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埴看到夏霽菡就像躲避瘟疫一樣跳開,心裏有一絲傷痛,但他也不好做什麼,本來嗎?他們現在已經不是夫妻了,他痛苦地說道:「菡菡,在督城,只有我跟你最近,我仍然是你的親人,也仍然是你最信賴的人,有什麼困難記得和我說。」
聽了他的話,她的淚水流的更猛了,想說什麼,卻什麼也沒說,只是透過淚眼,向他點點頭。
看到她楚楚可憐的樣子,田埴心疼極了,這是他見過她流淚最多、最悲傷的一次,不由得再次把她抱住,一個勁地說:「對不起,對不起……」
她睜開他的懷抱,沖他搖搖頭,就開門走了出去,走出了她生活了兩年的家。看得出,這家裏的擺設還跟她離去時的一樣,沒有任何的改變,而且顯然田埴經常回這裏,因為沒有那種久無人居住的樣子和清冷的氣息。
回到出租屋,她已「太晚了」為由,把田埴關在了門外。立刻換上了手機電池,給家裏掛了長途。
「是菡菡嗎?」居然是爸爸的聲音。
她一時語塞,竟不知說什麼好了。
「菡菡,怎不說話呀?」爸爸的聲音在女兒的耳中永遠是那麼的親切、陽光。
「爸——」想到爸爸的病,想到有一天可能再也聽不到這聲音了,她竟然泣不成聲了。
「怎麼回事的?菡菡,為什麼最近打電話總是哭哭啼啼的,是不是小田欺負你了?」爸爸肯定是想起了春節那兩次打電話她抑制不住的哭泣。
「沒有的爸。」她吸了吸鼻子。
「沒挨欺負就好。是不是你媽媽告訴你我肚子裏長東西你不放心了?」
她怎麼也沒想到爸爸居然自己說出這件事。自打她記事以來,她就沒記得爸爸為什麼事動過肝火,總是這麼不急不慢,心態永遠的波瀾不驚,永遠的達觀。
「是的爸爸,我好擔心你的呀!」她故意撒嬌。
「這有什麼擔心的呀,長了就去割掉,不過我剛剛查了資料,這囊腫可以不做手術,有的時候是可以被身體吸收的。」爸爸說。
囊腫?看來媽媽的欺瞞成功了。她不禁又有一股淚水淌出,強忍住悲痛說道:「不對的爸爸,必須要做手術的,因為是長在腎里,囊腫也不行,有可能要癌變的,所以必須聽醫生的,要切除。」
「呵呵,好的,我聽女兒的,切掉它。」爸爸輕鬆的笑了起來,又說道:「菡菡,醫生說這是個小手術,所以你和小田都不要請假回來,要聽話。」
「不成的爸爸。」淚水完全模糊了她的雙眼,她說不下去了。
「必須聽話,否則爸爸生氣。你們回來沒用,照顧我有你媽媽,做手術有醫生。我跟你說,現在這些庸醫呀就知道做手術,你說腎上長個東西就要連我的整個腎都要切除,切除是最笨的治療辦法,三流四流的醫生都會,往下切東西誰都會,往上長東西他們就都不會了。所以,你不要擔心。」爸爸反而在勸她。
「不成的爸爸,我要把你接北京來做手術。」她哭泣着說。
「跑那麼遠幹嘛?縣城做不了我去無錫,無錫做不了我去上海。會做闌尾炎手術的都會做我這個,我剛才不是說了嗎?從身上切東西容易,要是讓他們給我長上點東西恐怕有難度。你說對吧?呵呵。」爸爸溫雅的笑着說。
聽爸爸這麼說,她也破涕為笑。爸爸永遠都是這麼幽默平靜。
「菡菡,怎麼兩天找不到你?」這時傳來了媽媽的聲音。
「我……我出差了,手機沒電了。」她想起田埴給她找的理由。
「奧,菡菡,小田跟你說了是吧?我想讓他去無錫做手術,他偏說就在當地做,你勸勸他。再有,做手術的時候能回來就回來,媽媽心裏也好緊張的呀!」夏霽菡理解媽媽,從來家裏的事都是爸爸做主,媽媽沒為過日子犯過愁,遇到這種事,肯定是心裏沒底。
「媽媽,我明天就去請假。」
「不行,別讓菡菡回來,小敏,你怎麼回事呀?孩子們那麼忙?」從電話里就聽見了爸爸在埋怨媽媽。
「菡菡,先掛了,要不他該跟我急了。」媽媽掛了電話。
按說,親人得了重病,一般情況下是不易當着本人的面探討病情的,但是夏霽菡一家就不同了,他們向來都是把幸福和快樂甚至是困難擺在明面,彼此做到心知肚明。但這次顯然是媽媽隱瞞了爸爸的病情。失去了家裏主心骨的支持,可想而知媽媽有多無助,這才不得不給自己打電話。
這時,電話又響了,她以為是媽媽,吸了一下鼻子說:「媽媽——」
「是我。」
她一驚。
「我回來就給你打電話,不是關機就是佔線,你要再不接我就直接去找你了,你在給家裏打電話嗎?」關昊一口氣的說道。
她抹了一下眼淚,用濃重的鼻音說道:「有事嗎?」
「萏萏,怎麼了?」顯然,關昊聽出了她聲音里的異樣。
「沒事,想家了。」她的眼淚又出來了。
「呦嗬,挺大的孩子總想家?而且一想就哭鼻子,拜託,你可千萬別給我生個愛哭的寶寶呀?」關昊在挪揄着說。
她也笑了,她從來不善於開這種玩笑,想了想說道:「我可能要請假回家。」
「家裏有事。」關昊敏感的覺察出她的不對勁。
「嗯,爸爸病了……」眼淚又流了出來。
「萏萏,別哭,知道是什麼病嗎?」他明白了,難怪電話打了那麼長時間。
「腎癌。」說完又哭了。
他沉默了一會,說道:「想必已經確診了是不?只要沒擴散,以現在的醫療水平就沒有多大問題。你把病情給我詳細說一下,我諮詢一下其他的醫生。」
「我什麼都不知,這還是媽媽昨天打電話跟田埴說的,剛才因為爸爸在旁邊,她也沒細說,我也不好再問。」
「我先了解一下。」他說着掛了電話。
過了一會兒,關昊又打來電話,他說:「萏萏,家裏還有其他人沒有?」
「沒有,就媽媽。」
「奧。」說完,他又掛了電話。一會兒,電話又打了過來:「萏萏,給家裏打電話,明天有人有車到家裏去接他們住院,是上海腫瘤醫院的。如果是癌,必須儘早切除。等手術的時間定下來後,我再陪你去上海看他們好嗎?」
夏霽菡一聽愣住了,等反應過來後急忙地說道:「不用不用,這太麻煩了,爸爸說就在當地做,又不是什麼大手術,再說你濫用職權會讓別人鑽空子的。」
關昊一聽哈哈大笑起來,他說:「傻孩子,你是真傻還是假傻呀?那是上海,是全國都有名的腫瘤醫院,你是不是把我當做了上海市委書記了?承蒙你看得起,哈哈——」
夏霽菡也不好意思的笑了兩聲,又說道:「還是不好,又是車又是人的,你這陣勢再嚇着他們,他們問起我怎麼說呀?」
夏霽菡說的是事實。關昊想了想說:「顧不了那麼多了,你如果讓他們自己去上海治療,他們肯定不去,會考慮到花銷,地方的醫療條件你應該比我更清楚,惡性腫瘤的切除手術要求是很高的,這我不說你應該也聽說過,救命要緊,你就別考慮那麼多了。想辦法跟家裏說,今晚就讓他們做準備。」
他說的有道理,但怎麼跟家裏說呀?她還在猶豫時他又說道:「你就說是一個朋友幫忙找的最有權威的專家,病人一般都迷信專家。」
嗯,這個理由還充分一些。
「另外可能的話跟媽媽單獨說,家裏有現成的錢就拿着,沒有就先不帶,明天務必跟車走,不能再往後拖。」他又進一步囑咐到。
「嗯。」她答應着,立刻覺得心裏有了底,不像剛才那麼孤獨無助了。
「萏萏,來我這裏好嗎?我去接你。」關昊沉沉的說道。
「不了,我這就給家裏打電話,一會告訴你。」她說道。
一要打電話又為難了,專家的事可以說是朋友幫找的,那這車這人怎麼說呢?算了,還是關昊說的對,救命要緊!想着就給媽媽打了電話,跟媽媽詳細說明了情況,沒想到媽媽高興地說道:「菡菡長大了,知道給媽媽分擔憂愁了,可是菡菡,用醫院的車會很貴的,我跟你爸還是做火車去吧。」
「不行的媽媽,朋友說這病一天都不能耽誤,擴散了就麻煩了,再說爸爸趕火車會很辛苦的,我不管那麼多了,對付爸爸你有辦法,記住了,明天必須跟車走,今天晚上你們就準備好,有錢就帶着,沒錢也要走,我在想辦法。我睡覺去了,發揮您的魅力吧。」她總怕媽媽再進一步追問車的事,就趕緊掛了電話。
不知爸爸能否逃過這一劫?想着想着,眼淚又流了出來。
昨天和今天,夏霽菡就一直有一種莫名的煩躁和不安,她當時只是擔心關昊工作上有事,根本就沒往家裏想,看來,親人間的心電感應還是很靈敏而且的確是存在的。
我們可能都有這樣的體會和經歷,親人中,有一方重病或突遭變故,總會有被人們習慣稱之為心電感應的信息傳遞到每個親人之間。心電感應是人超越五官的感知,是人具有的一種不可思議的能力。夏霽菡也不例外,在「鄉野豪宅」的這兩天,在和關昊無拘無束的耳鬢廝磨、浪漫繾綣中,總會有不約而至的心神不寧,她當時更多的考慮到是關昊的工作。現在總算明白了,那種心神不寧和莫名的不安其實就是來自親人之間信息波。這種奇特的感應很奇怪,沒有任何科學依據,但卻是真實存在着的。
其實以前關昊就曾有過這樣的體驗,夏霽菡暈倒在會議室時,他鬼使神差般的打來電話,那時在美國正好是後半夜。在以後的日子裏,關昊同樣感到了這種信息波的奇妙??????
給家裏打完電話,夏霽菡給他撥了電話:
「萏萏,說好了嗎?」電話剛一接通,就傳來關昊急切的詢問。
「是的,說好了。」她很想說點什麼,要是跟他說感謝的話不但他會不高興,就連自己都感到生分。
想必是關昊覺察到了什麼,見她一時語塞,就說道:「那就謝謝我吧,我會及時和上海那邊聯繫的,有消息就告訴你,現在,你馬上睡覺,好嗎?」
「嗯,你也是。」她的心裏暖暖的。
第二天上班,夏霽菡就來到了古時的辦公室,向他說明家裏的情況,古時表示完全理解和支持,她隨時可以請假回去照顧父親。
中午快下班時,她接到了關昊的信息:「已順利住院,正在接受全面檢查,放心,有消息再告訴你。」
她很快就打了兩個字:謝謝。想了想覺得不妥,就又刪了,可是又打出了這兩個字,眼下,的確沒有比這兩個字更能表達她此時的心情了。
果然,關昊回信了,說道:「無論是愛我還是厭我,這兩個字都不合適。換換。」
夏霽菡不由的笑了,心想他可能不是太忙,不然哪有這樣閒的時間。
她想想,就又打了幾個字:還是謝謝!
下午,在政府會議室,夏霽菡和小單還有劉梅,參加了生態文明村創建工作進展情況匯報會,在會議的間隙,劉梅告訴夏霽菡,本來父母親不同意劉梅和趙剛的事情,他們覺得有失尊嚴,自己女兒不傻不呆,而且受過良好教育,又不是嫁不出去,給個市領導當填房有失軍人家庭的尊嚴。
怎奈劉梅願意,加上趙剛的真誠表現,尤其是表哥李偉的勸說,父母總算默認了這件事,前提是不許大操大辦。要說這一點有些不可思議,自己的女兒嫁了個市委主要領導,而且又是初婚,一般父母的心理都會要求操辦甚至動靜大一些,但是劉梅的父母可能還沒完全接受這個年紀大又有過婚史的男人做女婿,所以不希望婚事辦得張揚。
劉梅很委屈,她說父母的意思正好合乎趙剛的意願,由於趙剛正在治砂前沿,原計劃五一的婚期就要往後拖。
夏霽菡表示理解,劉梅有些悶悶不樂的同時也有那麼一點的驕傲和自豪,自己的郎君身處重要的領導位置,能夠以工作為重,是她貼在臉上的驕傲和自豪,反之,則會讓她有些看不起。呵呵,女人就是這麼矛盾,你不把她擺在鼻尖上她心理不平衡,你不顧大局把她擺到鼻尖上了她又看不起你。
散會後,夏霽菡和單勇剛被單位的車接回來,她就收到了關昊的信息,今天下午的會他沒有出席。
「散會了嗎?」
「散了。」她發出這條信息,沒想到他的電話馬上就到了。她趕緊摁了拒絕接聽鍵,立刻給他回了一條信息:「在大廳,一會給你打。」
是的,由於夏霽菡是在離婚前和關昊好上的,所以她對他們的戀情一直不能坦然對待,儘管他們現在都是單身,她仍然有這種心理,唯恐一着不慎給愛人帶來不好的影響,他那麼優秀,督城人民那麼崇拜他,可是要知道他提前就和他的子民之婦有了婚外情,估計他的魅力指數就會下降。所以,儘管他們是自由之身,最初的戒備她還是要有的,她不容許自己有一絲一毫塗髒他臉的行為發生。這是對關昊,于田埴一家人來說,她也是心村內疚,就像她跟關昊在海南時說的那樣,畢竟是他們不對在先,所以,為了田埴和他家人的尊嚴,為了不使關昊因此受到影響,她才要求關昊不要在督城公佈他們的關係,等他調到別處後,再公開關係也不遲,相愛的是他們,他們自己知道就行了。關昊很是欣賞她這種大局意識,所以也就配合着,不管自己多想她,也會掌握分寸的。
「是不是有相好的了?不敢接電話?」沒想到她的舉動被小單看到,夏霽菡見他嬉皮笑臉的樣子說道:
「不接的電話都是相好的嗎?」她反問。
「高,高明的回答。」說着拎着機子和三腳架就上樓了,根本就不容夏霽菡插手幫忙。
夏霽菡笑笑,沒去和他爭。環顧左右,仍然找不到可以給關昊打電話的地方,大廳辦公就是這樣,私密一點的電話都不好打,更別說她這個電話豈止是一點的私密,按保密等級應該是「絕密」了。她轉了一圈都沒能發現可以讓她放心打這個電話的地點,於是就給他發了信息:「有事嗎?」
很快他就回到:「林嫂開了個農家餐館,我帶你和小丁去品嘗。」
「合適嗎?」
「合適,林嫂讓李書記請的你,我們是作陪。」
呵呵,夏霽菡知道他這樣說是為了讓她放下戒備心理。就回道:「好的。」
坐在卡座上,她的心就飛到了上海,不知爸爸現在情況怎麼樣?檢查完沒有?她真希望無錫那邊的醫院是誤診,在上海全面檢查後最終的檢驗報告是良性的。爸爸媽媽離開家她就無法和他們聯繫了,因為他們沒有手機,勤儉一生,每年都會資助一兩個貧困生,突遭大病,他們興許真的拿不出錢看病的。想到這裏,她想起田埴家在離婚的時候給她的那筆錢,她決定把錢提前支出來,看看表,已然到了銀行下班的時間,她忽然後悔,沒提前想到這層。明天上班一定先去辦這件事。
可是,怎麼跟爸媽說自己有了這筆巨款呀?這個時候絕對不能告訴他們自己離婚了呀?她正在嘀咕着,田埴發來了信息:方便的話打電話。字裏行間的禮貌客氣,再次讓她內心五味雜陳。她想可能是不放心爸爸的病,於是就撥通了他的電話,怎奈剛響了一聲,就被田埴掛斷了。她有些納悶,想想可能是這會他不方便了吧。他不方便只有一個理由,那就是李麗莎。她長長出了一口氣,要知道她可是從來都沒限制過田埴的人身自由的,如果稍加限制,也可能就不會出現李麗莎了,她經常是不管半夜三更給田埴打電話。唉,做女人當學李麗莎,要懂得約束男人,一個人只有被約束了,才有可能注意自己的行為。其實不能只有男人被約束,每個人都應當恰到好處的被約束。
過了一會,電話又響了,是於婕。她說和劉梅在一起,她請她們去「雲之彩」吃過橋米線。
「不行啊於姐,我還有事。」她無奈地說道。
「你,有什麼事?我告訴你是劉梅有事啊,你知道她是什麼事。」於婕在威脅她。
劉梅有什麼事?家裏同意了,婚期也正式排在了議事日程,還有什麼好擔心的吶?
「可是??????」
「別可是了,你除非跟情人約會,否則你不會有事的。」於婕說的很肯定。
想來也是,在督城,除去劉梅、於婕和小單他們關係比較緊密外,還真沒發現她和誰走的近。更別說社會上的人了。但是今晚她的確有事,又不能和她們說明。
可能是於婕聽出了她的猶豫,就說道:「行,你要是能推就推了,不能推就忙你的。」
她「嗯」了一聲,掛了電話。
剛掛了電話,又有電話打進來,今天她的電話可真熱鬧。
「餵。」
「是我,夏記者嗎?你要是餓就先自己吃點,我們這裏堵車了,前方有事故。」關昊說道。
她居然叫自己夏記者,可能是車上還有其他人吧:「你們在哪兒?」
「我們在回督城的高速路上。」
她很想問問上海那邊是否有消息,但是車上有別人不方便,就說:「好的,於婕和劉梅叫我呢,我先跟她們去,等你們到了在打電話好嗎?」夏霽菡如實的說道。
「一打電話你就出來。」他霸道的說。
她笑着答應了。掛了他的電話,她就給於婕打了電話,告訴她可以先過去,但一會有事還要出來。她一直等到於婕同意了才答應過去。
呵呵,她好笑自己的小心眼,唯恐吃完飯又要去歌廳,耽誤了見關昊,就是不見關昊她也不想跟她們去歌廳,因為爸爸目前情況還不明,她心裏很不踏實。
打車來到「雲之彩」過橋米線飯店,進了後門,就見於婕和劉梅坐在小竹凳上,聊着什麼,見夏霽菡進來了劉梅就說:「我們等你選房間,或者在猜你會選哪個房間。」
夏霽菡笑笑說道:「哪個房間還不一樣嗎?」
「你挑一個吧。」於婕說道。
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