」天下最有權勢的人就站在他們那一邊啊。
陸離冷笑道:「可惜柳家拖後腿的人也太多了。」
「說得也是。」謝安瀾點頭道。
「不過,這次柳浮雲受了傷,柳貴妃又有了身孕,陛下必然會補償柳家一些。」陸離微微蹙眉道。謝安瀾點頭,問道:「你覺得陛下會補償柳家什麼?」
陸離垂眸思索了片刻,道:「柳家一門三侯,在給柳家爵位不太可能。柳家人也沒有什麼功勳,除非柳貴妃真的生下了一個皇子,否則想要加封柳家家主也不太可能。若是將柳家家主加封為國公,甄家的臉面就不好看了。皇后和甄家這些年一直安安分分,陛下這個面子還是要給甄家的。」
「所以?」
陸離道:「既然是柳浮雲的事情,自然是應在柳浮雲身上。柳浮雲已經弱冠,卻還未娶妻。」
謝安瀾眨了眨眼睛道:「賜婚?聽說柳家有意與沈家結親,上雍第一美人兒哦。」
陸離搖頭,「賜婚沈家算不得恩典,柳貴妃隨口提一句就夠了。既然要安撫柳家和柳貴妃,至少應該是個郡主。」倒不是皇帝捨不得公主,而是如今皇帝膝下連個毛都沒有。
「一門兩郡主?」柳家這是要上天啊,皇帝對柳貴妃必須是真愛。
陸離道:「聽說朔陽郡主快不行了。」
端着茶杯漫不經心地摩挲着,陸離淡淡道:「陛下的兄弟都過世的早,宗室里統共也沒有幾位郡主,而且大都已經成婚了。理王殿下這一代,倒是有不少小縣主不過年齡都還小。如今到了適婚年齡的也只有兩位。陛下應該會將高陽郡王的大女兒谷陽縣主指婚給柳浮雲,出嫁前再加封一個郡主的名號,高陽郡王滿意,柳家想必也滿意的。」
「那沈小姐怎麼辦?」謝安瀾眨巴着眼睛問道。
陸離挑眉,「什麼怎麼辦?」
「京城裏的人都傳說柳家要和沈家聯姻啊。如果柳浮雲真的娶了那位縣主,沈小姐要怎麼辦?」謝安瀾道。
陸離道:「傳言而已。兩家又不成論及婚嫁,又是陛下下旨並不影響什麼。」名聲大約要差一點,但是影響並不會太多。
謝安瀾點點頭,橫豎也不關她什麼事兒,她只是有些好奇京城第一美人兒長什麼模樣而已。
「話說,你見過京城第一美人兒麼?」謝安瀾好奇的問道。
陸離頓了一下,淡淡瞥了她一眼道:「你不僅喜歡看美男子,連女人都不肯放過麼?」陸離很想問,你到底是不是女人。
謝安瀾感嘆,「你懂什麼呀,欣賞美麗的事物是人類天生的本能。我喜歡看美人兒有什麼不對,我又不動手。」
「」
半晌,陸離方才淡淡道:「希望以後見到她你也能一直保持這樣的欣賞。」
謝安瀾揚眉,這信息量有點多啊。是說沈含雙長得比她漂亮很多很多還是說這個女人很不好搞定?不管是哪一種,她都更加好奇了。
正想要磨着陸離在多透露一點東西,樓下傳來了一陣喧譁聲。謝安瀾起身從窗口居高臨下地看了下去,樓下的門口不知怎麼的堵了一堆人。仔細一看似乎是兩撥人,一前一後各放着一頂女眷坐的轎子。兩邊的下人似乎起了一點衝突,各不相讓引來了許多人圍觀。
「放肆,就算你們不講究身份,也要有個先來後到罷?我們先到的,憑什麼讓你們先?」一個穿着綠衣的小丫頭脆聲斥道。
另一邊的丫頭也不甘示弱,「什麼先來後到,你們家小姐扭扭捏捏拖拖拉拉也不能耽誤別人的時間啊。」
「你!」綠衣丫頭怒不可遏,「區區商戶之女,也敢在我家小姐跟前放肆!還正當自己是什麼玩意兒!」
「哈。你家小姐到處傳說我們家表公子對他有意。也不看看自己多大臉?不知羞恥!」
「大膽賤婢!竟敢」
「玉兒,住口。」身後的轎子裏傳來一個淡淡地聲音,道:「既然穆小姐餓的慌了,就讓她先進吧。我們等一等便是了,吵吵鬧鬧成何體統?」
綠衣丫頭心有不甘,卻還是聽命住了口,「是,小姐。讓開,讓她們先走。」
另一邊,轎子卻被人從裏面掀開了。一個衣着華麗滿頭珠翠的少女光彩照人的少女直接走了出來,朗聲道:「不必了,本小姐沒有沈姐姐那麼嬌貴,多走兩步也算不得什麼。沈姐姐既然如此謙讓,何不一開始就讓?這會兒都吵上了才開口,好像本小姐不近人情似得。」
這少女謝安瀾看着眼熟,可不正是前些日子還想要劃她臉的穆家小姐穆憐是誰?
前面的轎子裏也走出一人來,一身淺紫色衣衫,笑容淺淺,「我也不知穆妹妹如此着急,倒是我的錯了。」
有人低聲驚呼道:「沈含雙?!」
上雍第一美人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