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說着雙眸中含起淚光,「我得罪了你,你罰我去給你刷馬,大冬天河水冰涼,手指頭都要凍掉了。我惹你不高興,你想辦法磋磨我,直到你心裏痛快為止………我所有不願做的事,你都逼我做,你可知道你放我一個人帶二十萬西北軍攻瓦剌的時候,我心裏有多害怕?你可知道你離開寧德,放我一個人面對江太平的時候,我心裏有多害怕?你可知道我被人追殺,幾乎死在回京路上的時候,我心裏有多害怕?」
說到底她也是個女人,比不得男人的冷心冷情,也沒那麼多熱血想要揮灑。什麼一心報國,什麼一心為君,什麼一心為百姓,都是被他逼出來的。
「所有的事情都是你想怎樣就怎麼,你可問過我願不願意?」郭文鶯說着禁不住失聲大哭起來,這麼多年的委屈,竟在這一刻全部發泄出來,「封敬亭,你折磨了我七年,將近七年,總有個頭吧。你到底想怎麼樣?想要我怎麼樣?」
封敬亭心裏顫顫的,仿佛被什麼狠狠劈過,撕裂一樣的疼。這麼多年了,他真的從來沒問過她想要什麼,想做什麼。他喜歡她,所以總想欺負她,卻沒問過她究竟喜不喜歡他。陸啟方曾說他,說他看着聰明,其實在對女人方面卻是天下最笨的。
他有些慌亂,莫名的慌亂,卻也只能強自支撐着,不想在氣勢上輸了她。他低聲道:「我只是想要你做我的皇后,這也錯了嗎?」
「我不願意,我不願意,我不願意。」郭文鶯連喊三句,心裏卻不知是什麼滋味,他為什麼就不能明白,就不能尊重一下她的意見?別的事情可以強求,婚姻本就是兩情相悅的事。她不想跟着他,難道他要強把她帶進宮嗎?
封敬亭的臉瞬間猙獰了,他是皇帝,誰敢對他說不樂意?他想愛的女人,必須也要愛他。他一個箭步上前,緊緊捏着她的肩膀,幾乎嘶吼着:「郭文鶯,不管你願不願意,你都要進宮,你若敢跑,朕殺你全家,把天下所有姓郭的和姓盧的都殺淨了。」
最後一句喊的聲音太大,外面守着的不少人都聽見了,有那姓盧的姓郭的官員,都同時打了個寒顫。心道,莫不是耳鳴,一時聽錯了吧?
郭文鶯身子一軟,幾乎癱在地上,她終於把他身上暴虐的一面給逼出來了?他裝了那麼多年,現在是不打算再裝了嗎?
她只覺渾身無力,肩膀也被他捏的疼痛難忍,心裏暗忖着,難道這輩子竟再也不能擺脫他了嗎?
她不知道自己是從什麼時候反感他的,或者她骨子裏就是有一種反骨,厭惡被人強迫,厭惡被人威逼,可偏偏這是他對付她的主要手段。
她現在已經不知道該怎麼跟他溝通了,她說的他根本聽不進去,而她所想要的,他又不想給。他們兩人終究有一方要妥協,而她迫於他的威勢,難道真的要被逼着進宮了?
封敬亭手扶着她,幾乎把她半抱着攬在懷裏,那面如死灰的小臉,讓他心裏很不痛快。他低頭去吻她,吻她的臉,她的額,她的唇,吻的她幾乎不能呼吸,直到那張臉上染上一抹紅暈,才放開她。
他微微低喘着:「不要忤逆朕,朕一會兒就把江一行放了,只要你跟着朕,朕不會把他怎麼樣。」他說着又忍不住加一句,「只有這一件事,朕是真心喜歡你的,你跟朕進了宮,除了這一件,以後朕再也不逼你做任何事如何?」
郭文鶯把臉埋在他胸口,她不想說話,一句也不想。打一棒子再給個甜棗,這是他一貫的行事,難不成還要她因為這個感恩戴德嗎?
兩人都不說話,船艙里靜靜的,靜的能聽到彼此的心跳聲。不知什麼時候,巡檢船起航了,沿着河道緩慢航行在黃曲河上。
本來封敬亭想着牽着她的手,兩人站在船頭大秀一番恩愛,好好向江一行炫耀一下兩人是多恩愛。可是現在鬧成這樣,她不想動,他也不想動。原本那炫耀的念頭早就熄了,只想就這麼靜靜抱着她,只有這樣才能感覺到她的存在,她是在他手裏的。
船艙里兩人不出來,陳選明也不敢叫,可不知何時,河岸邊上守衛加強了,金吾衛和羽林衛頻繁的出現,不時還能看見幾個錦衣衛穿插在其中。他們的船一路走過的地方,似乎有許多小船在護航着。
陳選明隱隱覺得不對勁,那些都是皇上的親衛,怎麼都上小小的黃曲河上來了?
他低聲問一個守着離船艙最近的巡兵,「裏面說什麼你聽見了嗎?」
「裏面說要殺了天下所有姓盧的和姓郭的。」那巡兵說着,都快哭了,他也姓盧啊,也不知現在再改姓還來不來得及?
陳選明也有點傻了,難道真是宮裏那位嗎?也只能那般身份才能用得動這些皇家親衛。心裏暗罵,「該死的江一行,惹了這麼大禍事,要是牽連到巡檢司,他先撕了他。」
船航行許久,終於停靠了岸,這裏是離東城最近的地方。巡檢兵們搭了舢板,所有人排成兩排都靜立着,誰也不敢稍動。
過了一會兒艙門開了,封敬亭抱着郭文鶯從船艙里走出來,他目不斜視,大邁步向前走,一張臉陰沉的甚是可怕。
陳選明本來想上前請安,看見那臉色立刻嚇得退了下去,就這樣在前面金吾衛開道之下,封敬亭抱着郭文鶯一路走到路邊停着的馬車。
眼看着他們上了車,護衛擁着馬車絕塵而去,陳選明才微微鬆了口氣。
一個金吾衛衛司模樣的人走了過來,低聲道:「吩咐下去,今天的事誰敢泄露半句,殺無赦。」
陳選明抖了一下,慌忙稱,「是。」就是借他個膽子,他也不敢把今天的事說出去啊。更何況今天這唱的哪一出,他現在還糊裏糊塗呢。
他吁了口氣,吩咐人,「去,把江一行叫過來。」
這會兒江一行面如死灰,癱在地上一動不動,幾乎像死了一樣,陳選明看着心裏也不是滋味兒,前幾日他還到處說自己要娶親了,定好飯莊子請司里的兄弟去喝酒。這會兒酒還沒喝成,婚事怕是也要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