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此時督城的夏霽菡,正在製作室里看着關昊器宇軒昂、英姿勃發的影像發愣。這時製作王輝說:「把關書記在修路現場的那個資料給我。」
她回過神來說:「王輝,關書記的鏡頭是不是少用點,多用常書記和趙市長的。」
王輝說道:「這本就是關書記幹的事,再說他也沒離開錦安,用他的領導不會挑出什麼來的,還有就是關書記的形象好,畫面漂亮,往任何一個地方一站,你看,周圍所有的風景都成了陪襯。」
製作人員撿漂亮的鏡頭用這無可厚非,但是夏霽菡唯恐冷落了其他領導,畢竟現在的市委書記是常遠。即便讓關昊自己看到他也不會同意的。在她的堅持下,老王替換下了幾個關昊的鏡頭。
專題片的製作已經接近了尾聲,估計再加半夜班明天上午領導就能審了。
古時打來電話,問晚上能審片子嗎?
夏霽菡問王輝如何,王輝說:「明天審最好,晚上太倉促。」夏霽菡就跟古局說了,古局說那我告訴市委辦吧。
夏霽菡剛撂下電話,就見王輝的腰逐漸彎了下去,臉煞白,頭上沁出豆大的汗珠,夏霽菡見狀,忙問道:「你怎麼啦?」
王輝咬着牙說不出話來,人就咕咚倒在了地上,嘴裏痛苦的「哎呦」着,從牙縫裏擠出兩個字「結石。」
夏霽菡慌了,趕忙給120急救中心打電話,又給古時打電話,等古時和副局長李山跑下來時,王輝疼的正在地上卷着身子痛苦的呻吟着。
很快救護車便把王輝拉走了。古局耷拉下了腦袋,他坐在王輝的位置上,半天不說話。
夏霽菡知道他在想什麼,就說:「古局,怎麼辦?」
「小夏,你行嗎?」古時說道。
「我……」她猶豫了,她倒是上過非線編輯機,也知道操作程序,可自己畢竟不是專業製作人員,許多特技用着不熟練。
古時看出了她的猶豫,就說:「現在再讓誰上手都難,這麼多素材就是看都得看半天,更別說熟悉了。我看你先把畫面躉上,等王輝回來在做特技,明天先讓領導看內容、看畫面。」
「我怕自己不行耽誤了事。」夏霽菡還是有些擔心。
「沒事,你只要會操機就行,腳本是你寫的,鏡頭是你分的,這些都在你心裏裝着呢,換了誰都不如你。我相信你能行。」
古時說的有理。夏霽菡就說:「那行,我先試試,如果不行,您在及時換人。可是,王輝明天回得來嗎?」
「他只要止住疼就跟好人一樣,沒問題。」
古時走後,夏霽菡坐在了編輯線旁。她首先替換下關昊一個鏡頭。拿下他的時候,她衝着他自語道:「拿下你,不會生氣吧?」
中午和晚上夏霽菡都是吃的盒飯,是古時讓局辦公室給安排的,由郭姐送來的。郭姐順便又給她準備了晚上吃的東西和牛奶飲料,囑咐她別餓着,並問她晚上用陪嗎?
夏霽菡搖搖頭,因為她知道郭姐小孩很小,需要人照顧,就讓她趕緊回去了。
郭姐走後,她把製作室的大門鎖好,把裏面演播室所有的燈都打開。她有個毛病就是夜裏膽小。從來自己一人睡的時候都開着燈。她忽然很後悔讓郭姐走了。做回編輯機旁,她靈機一動,打開了所有的顯示器和編輯機,往每台機子裏放一盤錄像帶,選關昊一個畫面出來,這樣,關昊不同景別不同姿勢的畫面就出現在她的周圍,出現在她的目光所及之處,她忽然為自己這個聰明的舉動很是高興,因為的確是減少了許多恐懼,增添了許多溫馨,有他作伴她就不怕了。
她忽然很想他了,算來已經有半個多月不見面了,儘管她早就知道他不屬於督城,早就有心理準備,但一旦離開,還是覺得自己很想他,有時想的真是不敢想,無法排遣的孤獨就會瀰漫心頭。她從不知想一個人居然這麼揪心。通電話的時候她不敢跟他說有多麼的想他,唯恐自己動搖軍心,弄的關昊幾次都說她沒心沒肺。其實幾次想起他眼睛都是濕潤的,比如現在。她擦了一下眼淚,對着其中的一個「關昊」扮了一下鬼臉說:「做你的市長去的,沒人想你!」
可能是心有所屬,念有所歸。夏霽菡正在思念的人此時已經進入督城。常遠和趙剛正在督城大酒店裏等他。一會兒載着關昊、陳建新、韓保國和劉濤的豐田吉普車就停在了酒店的前頭。常遠和趙剛趕快出去迎接。
互相握過手之後,眾人來到了一個豪華大雅間,風塵僕僕的三個人洗過臉,才坐在了餐枱前。趙剛示意服務人員上菜。
吃完飯後,趙剛把陳建新、韓保國和劉濤安排好後,這才回到了酒店會客室,常遠正在向關昊匯報文明生態村準備檢查的情況。又談了秋季人才招聘會的籌備情況,這項工作是關昊頭走時安排的。眼看快到十一點了,常遠說:「不行了,睜不開眼了,這幾天天天熬到半夜,走路都想睡覺。」
關昊說:「是啊,一定要把工作做細。檢查驗收,說白了就是挑毛病。」
趙剛說:「這段各個部門也是沒有了節假日這一說,咱們熬到半夜,古時他們最近天天加夜班,在趕製專題片,非常的辛苦。」
「那個片子明天上午能出來嗎?」常遠問趙剛。
「古時說明天上午能審。」趙剛回答。
「那讓關市長看看,把把關。」
關昊說:「不行了,明天九點要召開溫泉城工程調度會,一早要趕回去。」
趙剛說:「那咱們現在去廣電局,能看個大概了,古時說製作的人突然犯了腎結石,夏霽菡臨危受命,接着做這個片子。」
關昊不由的皺了一下眉,下意識的看看手錶,已經快十一點了,她吃得消嗎?想到這裏就說:「也行,那就看看去吧。」
趙剛給古時打了電話,跟他說一會過去看片。
古時根本就沒走,而是在辦公室寫東西,他也不放心一個女孩子夜裏加班沒人陪,就打電話告訴小夏他就在辦公室有事找他。
領導夜裏審片是常有的事,他只打電話問了下夏霽菡進展情況後,就給趙剛打電話說可以過來看,只是音樂沒加上。
常遠說:「趙書記你陪關市長去看吧,我是真睜不開眼了,老了就是這樣沒出息。」
關昊笑着說:「您老就別解釋了,指不定是什麼原因呢?說不定嫂子有令?」說完和趙剛一同哈哈大笑起來。
當關昊和趙剛出現在古時辦公室時,古時驚呆了,說:「關書記,不,關市長,您什麼時候回來的?」
關昊說:「去寶水着,特地趕到督城蹭趙市長一頓飯,這不,他覺着虧本,就敲詐我給他看片子來了,這叫巧取豪奪啊,沒辦法,吃人家的嘴軟。」
古時和趙剛都笑了。他們下了樓,往製作室走來。趙剛和古時走在後頭,快到專題部製作室時,趙剛站住,突然問古時:「那個製作的怎麼突然犯病了?」
古時也站住回答說:「腎結石,疼的滿地打滾。」
趙剛又說:「當時搶救了嗎?」
古時說:「嗯,被120急救車拉走了。」
趙剛說:「腎結石疼起來很嚇人的,我有一次就犯了這個毛病。那小夏能行嗎?她又不是專業製作人員。」
古時說:「行,她上過非線,是個全才,再說躉畫面沒問題,腳本又是她寫的,許多素材都是她跟着拍的,明天王輝上班後再加些特技問題應該不大。」
就在他們停住腳步聊天的時候,關昊敲了敲門,裏面傳來夏霽菡的聲音:「是古局嗎?」
「不是古局,是關昊。」
她當然聽出了他的聲音,她快速的跑到門口,開開門,說道:「你、關市長,您怎麼來了?」再往後一看,趙剛和古時在走廊那頭談着什麼。
關昊走進來,立刻感覺到被自己包圍了,五台機子裏顯示着自己的影像。他知道了這個小女人的用心,趕緊衝着裏面的自己指了指。夏霽菡恍然大悟,忙着把幾個顯示器都關了。
這時古時和趙剛走了進來。夏霽菡叫了聲「趙市長」之後,就給他們搬椅子。
古時問:「還有多少?」
夏霽菡說:「領導們如果能等會,我就能把音樂加上,如果不等,現在看也行,就是沒音樂,後面沒特技。」
趙剛說:「別等了,關市長也是車馬勞頓,就這樣看吧。」
於是,夏霽菡按了播放按鈕。
畫面上出現了一個十五秒的片頭:是幾組非常寫意的鏡頭,破、舊、陋的圍牆和建築,在推土機的轟鳴聲中,猝然倒下,隨着履帶前行,後面是寬敞整潔的街道,鮮花盛開的村文化廣場、農民技校、威風鑼鼓以及老人和孩子幸福的笑容。畫外音是轟鳴的機械聲和破牆倒塌的聲音,然後是小鳥清麗委婉的叫聲、農民技校講課的聲音……而隨着推土機的滾動,一行字幕淡入:這是一場具有史詩般深刻的變革。這些變革如今正發生在督城的廣大農村中。然後背景影像定格,主標題字特技的形式滾出:文明生態扮靚督城農村。副標題是督城文明生態村創建紀實。最後字幕淡出。
這個片花加上特技的運用,非常具有視角衝擊力,形象而寫意的展現出文明生態村的創建活動,正在扮靚着督城的廣大農村,正在改變了千百年來沿襲下來的生活陋習。思想性和藝術性達到了完美統一。
片子全部看完後,關昊說:「總體感覺不錯,片頭應該加分。還是老毛病,基層領導不要用『指出』,尤其這個片子是給省里領導們看的,『指出』這個詞顯然不合適。還有班子成員會議室的鏡頭不要,換成現場的。再有,我已經是走了的人了,在這裏不露一面不現實,儘量少而再少,我的鏡頭太多了,喧賓奪主,因為這畢竟是反映督城的片子。要分清主次。」
趙剛也談了自己的意見,和關昊的差不多,他不同意關昊撤掉自己畫面的意見,說要尊重歷史。關昊當即就否了他的意見。
最後趙剛跟古時說:「今晚就別改了,都過十二點了,明天再改吧。加好特技和音樂後明天下午在看最後一遍。」
送他們走後,夏霽菡關了所有電源,鎖好門。望着漆黑的夜空,她還真有些怕。這時古時在樓下叫她:「小夏,我送你。」
小夏的出租屋離單位很近,古時走着送的她,看着她開了門,亮起燈才回去。
她倒上洗臉水,剛想洗臉睡覺,就聽電話響了,她以最快的速度接聽了電話,果然,是他的聲音。他說快到胡同口了,讓她出來。她連忙說:「好的,好的。」掛了電話,拿起小包,關上燈,輕手輕腳的鎖上房門後,惦着腳尖走出大雜院,剛到胡同,就看見一束明亮的汽車燈光,她放慢了腳步,這不是他的奧迪,而是一輛大吉普。見她遲疑,關昊開開車門,衝着她說:「在這兒呢。」她這才快步向那輛車跑去,關昊早就給她開好了車門,囑咐她說:「高抬腿,這個車高。」然後伸出長臂,把她拉了上來。
坐好後,汽車繞行國道,向關昊的住處駛去。
關昊儘管人調離了督城,但是部隊這套公寓他還繼續住着。部隊領導說這裏就當他往返北京和錦安時歇腳用。
坐在車上,夏霽菡問:「你應該抓緊休息,不累嗎?」
「誰說我跟你在一起就不能休息了?誰說我跟你在一起就得累了?心理不健康了吧?」他壞壞的笑着。
夏霽菡知道他又在捉弄她,就沒再說話,因為她永遠都不是他的對手。
在關昊的住處,她一覺就睡到了第二天上午十點多。當她睜開朦朧的睡眼一看,偌大的床上,早就沒了關昊的身影,她拉開了窗簾,才發現枕頭上有一張便條:好好睡,我要趕回開會,房門鑰匙給你留下了,你就住這裏吧。
她看着紙條笑了,心想,我可不敢住這裏,這是給市委書記的待遇,再說離單位那麼遠,來回打車就得二十塊錢,還是自己那個小平房方便。
她給製作室打了電話,才知王輝果然如古局長所說已經上班,正在做最後的修改。
來到單位後,王輝說:「你不用管了,回去接着休息去吧。我快改完了。」他伸了個懶腰。
夏霽菡剛下了樓,就接到了田埴的電話,田埴說有事找她。她想了想,不記得跟他有什麼事,儘管信誓旦旦的跟自己說,在督城他是她最近的人,可是她負傷他居然都沒打個電話問候,而且那天在樓道相遇,目光還是那麼的不友好。不想再跟他有什麼牽扯,就說我正忙。
田埴說道:「那好吧,我晚上再找你。」說完,掛了電話。
剛掛了田埴的電話,又有電話打進來,原來是辦證老人的兒子平凡。她這才想起平凡跟她要一張《優雅保潔員》的光盤,想帶回深圳給同在一個單位的女朋友看。她居然忘了這事,於是跟領導請示後,拿了光盤就來到新聞製作室,將那條新聞特寫刻成了光盤。這才給平凡打電話,小伙子很快就到了,拿到光盤後連連道謝。他跟夏霽菡說明天就要回深圳了,希望她去深圳的時候想着給他打電話,他要盡地主之誼請他吃大餐。
送走平凡後,夏霽菡的心裏還在糾結田埴那個電話,不知他到底有什麼事。
就在夏霽菡為田埴的事糾結的同時,在明珠湖溫泉城建設專題調度會上,關昊在聽取了溫泉城工程進展情況匯報後,尤其是工程領導小組提出追加第一期工程預算時,他的腦子裏一直反覆出現着昨天他去寶水縣龍浴鄉中心小學見到的那一幕。
幾個孩子扒着新教室觀看,見關昊幾個人過來撒丫子就跑,邊跑邊嚷着:「快去告訴校長,要賬的又來了!」立刻就有孩子跑走了。
陳建新問其中的一個:「誰說我們是要賬的?」孩子們看着他們不說話。他又說:「你們校長吶,去叫一下好嗎?」
一個小女孩嚷道:「我們校長不在家。」
另一個小女孩說:「叔叔,你們把教室打開吧,過幾天我們該開學了,在外面上課太冷了。」
一個稍大點的女孩過來拽着韓保國的胳膊說:「我們校長找縣上了,保證給你們錢,你們就先把教室給我們開開吧。」
關昊不忍再看孩子們哀求的目光,他轉過身走到學校的後面,只見四排舊教室,全部用紅漆刷上了一個字「危」和大大的「!。」他看到,這些教室確實不能再用了,房頂漏天,窗戶破爛。
韓保國見市長表情嚴峻,就小聲說:「龍浴的情況我很早就跟縣教育局說過,可能縣裏資金也緊張吧,我們是準備出面協調這些事。」
這時校長王文千來了,身後跟着剛才那個孩子。他老遠就說:「關市長,沒想到您這麼快就來了,學生們跟我說要賬的來了,我一聽就不信,因為要賬的從來都不來學校找我,直接奔我家,心裏還想是不是您來了,果然是。」
王文千見他們大量舊校舍,就小聲對關昊說:「您別看它現在破舊了,十多年前這可是最好的學校。我跟您說,這還是邵愚同志捐資修建的呢。」
關昊一愣,沒有說話。王文千說:「這麼多年沒人知道,只知道有善人做好事,但是不知道是誰。昨天聽說他下去了我才敢說的。」他又說:「那個時候用的都是磚木結構,只是當時施工的原因,花架不知為什麼都糗了,本來這次去錦安想再去找他,結果才知道他退了,我就沒好再提這事。」
關昊這才知道邵愚是龍浴鄉龍浴村人。
一邊是華麗的政績工程,一邊是孩子渴求新教室的目光,關昊心裏很不是滋味。如果不是今天這個調度會,他就會在那裏召開現場辦公會,儘管聞訊趕來的縣委書記和縣長再三保證儘快解決龍浴中心小學的校舍問題。
關昊看着這個貧困縣的縣委書記和縣長身上穿着的名牌t恤衫,心裏就不舒服,他早就聽說在貧困縣都有這樣一句順口溜是「再窮不能窮書記,再苦不能縣長」,想到這裏他凌着眉頭說:「不是一個龍浴,你們要儘管摸清全縣有多少這樣的情況,開學以前必須解決,決不能讓我們的孩子在露天上課。」
回來的路上,關昊跟韓保國說了同樣的話,要儘快摸清全市有多少像龍浴小學這樣的情況,要抓緊解決。
在調度會上,作為市長,關昊也講了自己的意見,他說:「作為本人來講,我將全力支持明珠湖溫泉城項目的建設,這不但是錦安十五重點建設項目,也是省級的重點建設項目,這個項目的建成,將惠及周邊四個縣和沿途各地,帶動餐飲交通等相關產業的興起,成為錦安經濟新的增長點。明年爭取明珠湖景區申報成國家立項的旅遊示範區,這對溫泉城的建設都將起到推動作用。」另外他又強調了工程質量和安全生產等一些細節問題。
調度會結束後,關昊對劉濤說:「劉秘書,中午有事嗎?」
劉濤以為市長是在問他的安排,就說:「環保局局長吳媚想跟您匯報工作。高開區主任時速求見。再有就是晚上軍分區何副司令員的接風宴您別忘了。還有……」劉濤停頓了一下,選擇着措辭說道:「市長熱線這幾天集中反應的一個問題就是明珠湖水污染的問題。」
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