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已經是今天不知第幾百個用異樣眼神看她的了。郭文鶯笑道:「舅舅真是的,也學那麼些人打趣我,橫豎只是換了身衣服,有那麼稀罕嗎?」
盧俊清站起來,「稀罕,怎麼不稀罕,你這女子當官就是稀罕景,還坐了正三品,他日上朝,那幫大臣瞧見自己和女人同朝議政,怕又要一堆酸詞了。」
郭文鶯自也知道這點,她官做得越大,所承受的壓力也會越大,這是男人的天下,男人為尊,幾千年了都是慣了的,又怎麼願意一個女人壓到他們頭頂上?怕是到了上朝之日,又是一番唇槍舌戰了。
盧俊清倒是不在乎這個,他自己的外甥女,自然無論什麼樣看着都是好的。
他笑眯眯地走近她,「來,文鶯,轉個圈給舅舅看看,我的外甥女是三品大員,天底下哪還有人能有這樣的福分?」
他一副與有榮焉的樣子,倒把郭文鶯給逗樂了,舅舅平日裏甚是迂腐,沒想到這件事卻是出奇的開通,或者也是因為她是他外甥女的緣故吧。
兩人坐下敘話,盧俊清道:「文鶯,你還不知道吧,你外祖母過幾日要進京了,你若閒了過去幫你舅母準備準備,聽說這回盧家來的人不少。」
外祖母今年得有七十多了,這麼一大把年紀實在也不適合走動。
郭文鶯詫異,「外祖母進京來做什麼?」
「可能一方面是為了你底下兩個妹妹的婚事,另一方面也是今年一鈺考科舉,你外祖母平日裏最疼他了。還有你二舅父這次要回京述職,就一起跟着來了。」
上次盧大太太跟她提過二舅父要來的事,聽聞這位舅父脾氣很不好,為人執拗,又愛認死理,舅母還曾叮囑她見了這位舅舅不可過於放肆。沒想到這回不僅是舅父,連外祖母也來了。
郭文鶯從來沒見過二舅父,也沒見過外祖母,對他們的到來也談不上期許不期許,只是最近事務繁忙,她還真抽不出時間去幫舅母的忙。
和盧俊清又說了一會兒公事,郭文鶯就起身告辭了,在眾人不錯眼珠的注視下離開了吏部衙門。
她還要進宮去謝恩,去的遲了,怕又要被封敬亭挑理。
在宮門外遞了牌子,不一刻便有人引着她進了宮。她走的是外臣進宮的手續,自與從前在尚寢局的時候不一樣。
正走着,忽然瞧見尚膳局和尚衣局的兩個女官過來,兩人與郭文鶯走了一個對臉,都一臉驚異,怔了好片刻才想起來給她行禮,口稱:「見過大人。」
郭文鶯雖覺得那兩人面熟,卻一時叫不出名字,只微微點頭,「兩位姐姐好。」
那兩人尷尬一笑,卻不敢應,看她的眼神與今天在吏部被人圍觀的眼神一致,都當她是稀罕景了。
郭文鶯心裏甚不舒服,對她們微微頷首,轉頭走了。她剛走幾步,隱隱約約聽到兩人小聲嘀咕:「你說這女人怎麼就做了官了?」「誰知道啊?也不知道她有什麼本事,還居然爬的這樣快。」
兩人越去越遠,隱隱似還聽到什麼貴妃,賢妃的話,郭文鶯暗嘆,有女人的地方總是少不了這些閒言閒語的。
小太監引着她往御書房走,還沒走近,遠遠便看見殿門前跪着一個人,看身形應該是嚴玉蘭,徐茂正貓着腰低低說着什麼,看神態似乎也是無可奈何。
郭文鶯微覺詫異,這時候嚴玉蘭在這兒跪着做什麼?
近日朝廷中關於左相大人要致仕的傳聞越來越多,先不說他是真想走,還是故意耍花腔,現在他的日子不好過那是肯定的。惹惱封敬亭的下場很嚴重,其實嚴雲谷若是夠聰明的話,現在就乾脆拋去榮華富貴真的致仕,遠離朝堂紛爭才是保全自己最好的方法。不過可惜這事說着容易,能做到的卻沒有幾人。
她緩步走過去,嚴玉蘭也看見了她,抬起頭怒視着她,對她連連冷笑。
郭文鶯只做不見,對一旁的徐茂道:「皇上可在嗎?勞煩總管通稟一聲,就說郭文鶯前來謝恩。」
徐茂笑道:「哎呦,我的郭大人,你可折煞奴才了,大人什麼時候來,皇上不召見啊。」
郭文鶯微微點頭,在嚴玉蘭的怒瞪之下,踏上了御書房的台階。她也不管她,耳邊聽到徐茂還在那兒勸,「我的貴妃娘娘,皇上不見你,你就是跪死在這兒也不管用,還是快點回宮去吧。」
嚴玉蘭咬緊牙,「本宮不會去,就是死也要死在這兒。」
她說着,突然怒視郭文鶯的背影,喃喃自語,「郭文鶯,本宮到底哪點不如你?」
徐茂背過身去輕撇了撇嘴,這位主子還真是個執拗性子,也自信的太過了分。她覺得自己處處比郭文鶯強,其實不論別的,就一點她就比不上郭文鶯,那就是郭文鶯這人識時務,遇事不會硬抗,更不會想出這種逼宮的方式逼着皇上相見。
要知道皇上那人,其實最不吃的就是強行逼着這套,結果這嚴氏父女倆可好,一個在前朝逼,一個在後宮逼,這是生生要把人逼死的節奏啊。
他看了這麼多年,算是看明白了,郭文鶯之所以能入了皇上的眼,超絕的手藝,聰明才智,貌美如花在,這都是其次的,最主要的是她知道皇上的極限在那兒,每次都是點到而止,就算惹火了皇上,也不會觸動他的底線,反倒給人一種小貓撓痒痒的感覺,輕搔重搔,搔的恰到好處,也難怪皇上對她欲罷不能了。不過也就是這位吧,若是旁人這般做了,皇上才沒心情跟你說什麼感情遊戲。
這會兒郭文鶯可不知道在徐茂眼裏自己是個什麼人,她無意識中對封敬亭的態度,倒成了他人想要效仿的對象了。
她進了御書房,就瞧見封敬亭陰沉着臉坐在那裏,瞧見她勉強露出一絲溫柔,「阿鶯,你來了。」
郭文鶯例行的叩拜磕頭,口稱拜謝皇上大恩,說了沒兩句就叫封敬亭給打斷了。
他擺擺手道:「行了,你這一套在人前也罷了,這兒就咱們兩個。你且過來,讓朕瞧瞧你這身新官服穿着可妥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