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安瀾趕到陸家的時候,陸家大廳里正亂成一片。還沒走近,怒罵聲,哭泣聲還有尖叫聲就讓跟在她身後的薛鐵衣都忍不住側目,「公子,就是在這種環境裏長大的?」對於薛鐵衣這種性格堅毅而且從小受到嚴格的教導和訓練的人來說,陸家這種出一點小事就進退失據,尖叫怒罵互相指責簡直是莫名其妙的事情。即便是當初安德郡主突然過世,自己也因此而瘸了腿,薛鐵衣也沒有如此失態過?難道薛鐵衣就不難過不痛苦麼?
長在這樣的地方,公子竟然沒有長歪,真是睿王府的列祖列宗保佑了!
謝安瀾走到門口皺了皺眉,沉聲道:「都在鬧什麼?」
「謝安瀾?!」一個尖銳刺耳的叫聲讓謝安瀾忍不住抬手揉了揉耳朵,看着眼前正張牙舞爪的想要撲向自己的女子。陸蕎?不是已經跟林青書一起搬出去了麼?怎麼會出現在這裏?沒有等到陸蕎靠近,裴冷燭上前一步抬手隔開了陸蕎。若不是看在她懷孕了的份上,他就直接一腳踹過去了。他是不愛說話,但是不代表他不愛動手。萬一少夫人因為這個女人而有了什麼閃失,他們師徒三個賣身一輩子給陸離都不夠賠。
大廳里的人也立刻停了下來,定定地看向站在門口的女子。
謝安瀾皺眉道:「怎麼這麼吵?」
陸聞皺眉道:「你怎麼來了?陸離兒呢?」
謝安瀾道:「他有事,聽說你這邊出問題了,我過來看看。」
陸聞有些羞愧,陸蕎卻忍耐不住,「謝安瀾,你跟陸離就是兩個災星,你們想死自己去就是了,憑什麼要拖上我們一起!」在場的還有陸明陸暉兩對夫妻以及大少夫人和林青書。雖然都沒有說話,但是只從他們的神色也能夠看得出來,他們跟陸蕎也是一個想法。就憑他們兩個就想要撼動陸家?現在睿王可不在京城。
謝安瀾淡淡瞥了陸蕎一眼,問道:「怎麼回事?陸暉去哪兒了?」
陸聞嘆了口氣,掃了旁邊的陸蕎一眼,道:「沒人現在,蕎兒偷跑進了我的書房,偷聽到了我們在書房裏的談話,然後」不用說,陸蕎這種又蠢又衝動的性格,從來不知道什麼叫做從長計議。直接就鬧出來的,雖然陸聞當機立斷禁止了所有人外出,但是陸暉卻已經先一步跑出去了。等到陸聞發現再想要派人去找已經晚了。謝安瀾心裏也清楚,有這個時間陸暉八成已經跑進了陸家。不過跑進陸家倒也不算什麼壞事,陸盛言和陸淵都不在,陸文瀚被陸離氣得現在醒沒醒都不好說。至於別的能做主的人
謝安瀾側首看向陸蕎,陸蕎被她的眼神盯得有些畏懼地縮了縮脖子,很快卻又不甘心地抬了起來與謝安瀾對視。
謝安瀾淡淡道:「你這脾氣,所幸是生在陸家。」
「你什麼意思?!」陸蕎怒道。
謝安瀾卻沒有回答,只是吩咐道:「從現在起,不許任何人進出,傳遞消息。」
「憑什麼?」
謝安瀾冷冷道:「再讓我聽到你說一句話,我就讓你以後再也開不了口。」
「你!」
陸蕎跟前人影一閃,裴冷燭一隻手捏着陸蕎的脖子冷聲道:「少夫人說了,讓你閉嘴,你聽不懂麼?」
陸蕎驚愕地睜大了眼睛,用力的拍打着裴冷燭如鐵鉗一般的手卻絲毫也無法撼動他。只能長大了嘴想要求救,卻只能發出啊啊的聲音。
「四弟妹,你這樣是不是太過分了?」一直沒有開口的大少夫人突然站出來冷聲道:「二妹懷孕了,你這樣對她如果孩子出了什麼意外」謝安瀾淡淡道:「我只是想讓她閉嘴,你放心,她的孩子不會有事。我建議,大嫂你最好也閉嘴。」同時目光從另外幾個人身上掃過,眼中警告的意味顯而易見。陸暄夫妻倆自然是事不關己高高掛起,陸明跟陸蕎也沒什麼感情,更多的是再慶幸自己當初被揍了一頓之後沒敢再找陸離和謝安瀾的麻煩,不然的話,看這夫妻倆的狠勁那是真的敢弄死他啊。現在這兩人,竟然連本家都敢動了。
至於林青書,仿佛絲毫沒有看到自己懷着身孕的妻子正被人捏在手中一般。他的目光定定地落在謝安瀾地身上,眼中閃爍着複雜的光芒,心中更是充滿了不忿和怨毒。這樣美麗出色的女子,為什麼能夠被陸離得到?而自己卻只能娶陸蕎這樣的蠢貨為妻?這世道,太不公平了!
林青書這樣的怨憤若是讓謝安瀾和陸離知道了只會覺得可笑:誰告訴過你,這世道是公平的了?
擺平了這些人,謝安瀾便不再理會他們,轉身看向陸聞道:「父親,現在去陸家。」
「這」陸聞有些擔心地道。陸暉現在八成已經去了陸家,也就是說陸家已經知道了他們的計劃。他們現在去不就等於送羊入虎口,自投羅網麼?
謝安瀾道:「不用擔心,陸盛言和陸淵都不在府中,陸暉暫時找不到人。」
陸聞這才鬆了口氣,「那本家那邊」
「我跟您一起去。」看出陸聞的猶豫,謝安瀾沉聲道。她是不知道當年的陸聞到底是如何的出色,但是在謝安瀾的眼中如今的陸聞卻已經只是一個相當平凡的中年男子了。雖然這段時間在刑部的事情也沒有出什麼大錯,但是跟優秀卓絕確實是搭不上什麼邊兒。時間是把殺豬刀,這句話說得可不只是臉。陸聞若是真的有當初傳言的那麼優秀,就不會讓陸蕎潛入自己的書房,也不會讓陸暉跑出府中。
陸聞這才鬆了口氣,點頭道:「也好。」
出了陸府,謝安瀾並不放心還是留下了人看着,免得陸蕎等人再跑出來搗亂。雖然在謝安瀾看來,陸蕎也倒不了什麼亂。
謝安瀾換了一套男裝,帶着陸聞一行人飛快地趕到陸家。很快就被人迎了進去,這讓陸聞微微鬆了口氣,他們還能進去說明陸家應該還沒有什麼變化。他們被帶入了陸府中的一個院子,等候他們的卻不是別人,正是陸家六公子陸潤。當初在京城的時候,陸淵和陸潤都想拉攏陸離,可惜最後誰都沒有成功反倒是讓陸離扶搖直上。但是不同的是,陸淵放棄之後就很少再跟陸離有私下的來往了,而陸潤卻不然。
在旁人不知道的時候,一直和陸離保持着私下的書信往來。陸離心情好的時候甚至會替他出一些主意。陸潤對此十分的滿意,因為陸離的暗中指點,他這一房無論是在府中的權利還是朝中都漸漸地開始提升。如果老太爺還能多活個幾年十年的,將來的陸家到底是誰的都不好說。可惜老太爺眼看着就要不行了,而且還異常的固執。即便是他們這一房做得成績再多,都絲毫沒有動搖他看中大房的想法。不過這也不奇怪,連二房那麼厲害,老太爺還不是立了大房做家主?但是野心人人都有,既然老太爺不肯給,他就只好自己來拿了。
「你們怎麼現在才來!」陸潤沒好氣地道。
「陸暉在哪裏?」謝安瀾搶先一步出聲道。陸潤原本是看向陸聞的,倒是沒注意到跟着陸聞一起進來的這個少年。此時謝安瀾一開口,他才一愣,「你謝無衣?!不對,謝安瀾!」謝安瀾無語,耐心地再問了一遍,「六公子,陸暉在哪裏?」
陸潤道:「接到你們的消息,我就讓人搶先一步將陸暉扣下來了。就在我院子裏關着呢。」想到此處,陸潤就捏了一把冷汗,沒好氣地看向陸聞道:「怎麼這麼不小心?差一點就讓他壞了事。」他接到消息地時候陸暉正跟管事要求去見老太爺。只不過如今老太爺才剛剛醒來正虛弱得很,管事哪裏敢應?正要去稟告陸家大夫人。他這才當機立斷將陸暉拉走,陸暉原本還想要反抗,被他搶先一頓疾言厲色的訓斥之後不等他發聲直接就打暈了拖走了。
謝安瀾摸摸鼻子有些不好意思,「計劃趕不上變化嘛。」畢竟是他們這邊出了紕漏。而且這件事陸潤要冒的危險遠比她們要多得多。若是失敗了,他們最多也就是以後被陸家針對而已,現在已經這樣了也沒好到哪兒去。但是陸潤的話,只怕就只有一個死字了。畢竟,背叛家族的子弟,就算國法管不了,族規宗法也是很能要人命的。
陸潤輕哼一聲,倒是沒有多說什麼。雖然出了一點小意外,但是謝安瀾親自趕過來就已經足夠說明誠意了。看着謝安瀾道:「現在動手?」
謝安瀾聳聳肩,不現在動手,難道等過年麼?
陸潤點了點頭表示明白,深吸了一口氣。謝安瀾清楚地看到他垂在身側的手微微顫抖着,顯然,身為陸家的子弟,做這種事情心理壓力還是很大的,陸潤並沒有他表現出來的那麼平靜。謝安瀾跟在他身邊往外走,一邊不經意的問道:「這個計劃風險很大,六公子為什麼會同意?」
陸潤笑了笑,只是那笑容在身邊的人看來卻又幾分猙獰,「我跟陸淵雖然排序差的多,但是年齡卻差不多大。從小到大他做什麼我也做什麼,但是即便是我做得比他好也沒有用。祖父眼中能夠看到的也只有陸淵。我們這種人家,就算想要自己出去闖蕩都不行,無論你走在什麼地方,別人記住的都是我是陸家六公子。以後等到陸淵坐了陸家的家主,我們這些堂兄弟,也只能算是陸家的旁支了。並不會比陸聞和別的旁支多什麼好處。陸淵他爹是祖父的兒子,我爹也是,憑什麼?」
謝安瀾道:「若是所有的人都這麼想,那些大家族早就四分五裂了。」
陸潤道:「若是陸淵有陸兄的本事,我自然就不爭了。有什麼事情是他能做,我不能做的?憑什麼他就得壓在我頭上?」
謝安瀾搖搖頭,不再說話。陸潤這樣的想法對不對暫且不說,至少陸潤這樣的想法對她們來說是有利的。謝安瀾也懶得去計較陸潤會生出這樣的想法,到底是他自己本來就有還是被人撩撥起來的了。
一行人出了院子裏,由陸潤帶着直接往陸文瀚的院子而去了。不過毫無意外的,他們在陸文瀚的院子外面就被人給攔了下來。陸文瀚重病之後就不喜歡見人,除了陸盛言和陸淵父子倆,陸潤也就是昨天陸文瀚被氣吐血,跟着府中的一眾子孫一起來見過一面。就連話都沒有能夠說上兩句。
「六公子,請留步。」侍衛沉聲道。
陸潤道:「我有急事要見祖父。」
侍衛卻並不退步,只是道:「公子若是有什麼急事,可先稟告家主,由家主定奪。老太爺如今退居後院,不再管府中的事情了。這個六公子應該知道。」陸潤沒好氣地道:「大伯若是在的話,我還用你說?趕快讓開,本公子真的有重要的事情,若是耽誤了,你擔當得起麼?」
侍衛猶豫了一下,道:「請六公子稍等,屬下先去通報老太爺一聲。」
陸潤輕哼了一聲算是答應了,那侍衛這才轉身要往園子裏走去。剛剛轉身就趕到身後一陣冷風襲來,還沒來得及明白髮生了什麼事,就覺得脖子後面一桶,整個人倒了下去。同時,站在他旁邊的人也跟着陪放倒了。兩個陸潤的人替補上了侍衛的位置。
陸潤深吸了一口氣望着眼前的園子大門。
謝安瀾道:「六公子還需要先緩口氣麼?」
陸潤瞪了她一眼,舉步走了進去。
陸盛言帶着昭平帝的旨意出了皇宮之後便直奔了京城的巡防營。原本如果只是抓一個普通的官員甚至是世家下獄的話,是用不着這麼麻煩的。但是睿王府卻容不得他們不小心對待的,不說睿王府的護衛到底有多少,又有多強的戰力。從去年睿王回京之後發生的事情看,睿王府隱藏在京城的勢力就不容小覷。若是一個不小心,將謝安瀾和陸離,哪怕是睿王府任何一個人給放跑了,那後果也絕不是他們願意承受的。
但是,前往巡防營調兵的事情卻並不順利。京城裏駐紮的巡防營並不多。當陸盛言趕到的時候才知道,巡防營的大半兵馬都被拉出城去演練去了。雖然還有羽林營,但是如果要調動羽林營他就必須重新入宮請旨。拿着調動巡防營的旨意去羽林營,那是找死。若是身份一般的人,只怕直接就被砍了都沒處喊冤。更何況,巡防營駐地距離皇宮也不近,他更不想給陛下留下一個辦事不利的印象。與其重新返回宮中,在去方向完全相反的羽林營調兵,還不如直接出城去巡防營演練的地方。不過出城之後也並不那麼順利,巡防營的演練總不會在一個地方,巡防營地將領又不在營中。等到他終於點齊了兵馬回城的時候,已經是下午了。
陸盛言也不是沒有懷疑過這些事情是有人故意為之的,但是當時書房裏除了侍候的內室宮女和昭平帝,就只有他,柳咸和百里信了。他拿到聖旨之後立刻就出宮去了巡防營,就算有人要傳遞消息也不可能那麼快才對。
更不用說自從去年的事情之後,陛下狠狠地整頓了一番神武軍和巡防營。駐軍地巡防營將領只聽聖旨和承天府尹的調遣。準確的說,即便是承天府尹,能夠調遣的巡防營將士也是有數的,多了還是必須要陛下的旨意。承天府的曾從謙,可是陛下的心腹。
陸盛言很快就將這些事情拋到了腦後,現在最重要的還是先將睿王府的人控制住才行!
只是才剛剛進了京城,就看到一個熟悉的人影跌跌撞撞地沖了過來,「老爺,不好了!不好了!」
陸盛言心中一跳,厲聲問道:「什麼不好了?!」這人並不是別人,而是陸盛言書房裏侍候的一個小廝,也是陸盛言的心腹之一。
那人顫聲道:「方才六公子突然帶人闖進了老太爺的院子裏,還還讓人抓了夫人,幾位公子小姐和小公子小小姐!」
「什麼?!他瘋了麼?」陸盛言只覺得眼前一黑,他怎麼也沒想到自己的這個侄兒竟然會做出這種事情?這不是瘋了是什麼?從前他可沒有看出來陸潤有這個本事和魄力,「不對,他從哪裏來的人?」陸家可不是什麼普通官宦人家,就算是朝廷突然發難,府中的護衛也能抵擋一陣子。
那人搖頭,道:「小的不知,那些人里有幾個人十分厲害。六公子說」
陸盛言眯眼道:「他說什麼?」
「六公子說,老爺若是還想要夫人和幾位公子小姐,小小姐小公子的命,就立刻回去見他。」
陸盛言微微眯眼,掃了一眼自己身後的兵馬,還有什麼不明白的?這個時候陸潤突然發瘋,還提出這種要求,說着其中沒有陸離的手筆他都不信。..
陸盛言冷笑一聲,道:「小六以為,這樣就能成事麼?不過是被人利用了的蠢貨罷了!」扭頭對身邊的將領道:「丁將軍,勞煩你分出三百兵馬給我,剩下的人你帶去睿王府。陛下的命令,將軍應該明白?」
他身邊的將軍微微蹙眉道:「末將理解陸大人的難處,但是陛下的旨意是給陸大人,陸大人若是中途離開,出了什麼事情末將可擔待不起。」
陸盛言道:「不管睿王府有多少人,丁將軍三千兵馬若是還對付不了睿王府那些守衛本官倒是要懷疑巡防營的能力了。」
丁將軍微微揚眉,「巡防營的能力就不必陸大人操心了,今天的事情,末將會一五一十的稟告陛下的。」
陸盛言咬牙道:「本官相信陛下能夠體恤本官的苦衷,睿王府的事情還請將軍慎重,畢竟若是這才是辦不好,可不只是本官一個人倒霉。」
丁將軍輕哼一聲,道:「不必陸大人操心。」抬手向身後打了個手勢,立刻就有一個年輕的校尉領着一隊人馬離開了原本的隊伍。丁將軍拉動韁繩,帶着自己身後的兵馬飛快地朝着睿王府而去。陸盛言盯着丁將軍的背影沉吟了片刻,對身邊的小廝道:「你立刻去翰林院找淵兒,讓他即刻入宮見駕,請陛下即刻派羽林營前去協助巡防營。」太多的巧合放在一起就不是巧合了,現在看來,巡防營也未必靠得住。
「是,老爺!」小廝點點頭,飛快地轉身跑了。
陸盛言這才定了定神,帶着身後的人飛快的朝着陸府的方向而去。陸離,陸潤,你們以為這樣做就能夠拖延時間麼?真是天真!
陸盛言帶着人飛快地消失在街頭,卻不知道就在距離他不遠的閣樓中,正有兩雙眼睛在盯着他。
「陸盛言帶人回去了,我們要不要也帶人去幫少夫人?」葉無情問道。
方信搖了搖頭道:「不用了,這個時候少夫人應該已經出來了。陸盛言這邊暫時不用管了,後面都是他們陸家自己的事兒。我們現在該去羽林營了。」葉無情點了下頭,道:「那就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