耿雲奎望着這熟悉的比賽場,心情無比激盪,握着拐杖的手都微微發着顫。郭文鶯知道他又回憶起從前的事,便道:「那個白玉生長什麼樣?他今日可來了?」
耿雲奎搖搖頭,「約莫還沒到吧。」
他們幾人穿着都不像是官宦人家出來的,許忠一臉憨厚樣,耿雲奎瘸着一條腿,至於皮小三幾個若是不穿官服,很容易讓人誤會成土匪,再加上郭文鶯也穿着身粗布衣服,一副下人打扮。他們幾個一出現在高台上,立時便吸引了許多目光,有的貴婦人不禁用長袖掩住口鼻,似嫌棄他們身上氣味兒難聞。說到底也不過是覺得他們身份卑賤罷了。
郭文鶯也不甚在意,帶着幾人在看台上坐了下來。倒是皮小三凶神惡煞的瞪了那女人一眼,把那女人嚇得趕緊縮進夫君身後去了。
他們剛一落座,便有維持秩序的官兵來趕人,看了他們手裏的牌號,才不甚高興的走了,嘴裏還嘟嘟囔囔着工部怎麼把這樣的人安排進來?
這個高台上坐的都是達官貴人,他們幾個衣着過於普通,確實有些格格不入了。不過這都不重要,比賽還是看本事,不是看你有沒有穿漂亮衣服。
就在這時,西南方傳來一陣歡呼聲,攏目望去,卻是一行十幾個人往這邊走來,當中一人三十七八歲,穿了一身淡煙色的滾邊長袍,滿頭的黑髮攏到了頭頂,用金線纏繞打成了辮子,盤在了一處,看上去英姿颯爽。這人雖然模樣俊美,可他的俊美總是帶着一股說不出的妖魅氣息,那一雙利眼投射寒光,總是讓人不敢多看。
耿雲奎一見那人便激動的站起來,郭文鶯立刻猜到這多半就是白玉生。
這白玉生長得還真是好看,只是品性太差,陰險狡詐又惡毒無比,有這樣的人坐鎮軍器局,確實非南齊之福。
不過此人在這一行中名氣很大,甫一出場,場外的觀賽者中便響起了一陣竊竊私語。
身為鬼手大師的弟子,白玉生在南齊工匠技師中可說是無人不知,不知多少人嫉妒他的幸運。而白玉生自身也是才學過人,三歲成誦,五歲便做出了自己的第一個機關。很多工匠技師便是衝着白玉生的名頭才來的。與會的各位大人們也是興趣盎然,看見他便提起了興致。當然有那個別不知道白玉生何人的,和周圍一打聽便知道了白玉生的名頭。
白玉生聽着場外的歡呼,自也是志得意滿,高昂着頭,一臉的得意洋洋。在他身後站着幾人,年紀有大有小,瞧着約莫是他的徒弟。
這次百工大賽白玉生是作為評判的,他並不下場比試,由他的徒弟代為參賽。那幾個徒弟也是機關行的翹楚,頗有些名頭。
南齊的兵器製造分由工部和內府監局主管,下瞎軍器局、兵仗局、火器局等,其中的盔甲廠、王恭廠有工匠九千餘名。千機門人數甚眾,在工部和內府監局供職的人不少,有許多雖沒有官位,但在工匠中間名聲甚響,也相當於工頭之類的。像白玉生這樣做到一局之長,又有品級的,也不算很多。且他本身代表的是南齊最高的機關技術,也難怪呼聲這麼高了。
過了一會兒,工部的主事官員也到了,今日主持百工大賽的也不是鄧久成,而是工部左侍郎齊懷山,本來這次大賽該是鄧久成主持的,只是鄧久成臨時有事,才改派了這姓齊的。
齊懷山今年三十五六歲,但看着比鄧久成還有幾分老成,一張嘴之乎者也的,聽得人昏昏欲睡。
他一通狗屁話說下來,便宣佈比賽開始,隨後邁步上了看台。在他身後是幾個工部的郎中和員外郎,都緊隨其後上了看台。
郭文清也在其中,他一眼看見郭文鶯一身男裝坐在一旁,不由怔了怔,他有意打招呼,剛要開口,卻見她對她使了個眼色,這才意會郭文鶯並不想暴露身份。強忍下心中疑惑,暗道,她怎麼會在這兒?看那意思竟像是要參加比賽似得。
這會兒許忠已經到前面交了身份牌,並領了個號牌回來,他們拿到的是二十七號一個比較靠前的位置。
一聲銅鑼響過之後,比賽也正式開始了。
最先出場的是一個從山西來的,一開口口音都帶着山西醋味,這人三十上下,把自己神兵之器吹的神乎其神,說是可打世間萬物。
郭文鶯看了一眼他手裏拿着的弓弩,不過是普通弓弩的加強版,在原來西北軍的庫房裏,鄧久成連瞥都不會瞥一眼夫人粗劣貨。
與他對陣的是一個操着湖南口音的,兩人說了半天話,誰也聽不懂誰的,一陣雞同鴨講後,才開始比賽。只是兩人水平半斤八兩,各自對射了一陣,誰也沒把誰怎麼樣,後來乾脆不動手,改成動嘴了。
「跟你說咧,這弓弩老好咧,那是指哪兒打哪兒,打哪兒指哪兒。乃那個不求行,乃死迷粗眼,我一各攬遛死你。乃個迷數。」
「那咯只弓就還顯得傲些喃。你調皮囉,冒得那個齒你的喃。細伢子下呷蠻作孽的咧。」
後來越吵越厲害,各種方言一起往外扔,誰也聽不懂,差點在台上動起手來。最後還是身為裁判的白玉生看不過去,叫人把兩個老凱強行從台上拉下來。..
接下來又有幾對上了台,看着技術都不算很高,所造的東西都不過是中等水平,有的最多勉強能端上枱面,還有的連原來西北監造處網羅的那些工匠都不如。
郭文鶯看得微覺詫異,心中暗道,這參賽人的水平怎麼變得這麼低了?是從前都是如此,還是近兩三年才開始這樣?
耿雲奎在一邊搖了搖頭,「真是一代不如一代了。」
郭文鶯道:「這些參賽選手水平都下降了嗎?」
耿雲奎道:「十年前絕不是這樣,江山代有人才出,每一屆都會出些驚采絕艷的人才,不過自從白玉生做了千機門門主後,對外來人打壓的厲害,好多真有本事的都不願參加這種比賽了。」
郭文鶯點頭,果然是因為這白玉生的緣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