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群情激動的人們竟然因為這個聲音突然安靜了下來,膽子小的人甚至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寒顫。所有人側首看向那聲音的來處,卻見說話的人是一個毫不起眼的老者。如果一定要說他有什麼特別之處的話,也只有他的一隻眼睛應該是看不見的。但是原本並沒有多少人注意到他,因為他一直低着頭跟在自家老爺的身後,看起來就像是個普通的老僕。
直到此刻,他抬起頭來用一種陰惻惻地讓人背脊發涼的眼神打量着在場的所有人。因為只有一隻眼睛會動,越發令人覺得毛骨悚然。這一刻,沒有人懷疑方才那兩個字不是從他口中吐出來的。
凌清風眼眸微沉,淡淡道:「這位…有什麼話說?」
那人陰惻惻一笑,道:「藏寶圖,我要了。」
凌清風略帶嘲弄地輕笑了一聲,目光落在了還摟着個美人端坐着的人身上,「左老爺,您的家僕如此無禮,您就不想說點什麼嗎?」
卻見那一身富態的晉陽布政使只是抬了下眼皮,道:「我覺得他說的很有道理。」
大廳中眾人一片譁然。
凌清風道:「這麼說,左老爺打算出的價錢比五十萬兩更多?」
「老夫沒錢。」
凌清風也不生氣,淡定地笑道:「沒錢,也沒有藏寶圖。」那張看起來十分古樸的絹帛就在他的手裏,雖然材料可能不錯,但是凌清風這樣的人若是想要毀掉會什麼東西的話,鮮少有毀不了的。
「凌寨主,你還有這個力氣麼?」一個有些妖嬈卻帶着幾分惡毒的聲音跟着響起,那一直被左老爺摟在懷中的美人兒突然抬起了頭來。看着凌清風的眼眸中帶着幾分邪氣。凌清風微微蹙眉,不動聲色地坐回了椅子裏,「你想說什麼?」
那美人兒站起身來放聲笑了起來,「凌寨主,不用裝了,你這會兒或許還能動彈幾下,再過一會兒…可是連手指也動不了了。」
凌清風臉色微沉,賓客中突然有人道:「我怎麼覺得渾身有些無力?!」
「凌清風,你想幹什麼?!」
「呵呵,一群蠢貨。」那美人兒不屑地笑道。
「來人!」凌清風沉聲道。
門外立刻有人涌了進來,只是他們才剛進門賓客中就撲出去幾個身影將他們攔了下來,大廳里頓時一片混亂。
冷歡神色淡然地坐在椅子裏,手指漫不經心地輕叩着扶手,「本將軍倒是第一次看到,搶劫都能搶到我面前來了。」
不想那女子掩唇笑道:「這有什麼奇怪的,聽說冷將軍第一次來宣州,不就被人給劫了麼?」
冷歡冷眼看着她,「那你知道,劫我的人去哪兒了麼?」
女子臉色一沉,神色惡毒的看着冷歡,「什麼宣州將軍,不過是浪得虛名罷了,還不是栽在了本姑娘的手裏。」說這話的時候,她眼中帶着一種莫名的嫉妒和怨毒。冷歡卻連看都沒有再去看她,而是看向富態的晉陽布政使,「左大人,現在收手還來得及。」
晉陽布政使心中一驚,臉色扭曲了一下瞪着冷歡,「你認識老夫?!」
「不認識。」冷歡淡淡道。
「大人,問那麼多做什麼?反正早晚都是要死的。」那女子陰沉沉地看着冷歡嬌聲道。晉陽布政使雖然是第一次見冷歡,但是卻是知道這位新任宣州將軍的來歷的,怎麼敢不謹慎?
「既然不認識,冷將軍又是怎麼知道老夫的身份的?」他雖然拿着帖子來參加婚禮,但是這張左老爺的帖子卻不是他的,而是他從別處拿來的。
冷歡仿佛對這麼無聊的問題不感興趣,悠閒地斜靠着椅子閉目養神。
晉陽布政使見她這副模樣,也知道問不出來什麼了。更何況現在也不是閒聊的時候,今晚原本就訂下了計劃,將所有的賓客全部殺死然後嫁禍給清風寨。冷歡既然是朝堂中人就更不能放過了。想到此處,眼神一冷,「殺!」
站在晉陽布政使身後的獨眼老者聽命,飛身撲向了冷歡。同時手裏也多了一把短刀。冷歡豁然睜開眼睛,身子卻連動都沒動一下,身下的椅子就突然轉了個方向避開了這一刀。冷歡對着跟前的獨眼老者冷冷一笑道:「龍春水,幸會。」
獨眼老者眼神一縮,「你這小輩竟然認識老夫!」
冷歡笑道:「當然認識,你還值一萬兩白銀呢。我都要窮瘋了怎麼敢不記得?」言下之意,竟然是將這人當成了一筆豐厚的賞金。
「小輩找死!」老者大怒,手中的刀再一次揮向冷歡,卻比方才那一刀更加凌厲的數倍不止。冷歡不以為然,從容的從椅子上一躍而起,讓那老者的刀再一次落了個空。
「你怎麼會?!」
冷歡嗤笑一聲,「你當我傻麼?什麼都不準備就跑到山賊頭子的宴會上來?」
「冷將軍,你這麼說我可有點傷心了。」不遠處的凌清風幽幽道。
冷歡冷笑一聲,隨手一直飛鏢甩向了凌清風。原本應該坐在椅子裏動彈不得的凌清風卻微微側首,伸手輕而易舉地接住了那支飛鏢。這突如其來的變化,卻讓原本已經撲向他了的女子突然停了下來,眼神一閃扭身撲向了坐在一邊的東方景曦。
但是她的運氣顯然並沒有因為換了個目標而變得更好一些。東方景曦手中的摺扇突然展開,摺扇邊緣卻鋒利的猶如利刃掃向了她的心口。雖然及時閃避,卻依然被東方景曦補上的一張直接打落到了堂中。
所有人這才發現,這個從一開始就一言不發的坐在凌清風側首的俊美男子,竟然是個扮豬吃老虎的主兒。
「還等什麼?!快殺了他們!」晉陽布政使也知道事情不對,扭頭對不遠處人群中躲着的中年男子厲聲道。那中年男子抬起頭來,口中發出一聲尖銳的近乎刺耳的哨音,一大群黑衣人立刻從門口,從窗外,從房頂上涌了進來。個個兇惡非常的殺向大廳中抵抗的眾人。
凌清風一閃身已經落到了晉陽布政使跟前,笑道:「左大人,你好啊。」
晉陽布政使眼神微閃,「你是凌家的什麼人?!」
凌清風笑道:「你猜。」手中的劍卻已經毫不客氣的刺了過來。兩個黑衣人一左一右上前擋住了凌清風的劍,晉陽布政使已經被那美貌女子拉着退到了安全的地方去了。
大廳里湧進來的人越來越多,門窗早就已經被人打破了。院子裏也是一邊打殺聲,但是清風寨的人卻越來越少,也越來越難以支撐。
凌清風被幾個黑衣人圍攻着,偶然間眼風掃到了東方景曦竟然一臉悠閒的靠在柱子後面觀戰。除非有人主動上前送死,否則他絕不會伸一下手。心中頓時鬱悶不已,「商公子,你是來看戲的麼?!」
東方景曦溫和地道:「打打殺殺,不好。」
凌清風險些被氣得噴出一口血來,神特麼的打打殺殺不好!
正要開口噴某人划水,就聽到東方景曦沉聲道:「來了。」
什麼來了?
外面傳來一種帶着奇特韻律的聲音,並不整齊卻讓人覺得奇異的和諧。凌清風或許聽不出來,但是冷歡卻聽出來了,那是許多穿着盔甲的士兵快速前進的聲音。
「西哥哥!」一個俏麗的少女聲音在外面傳來。
東方景曦身影一閃已經擋在了護着晉陽布政使的幾個人跟前。幾人已經,揮刀就砍。卻不想眼前方才剛將那美麗女子打出去的男人竟然放聲叫道:「阿狸,快來救我!」
「……」冷歡手裏的刀差點掉在地上,狼狽的避過了多面的獨眼老者砍過來的一刀。心中暗罵:不要臉!
「……」凌清風覺得,比剛才更想吐血了怎麼辦?他辛辛苦苦籌謀數年的報仇雪恨,在這混蛋眼裏其實就只是為了能有個機會被小美人兒救,然後再以身相許賴上人家吧?雖然這傢伙幫他報了仇,但是一點也不感激他怎麼辦?
月色下,一個美麗的紅衣少女手握一把古樸優雅的彎刀掠入混戰之中。周圍的黑衣人見來者不善紛紛朝着她揮刀相向。少女手中的彎刀綻放出懾人的冷芒,每一次揮刀劃出的優雅弧度之後,必然都會帶起一片暗紅的血色。原本清亮的刀鋒也染上了幾分美麗的緋色。
不遠處,一個企圖逃跑的賓客拖着疲軟的身體逃到了院子裏,黑衣人毫不留情地揮刀砍去。紅衣少女俏臉含霜,手中的彎刀射出,在空中劃出一條雪亮的弧線,悄無聲息的割斷了那黑衣人的脖子,然後重新回到了少女的手中。
那原本以為自己要死了的賓客被鮮血噴了一臉,嚇得慘叫一聲連滾帶爬的躲到了一邊。
「迴旋刀?!你是宇文策的徒弟?!」突然有人叫道。
少女臉上剛剛泛起的笑意微僵,「傻叉!」雖然已經過去十多年了,但是胤安攝政王的名聲顯然還讓許多人記憶猶新。其實真說阿狸是宇文策的徒弟也不算完全不通,畢竟刀確實是宇文策的刀,而武功雖然是東方明烈教的,但是刀法也確實是宇文靜送給睿王府的宇文策的迴旋刀法。只是阿狸年紀還小,雖然天資聰慧但是離宇文策的程度還遠的很。
「西哥哥!快出來!」阿狸叫道。
「阿狸……」裏面再次傳來東方景曦有些焦急地聲音。雖然並不怎麼相信東方景曦會打不過一群江湖草莽,但是阿狸還是提着迴旋刀沖了進去。一進門就看到東方景曦這被一群人圍毆,所以方才的呼救也不算是假的。
其實圍毆他的人也很鬱悶,這貨一個勁兒的往左大人跟前沖,他們想不攔都不行啊。
阿狸足下一點,刀鋒凌厲的為自己劈開了一條路,輕巧地落在了東方景曦身邊。
「阿狸,你終於來了。」東方景曦一邊揮動手中的摺扇應敵,一邊還有空和阿狸說話。
阿狸微微抿唇,不太高興的一刀拍飛了一個黑衣人,「惜兒姐姐,你要不要緊?」
冷歡沒好氣地道:「你趕緊把他帶走,我就萬事大吉了。」
見過不要臉的,沒見過在這種情況下還能不要臉到連命都不要的。可憐她還要一邊擔心這貨玩過了真把自己弄死了。他要不是皇帝,她管他去死啊!
「西哥哥,你是不是太久不練了?我要告訴舅公,讓他再給你練練。」阿狸道。
東方景曦道:「不用了吧,阿狸厲害就行了,阿狸可以保護我啊。」
阿狸手裏微動了一下,偏過頭看了他一眼道:「不行,爹爹他喜歡看到別人保護我,不喜歡我保護別人,他會生氣的。」
「沒關係。」
阿狸為難地道:「其實…我也喜歡舅公那樣的大英雄。」
「哦。」原來搞錯了啊。原本划水的東方景曦神色一厲,手中的摺扇毫不猶豫地割斷了一個人的脖子。阿狸喜歡英雄早說啊,他還以為阿狸跟母親一樣喜歡父親那種溫文爾雅的男子呢。
「阿狸,你到一邊歇着,這些跳樑小丑西哥哥來解決就是了!」
「……」打架呢,你們聊個鬼的天啊。能不能給對手一點尊重?
面對對面越發殺氣騰騰地黑衣人,東方景曦毫不猶豫地迎了上去。招式凌厲,招招致命。讓旁邊的冷歡這才明了,方才東方景曦划水的比她以為的更厲害。看他這會兒的表現,只怕誰也不會相信這人沒有上過戰場。
阿狸毫不猶豫地轉身去幫冷歡了,被拋下的東方景曦越發憂鬱,手下也越發殺氣騰騰起來。
天色微亮的時候,別院裏已經徹底安靜下來了。只是原本張燈結綵的別院此時卻飄着濃濃的血腥味。宣州大營的將士正在將那些受了傷但是還僥倖留下一條命的匪徒綁起來。昭武營的將士在半個時辰之前就已經撤退了。原本自認為這半年已經練成了精銳的宣州駐軍在見識了昭武營的戰鬥力之後才知道,自家將軍平時說的他們還差得遠到底是什麼意思。於是此時讓他們做一些衙役乾的活兒也沒有人多說什麼了。
受傷的賓客已經被另外安置在一邊有人幫着包紮傷口,所幸昭武營來的及時並沒有什麼賓客死亡。至於心理傷害,官府表示他們不負責。
凌清風一隻手拎着晉陽布政使,一隻手領着晉陽首富離開了。冷歡皺了皺眉,還是追了過去。阿狸也想要跟上去,卻被東方景曦攔住了。
經過了半晚上的廝殺,東方景曦都記不得自己到底殺了多少人。即便是平時再怎麼溫文隨和的人,經過了這麼一遭身上也不可避免的染上了煞氣。淡淡地晨曦下,倒是襯得東方景曦年輕的面容更多了幾分穩重。
「別去,讓他自己解決吧。」東方景曦沉聲道。
阿狸挑眉,「你怎麼不攔惜兒姐姐?」
東方景曦淡淡一笑道:「她又不關我的事。」惜兒要是還認不出來凌清風的身份,那被他坑了也是活該倒霉。
阿狸鼓着腮幫子瞪着他,「那你就管我?」
東方景曦伸手戳了下她的臉頰,笑道:「不管你管誰?」
「我還沒找你算賬呢。」阿狸挑起下巴,斜睨着他道。
東方景曦笑道:「恭聽昭武郡主訓示。」
阿狸無語,「你是故意的吧,故意和凌清風弄出這個什麼婚禮還有拍賣會。明明可以不這樣,我要告訴娘親!東方景曦,你完了!」
「阿狸,大人是不告狀的。」東方景曦無奈地道。
阿狸笑眯眯地道:「我還沒及笄了,還是小孩子。」
「小孩子不能上戰場。」
「我還有一個多月就及笄了,明天就回去告狀。」
東方景曦無奈地扶額,「阿狸……」
阿狸輕哼一聲,看着眼前的溫柔男子道:「君子不立危牆之下,西哥哥你忘了自己的身份麼?萬一出了什麼意外……」
東方景曦輕嘆了口氣看着她,「阿狸擔心我,是因為我的身份,還是因為我是你的西哥哥?」
「當…當然都是啊。」
東方景曦搖頭,「阿狸仔細想想。」
阿狸漂亮的眉頭不由得皺了起來,看着她一臉糾結的小模樣東方景曦嘆息更深了幾分。伸手撫平了她的眉頭道:「想不出來就算了,阿狸既然擔心我,以後上戰場也要小心,因為我也會擔心你的。」
阿狸眼眸微亮,「西哥哥,你同意我上戰場?」
東方景曦微笑道:「不同意為何還答應冷將軍封你為昭武將軍?」
「西哥哥,你真好!」阿狸歡快地抱住了東方景曦。東方景曦低頭看着他,笑道:「哦?現在才覺得西哥哥好?」
阿狸呆了呆,小臉上不由飛起一抹紅霞。西哥哥笑起來的樣子真好看。
「凌清風,你找死!」不遠處,突然傳來冷歡夾帶怒意的聲音打破了突然有些懷疑的氣氛。阿狸連忙放開東方景曦,「我去看看惜兒姐姐!」飛快的轉身施展輕功朝着外面飛奔而去。
東方景曦看着她的背影,臉上的笑意也更深了幾分。罷了,還是個小姑娘呢,至少在阿狸心中他是除了她爹爹以外最親近的男子了吧?
將來如何,來日方長吧。《東陵,昭武大將軍傳》
大將軍者,睿穆王與王妃長女,其名寧曦。大將軍生而早慧,師承太子太傅恆國公柳穆、睿成王東方明烈。早年入臨風書院、安瀾書院求學。年方十四屢立戰功封昭武將軍。建寧十八年,從大將軍冷戎出征西戎,進二品昭武將軍。建寧十九年,冊封為中宮皇后。建寧二十二年,誕皇長子、皇長女。建寧二十四年,平定西戎,執掌西北軍兵權,晉一品昭武大將軍。建寧三十一年,晉東陵鎮國大將軍……元獻二十五年,大將軍與帝同日而隕,年七十五歲。諡「昭武大將軍」、「昭明聖莊神武皇后」。
大將軍與帝相伴一生,夫妻情長,帝為皇后親修皇室律令:皇室子弟,年過三十無子方可納妾。嫡妻求去不得強留退還兩倍嫁妝作為補償,自身不願亦不得強求。
帝後一生育有三子三女。皇長子元獻帝東方長桓,長女東方長歡,封靖國公主,外務部第一任女尚書。次子東方長槿,封英王。迎娶莫羅王女蘇伊麗。三子東方長極,封凌王,東陵第一才子,師從柳暮,師生二人共同完善和撰寫影響東陵後世的《東陵新律》。東陵新朝律法的奠基人與完善者。次女東方長樂,封安國公主,自幼體弱,嫁東陵首富穆氏。小女東方長珺,封懿國公主,著有《列國遊記》、《海國圖志》等。組建東陵第一支船隊,名震海外。世人皆稱為「青衣龍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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麼麼噠,到這裏,番外就完結了哈。可能有一些覺得還不太圓滿的地方,不過就醬紫啦。寫着寫着就容易冒出一些新東西來,寫最後一段的時候差點有點想寫……o(* ̄︶ ̄*)o就醬紫吧。感謝親愛的們一直的陪伴包容和支持,愛你們~
ps:從明天開始因為要去外地參加年會一周,醫妃和謀臣的番外從十二號開始更新,之前說好的,先醫妃,後謀臣。這個星期就木有啦。帶着筆筆,有時間碼一些,說不定回來就可以很快更新完了。實在不想在體驗去年年會被十萬字更新支配的恐懼感鳥~┭┮﹏┭┮(* ̄3)(e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