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這裏,她又回撥了彭長宜的電話,不想彭長宜接通後,丁一剛說了一句「對不起,我……」
彭長宜就公事公辦地說道:「哦,這個事下來再說,我現在有事。」說完,就又掛了。
丁一就更加放心不下了,認為自己的確傷了他。
其實,丁一完全是多想了,彭長宜知道她和雅娟的關係,也知道他總是反覆通過她打探雅娟的消息的確有點不懷好意,自己還沒來得及反思,朱國慶就進來了。
彭長宜對朱國慶始終都有着一種敬重,原因當然和母親去世朱國慶給了那麼多東西有關,正因為朱國慶給他準備了那麼多東西,才使彭長宜回到老家後沒有措手不及。
彭長宜他急忙從老闆椅上站起來,這時秘書溫陽進來了,溫陽就去拿了杯子,要給朱國慶沏水。
彭長宜從溫陽手裏接過杯子,說道:「你去忙,我來。」說着,就親自給朱國慶倒了一杯水,雙手捧杯,恭恭敬敬遞到他的手裏,說道:「老兄怎麼這會閒了?」
朱國慶臉上掛着溫和的笑,這種笑得確是發自內心的笑,以前,無論朱國慶怎樣低調,在樊文良時期,他都有着一種與生俱來的優越感,這種優越感走到哪兒帶到哪兒。
在北城是這樣,當上副市長後在主持開發區的工作中更是這樣。以前下邊鄉鎮的幹部就曾說過,看到北城的朱書記,就跟見了未來的市領導一樣。
的確,北城是培養市領導的搖籃,如今在市領導中,有三分之一的人有過在北城工作的歷史。所以,北城的幹部比其他鄉鎮幹部必然就多了一層優越感。
朱國慶從彭長宜手裏接過水杯說道:「考察組不是要來嗎,你不是也在等嗎?」
彭長宜笑笑,說:「是啊,上午的工作都推了。」
朱國慶說道:「長宜,咱兄弟間我也不隱瞞,有什麼就說什麼,我聽說這次考察班子還有一項內容,就是讓推薦一至兩名正處級幹部候選人,這樣,咱倆互推。你也知道,這種推薦的事,說有用就有用,說沒有也真是沒用,畢竟不是下邊說了算,最終還得是上邊做決定。但是,如果上面要在下邊推薦的基礎上來決定正處級的人選時,那麼咱們下面的推薦就成了至關重要的一步。你看怎麼樣?」
彭長宜憨厚地笑了,說道:「沒問題,別說你還推薦我,你就是不推薦我,我也會推薦你,你老兄的情況在哪兒擺着呢,年輕,有資歷,再說,我對老兄你一直是敬重的。」
聽了彭長宜的話,朱國慶很是高興,他眼鏡後面的雙眼笑得眯成一條縫,說道:「那是,長宜老弟的為人我是清楚的,不像有些人辦事顧腦袋不顧屁股。」
彭長宜知道他說的是任小亮,就笑了笑,沒有接他的話茬。
朱國慶喝了一小口水,說道:「那好,我也回去等。」
彭長宜送朱國慶出了門,重新坐在辦公桌後面,剛才給丁一打電話時的不愉快,也就忘得九霄雲外去了。
很快,錦安市委考察組就到了,市委市政府全體領導都提前五分鐘等在市委會議室。
當鐘鳴義和江帆陪着考察組的人進來時,為首的那個人彭長宜認識,就是上次考察他和任小亮時的眼鏡科長。
在接下來鐘鳴義的介紹中,彭長宜才知道,這個當年的眼鏡科長,已經成為錦安市委組織部的副部長了,這次就是他帶隊下來考察的。
這次考察的範圍很廣,程序很多,也很細緻,體現了眼鏡科長如今是眼鏡副部長的一貫嚴謹的工作作風。第一個程序是由鐘鳴義代表市委市政府做述職報告,完了後是民主測評,緊接着是正處級幹部候選人推薦。
彭長宜寫下了王家棟和朱國慶的名字,其實他很想就寫部長一個人的名字,但既然已經和朱國慶有約在先了,就把朱國慶的名字寫在後面。
他知道,凡是對自己沒有自信的人才拉票,王家棟如果想晉升正處級,肯定不會把功課用在拉票上。
接下來就是個別談話,個別談話涉及的範圍很廣,有市委常委全體成員,還有一些重要科局的一把手,還隨機抽籤抽了幾個人,彭長宜就是被抽籤抽中的。
眼鏡副部長負責和每個常委、每個劃定的科局一把手和被抽中的人單獨談話,工作量之大,過程之嚴謹細緻,不得不讓人們嘆為觀止,就連做了多年組織工作的王家棟都不得不暗暗佩服。
兩天後,彭長宜才接到通知,得知自己是被抽籤抽中的談話對象,而且要他立刻放下手裏的工作,趕到中鐵招待所,考察組是在那裏下榻和工作的。
等彭長宜從北城基金會匆匆趕到中鐵外招的時候,他在院子裏意外見到了丁一,他下意識地環顧了一下周圍,沒有發現江帆的車輛,這才知道自己神經過敏了。
丁一笑着向前跟他打招呼,隨之而來的,是一股淡淡的清香臨近,這種清香是他曾經近距離品嗅過的。
他很奇怪,他分不清是她用的化妝品的清香還是女孩子固有的清香,反正聞到鼻子裏是那麼舒服,清爽,令人心曠神怡。
他看着丁一那一頭青春的短髮和青春的笑臉,竟然有了片刻的迷離。
直到丁一小聲說道:「科長,那天對不起了……」
彭長宜才回過神來,他習慣性地甩了甩頭,似乎要把剛才自己不潔的念頭甩掉一樣,毫無意識地反問道:「什麼……對不起?」
丁一燦然地笑了,她知道,彭長宜早把那事忘掉了,就開心地說道:「呵呵,那天打電話,冒犯了彭市長,請不要怪罪,我知錯了。」
彭長宜不敢再看眼前這個明眸皓齒的美麗佳人了,他知道,眼前這個有着明媚笑臉、清澈目光、乾淨美好的女孩子,已經不是他能企望的了,她早就屬於該屬於的人了。
想到這裏,又習慣地甩了甩頭,認真地說道:「我不懂你的意思,你怎麼在這兒?」
丁一繼續笑着說:「本來溫局帶着我們出去採訪的,走到半路就接到通知,考察組找他談話,所以我們又跟着回來了。」丁一說這話的時候,彭長宜看見溫慶軒的車裏果然還坐着別人。
彭長宜點點頭,說:「好,你忙,我上去了。」
丁一就笑了,他看到彭長宜心不在焉的樣子,就知道也是被考察組叫來的。
果然,彭長宜剛出了電梯,就看見溫慶軒出來,他們只是點了一下頭,彼此心照不宣。
等彭長宜拐進了一個走廊,就看見考察組一名成員,操着錦安特有的口音說道:「你是彭長宜嗎?」
彭長宜點點頭,那個人就推開了一扇門,向里一伸胳膊,進了一間會客室的時候,他看見只有眼鏡副部長一人在裏面,正站起來喝水,見他進來就跟他點點頭,示意他坐下,然後說道:「稍等兩分鐘。」
彭長宜知道,他們肯定是在連軸轉,因為工作量太大了,就理解地說道:「不急。」
眼鏡副部長放下水杯,就進了裏面的衛生間。彭長宜感到很奇怪,看來翟炳德肯定非常相信這個眼鏡部長,不然怎麼就他一個人跟他們進行個別談話,甚至連個記錄的人都沒有,看來,是真真切切想聽到真實的聲音。
他忽然感到這次考察是那麼的非同一般!
其實彭長宜不知道,記錄的人躲在了一個屏風的後面,被召集來的談話人,根本就看不到這個記錄的工作人員。
很快,衛生間傳來嘩嘩的流水聲,眼鏡副部長洗好手後從裏面出來,又走到剛才的水杯前,剛要喝水,看了一眼彭長宜,說道:「你喝水嗎?」
彭長宜趕緊說道:「不喝。」
說完,他就站起來,拿起熱水瓶,給眼鏡副部長的杯子蓄滿了水,並且很殷勤地放到他的面前。
就在彭長宜給眼鏡部長放杯子的剎那間,他發現了屏風後面有一雙男人的腳,搭在書桌下面的橫樑上,那一刻他知道,眼鏡副部長還是要避嫌的。
他看了一眼鏡副部長,就見眼鏡副部長摘下眼鏡,沖他一揮手,意思是讓他坐在坐位上,這個坐位是固定的,確切地說,來到這裏被談話的人,只有這一個座位,沒有其他的坐位可以選擇。
旁邊是一大棵綠色植物,坐在這個位置上的人,是無論如何也看不到屏風後面那雙腳的。看來,談話場所是經過一番周密佈置的。
彭長宜坐了下來,嘴角浮出一絲譏笑,心想,搞那麼神秘幹嘛?
眼鏡副部長揉了揉眼睛,彭長宜藉機跟他套近乎,殷勤地說道:「你們太辛苦了。」
眼鏡副部長重新戴上眼鏡,微微笑了一下,沒有跟他搭訕,而是打開筆記本,寫下了彭長宜的名字,在名字後面,還上下點了兩點,是個冒號。
他這才抬起頭,放下手裏的筆,看着前面坐着的彭長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