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夜三更,月朗星稀。
三千將士穩穩地端坐在戰馬上,輕挽韁繩,緊握武器,身上帶着松枝紮成的火把,綁上了枯黃牧草的箭矢,眼神熱烈的看着陣前的梁嘯。
梁嘯騎在明珠背上,緩緩從將士面前走過。
他穿着天子所賜的甲冑,佩着玉具劍,在火光的照耀下盔明甲亮,威嚴凜凜,宛若天神下凡。龐碩懷抱黑弓,步行其側,黑臉上殺氣騰騰,如同護衛天神的力士。
事實上,在將士們的心中,梁嘯就是戰場上的神。若非如此,他怎麼可能以如此年紀立下赫赫戰功,甚至將李廣、程不識等一眾宿將遠遠地甩在身後。
現在,他們將再一次跟着這尊神投入戰鬥。他們的勝利將破解當前的困局,也為自己贏取富貴和榮光。
梁嘯輕輕勒住了韁繩,明珠四蹄如鐵,穩穩地站住。夜風吹動它的鬃毛,卻吹不動梁嘯的意志。
「諸君拋家別子,來到這裏,是為了什麼?」
一個校尉舉起手,大聲說道:「是為陛下效忠,為朝廷效力。」
「沒錯,我們來這裏,為是陛下效忠,為朝廷效力。」梁嘯淡淡一笑:「還有呢?」
另一個將士大聲說:「為榮華富貴,讓家人過上好日子。」
梁嘯笑得更加開心,微微點頭。「這個目的雖然不怎麼高尚,卻更加實在。」
將士們輕聲笑了起來。他們也覺得這個理由更實際一點,朝廷、陛下什麼的,和他們這些普通人離得太遠,絕大多數人這一輩子都不可能積累到足夠的軍功,近距離看到天子長什麼樣。
等笑聲漸定,梁嘯又一次問道:「還有麼?」
將士們面面相覷,不知道怎麼回答。一時間,所有人都沉默了,可是目光卻更加熱烈,他們看着梁嘯。希望聽到更加有力的理由。
梁嘯伸手,緩緩拔出天子所賜的玉具劍,輕輕撫拭。「諸君,三年前。我出使西域,第一次經過此地,看到匈奴人縱馬馳騁,奴役我漢人,我便有一個夢想。總有一天。我要用劍砍下這些匈奴人的首級,佔領這片草原,讓匈奴人做我們的奴隸。現在,我的夢想就要實現了。」
看似不經意的一句話,卻引起了極大的反應。將士們的氣息粗了,眼睛紅了。他們大多是邊郡子弟,常年經受匈奴人的騷擾,不少人都有家人或者鄉黨被匈奴人殺死、擄走的經歷,看過無數家破人亡的慘劇.pbtt.這份仇恨一直埋藏在心底,等待着爆發的機會。
富貴固然吸引人。卻不是每個人都願意付出生命的代價去爭取。可是報仇不同,有仇不報,何以為人?
邊郡子弟血氣剛強,報仇遠比富貴更能激起他們的鬥志。
如今,梁嘯用自己的親身經歷喚起了他們心中的仇恨。
梁嘯抬起頭,高高舉起手中的長劍,大聲吼道:「諸君,你們願意跟我衝鋒陷陣,為那些被匈奴人欺凌的同胞報仇雪恨嗎?」
「願意!」剛剛回答要報效朝廷的校尉紅着眼睛,厲聲大喝。
「願意!」更多的將士舉起手中的武器。大聲怒吼。
梁嘯再次大喝:「你們還記得今天的兩個任務嗎?」
「記得!」謝廣隆一提馬韁,戰馬長嘶一聲,人立而起。「一是燒,二是殺!」
「對。一是燒,二是殺!」
「燒他老母,殺他老母!」
「燒死他們,殺光他們」吼聲漸漸整齊,驚天動地。
梁嘯撥轉馬頭,輕踢明珠。明珠邁開四蹄。向前輕馳而去。梁嘯舉起劍,斜斜向前一指。
「出發!」
「喏!」謝廣隆大聲應喏,猛踢戰馬,一馬當先,衝出戰陣,從梁嘯身邊急馳而過。
更多的騎士沖了出去,緊緊的聚集在各自上司的身邊,開始加速。
三千精騎,在梁嘯兩側展開,排成一字橫陣,浩浩蕩蕩的向前殺去。
匈奴大營,一片靜謐。
離最近的戰場還有七八十里,又有單于和右賢王的數萬大軍在前,匈奴人非常放鬆,根本不擔心漢人會出現在這裏。他們早早的休息了,只有負責巡夜的士卒還睜着雙眼,喊着有氣無力的口令,在大營內外巡邏。
一隊士卒手持火把,在大營里一邊走,一邊喊着。「天乾物燥,小心火……火……火……」
「火個沒完了是不是?」後面的士卒努力睜開眼睛,推了前面的同伴一下。「你這張臭嘴,別叫出事來,燒了糧草,殺了你都不夠。」
「不是,你看,火!火!」那個打結巴的匈奴士卒手指遠方,驚慌失措的叫道。
後面的士卒抬頭一看,吃了一驚,連忙抬起手,用袖子擦了擦眼睛。等他看到遠處地平線上那條越來越近,越來越亮的火龍時,不禁倒吸一口涼氣。他手忙腳亂的拿起號角,用力吹響。
「嗚」報警的號角聲驀然響起,打破了大營內外的平靜。
大營外,黑暗之中,斥候們三五成群的立在曠野之中,他們雖然還坐在馬背上,頭卻已經垂了下來,發出響亮的鼾聲。遠離戰場,太平無事,就算是軍官看到了也不會責罰他們。突然聽到報警的號角聲,他們嚇了一跳,險些從馬背上摔下來。胯下的戰馬也開始焦躁不安,頻頻打着噴鼻,用馬蹄刨地。
「他老母的,誰在吹號?」有人咒罵道。
「敵……敵襲!」同伴看到了遠處的火龍,驚慌的叫了起來,搞下號角,用力吹響。
「我……」憤怒的咒罵憋在了喉嚨里,還沒完全清醒的匈奴人徹底懵了。看到這一條火龍,他就算再傻,也知道是怎麼回事了。
問題是,哪來的敵人?
一時間,號角聲此起彼伏,互相呼應,響徹大營內外。
幾乎在同時,梁嘯也下達了衝鋒的命令。傳令兵用力敲響了戰鼓,所有的將士開始加速,原本雜亂的馬蹄聲漸漸整齊起來,匯成一道驚雷,向匈奴人的大營奔騰而去。
梁嘯的命令是以燒為主,所以漢軍不是常用的雁行陣、矢形陣等衝鋒陣型,而是一字橫陣,三千將士分成三個橫形隊列,前後相距十餘步,左右卻寬達千步,一人一個火把,聲勢浩大,氣勢驚人。
此刻,他們放開馬蹄,開始衝鋒,手中的火把被風扯得呼呼作響,照亮了他們憤怒的臉龐,照亮了他們血紅的雙眼。
以牙還牙,以血還血。今天他們不是來戰鬥,而是來報仇的。
為數十年來死在匈奴人刀下的親人報仇,為無數被匈奴人擄走,埋骨異鄉的人報仇。
如果不是梁嘯之前再三提醒,這些被仇恨蒙蔽了雙眼的戰士能不能還保持隊形都是個問題。
蹄聲如雷,三千漢軍將士、近萬匹戰馬,捲起一道風暴,衝進了匈奴人的大營,扔出了一個個火把,射出了一枝枝火箭。
匈奴人的大營頓時火光四起。
梁嘯拉開弓,一口氣射出七枝箭。「嗖嗖嗖!」羽箭破風而去,消失在黑暗之中,隨即又出現在一個剛剛從帳篷里衝出來的匈奴人面前。
一個接一個的匈奴人中箭倒地。
火狐等神箭手和梁嘯一起全力射擊,用手中的弓箭給匈奴人造成更大的混亂,延滯他們的反應。跟隨梁嘯以來,他們不用再為生活奔波,又經過桓遠的親自訓練,雖然箭術不如梁嘯神乎其技,卻無疑已經站在了箭術的高峰。即使是在奔馳的戰馬上,百步之內也可以百發百中。
雖然只有六個人,威力卻絲毫不亞於數十人。
匈奴人根本沒有心理準備,巡邏的士卒及時吹響了號角,發出了警報,他們依然沒能及時做出反應。當梁嘯等人沖入大營時,只有很少的一些人走出帳篷,大部分人還在睡夢裏。等他們意識出現了什麼問題時,大營里已經是一片火海。
梁嘯等人幾乎沒有遇到什麼有力的抵抗,就衝到了匈奴人的中軍。百步之外,梁嘯看了一眼中軍大旗,從箭囊里取出一枝綁了枯草的箭,在火把上點着,然後搭在弓上,稍一瞄準,一箭射出。
羽箭射中大纛,釘在了粗大的旗杆上,火苗迅速點着了大纛,精美的大纛化作一團火光,熊熊燃燒。
緊接着,梁嘯又取出一枝破甲箭,看了一眼掩着懷,剛剛衝出大帳的匈奴將領,微微一笑,一箭射出。
匈奴將領應聲倒地,一命嗚呼。
「加速,加速!」梁嘯再也沒有看那個匈奴將領一眼,再次下令加速,向前衝去。他知道,就算那個將領沒死,他也無能為力了。半個大營燒了起來,除非他能呼風喚雨,否則神仙也救不了他。
戰鼓聲響起,放火放得正高興的漢軍將士再次加速,並向梁嘯靠攏。準備的火把扔完了,準備的火箭射完了,他們開始拿起手中的武器追殺亂作一團的匈奴人。
梁嘯說過,一是燒,二是殺。燒已經燒得差不多了,現在應該開始殺了。
夜風更緊,蹄聲更急。在半個大營的熊熊火光映照下,三千精騎漸漸匯成數十道縱形陣列,沿着匈奴人帳篷間的通道奔馳,將一個又一個剛剛衝出大帳的匈奴人砍倒在地,殺死在噩夢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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