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時他還不知道,所有人的檔案都是給他彭長宜做陪襯的,王家棟要別人的檔案是假,要他的是真。他不能跟彭長宜只要他個人的檔案,唯恐彭長宜從中嗅到什麼,他和樊書記還有江帆擬定的人事問題,是不應該過早讓下邊人知道的。
彭長宜拿出教材,居然怎麼也靜不下心來。
最近發生的事就像走馬燈般在眼前繚繞。周林落選,江帆出乎所有人意料之外上位,在大的格局改變下,北城區政府正職的位子幾乎空閒了半年了,但是領導們出於人道,這個位子始終都沒有派新人去。
黃金、姚斌和寇京海,甚至任小亮,似乎所有的人都在為自己忙活,甚至馬登科都在為情人忙活,然後就是亢州下一輪的權力博弈,而自己居然還在辦公室面壁讀書,是不是自己也該有努努力?
他站在窗前,背着手,望着眼前的泡桐樹和遠處的大門口,確切的說是面對着亢州的權力場,他的內心不是沒有衝動過,但他始終覺得自己條件不成熟,還不具備與人搶吃蛋糕的實力,越是在這樣的條件下,越要保持清醒的頭腦,如果部長認為他羽翼已豐,勢必會放飛他的。如果部長認為他還有待提高,即便你去爭也不會得到好結果的。反正自己現在還年輕,有的是時間。
這次自己去黨校學習,是不是部長也認為他需要充電了,這是不是有意在栽培他?而且還是科級幹部培訓班?要知道目前他只是股級幹部身份。
彭長宜把目光收了回來,他這才發現,他這邊的窗台上,早就換了一盆盆栽月季,已經有一高一低兩個花亭秀出,各頂着一大一小兩個花苞,其中那個高一點的花苞,已經裂開一條小縫,露出了淡粉色的的花瓣,估計明後天就會完全綻放。
自從丁一來了之後,總是喜歡在辦公室擺點綠色植物或者盆栽花卉等,不僅美化了辦公室,還讓人賞心悅目。由月季花想到了丁一,在眼前紛繁複雜的環境中,彭長宜的內心就如一股清風吹過。
也許,他今天到單位來,也是為了能見上丁一吧,畢竟明天自己就要去學習了,想到自己的兩次道歉,丁一都沒有原諒他的意思,彭長宜內心就不舒服。
這裏離六樓只隔了中間兩個樓層,但是對彭長宜來說,即便再想,他也是不能上去的。這是他的底線。
這時,門在他的背後輕輕打開,想曹操曹操就到。他一陣激動,但是他克制着自己的激動,沒有立刻回頭。
丁一是拎着一壺開水進來的,她想科長晚上可能會來學習,自己昨天把暖水瓶拿走了,晚上他會沒水喝。沒想到,剛一開門,就看見科長背對着門口,倒背手站在窗前沉思,她本想退回去,但那樣做又覺得不夠大方和磊落,就悄悄的將暖水瓶放到桌下,惦着腳尖就往出走。
「一句話不說就走了?」彭長宜仍然面向窗外站着。
丁一很奇怪,他始終都沒有回頭看,怎麼就知道是自己。就說道:「你怎麼知道是我?」
彭長宜這才回過身,笑着說:「別忘了我有特異功能,專會聽腳步聲。」
丁一想起第一天見到科長時,他就在屋裏準確的聽出了部長的腳步聲,就站在原地,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彭長宜坐回自己桌前,說道:「怎麼,話都不願跟我說了,我是怪物嗎?」
話說出後,彭長宜的眼裏就有了一抹痛楚,他不由的皺了下眉,定定地看着丁一。
聽他這麼說,丁一心裏也很不好受,但自己又不知說什麼好,慢慢的垂下了眼睫毛。
彭長宜心裏一動,但是他克制着自己,故意輕鬆地說道:「丁一,那天我的確考慮欠周,讓你在家人面前丟了面子,我……」
「是我不好,我考慮的欠周,拿自己不當外人,其實我那樣做是有自己的私心的,因為在這裏,我得到了科長和同事們的照顧,也想着能為科長做點什麼,沒想到表達方式有誤,讓科長誤會了我的意思,科長,我不想在亢州鬧出什麼故事來,還請您多理解,多幫助。」
丁一的話說得再明白不過的了,彭長宜有些臉紅,他使勁閉下眼睛,又睜開,看着丁一說道:「丁一,對不起,我讓你不安了。」
丁一的心裏一陣酸楚,她是喜歡科長的,也明白科長的心思,但是,就像她說得那樣,她不能在亢州發生什麼故事,也不能讓科長受到什麼影響,這是昨天晚上跟雯雯喝酒回來後她想明白的。
聽他又說:「對不起」時,她的眼淚都快掉下來了,要知道,從閬諸回來後,科長都跟她說了好幾次「對不起」了。
想到這裏,她的眼睛就有些熱,她不敢抬頭看他,搖搖頭,嘴唇動了動,想說什麼又沒有說出來,低下頭開門走了出去。
彭長宜低着頭,他沒敢看丁一,是沒臉看丁一,人家一個小女孩,已經說得很明白了,不想在這裏鬧出什麼故事來。
想她一個女孩子背井離鄉的已經不容易了,沒想到他這個科長還起了非分之想。那一刻,彭長宜幾乎無地自容,恨不得有條地縫鑽進去合適。
第二天,是彭長宜去黨校報道的日子,由於習慣使然,他照例來到單位,給部長收拾辦公室的衛生,打滿兩壺開水後,剛要轉身,部長進來了。
部長說:「你不是去黨校嗎?怎麼還沒走?」
彭長宜說道:「馬上走。」
「你去學習早上就別過來了。」
彭長宜想了想說道:「要不讓丁一過來幫您收拾,這個女孩子很可靠也很穩重。」
「唉。」部長嘆了口氣說道:「丁一恐怕咱們也用不長了。」
「為什麼?」
「高鐵燕看上了。」
「還……還真看上了?您同意了嗎?」彭長宜有些結巴着說。
「人家是直接跟樊書記點名要的,我能不同意?」
「可是,可是高市長很挑剔的,都換了好幾個秘書了。」彭長宜說道。
「我挖空心思、處心積慮留下小丁,不想倒給她做貢獻了。」王部長也有些不高興。
「對,憑什麼給她做貢獻啊?您得把小丁留下,那是咱們組織部的人才,不能給他們。尤其是丁一的性格,肯定和高市長合不來。」彭長宜只顧着自己發表看法,完全沒有注意到部長看他怪異的眼神。
「我說,你那麼激動幹嘛,比我還急?」王家棟說道。
彭長宜臉紅了,他意識到自己的失態,索性一梗脖子說道:「當然急了,她剛熟悉工作,剛剛進入了角色,剛寫了幾篇像樣的文章,就把她調走,我憑什麼不急呀?」
王部長笑了,說道:「就是她那文章惹的事,高鐵燕就是看上了丁一的文筆,考慮到丁一是女孩子,而且家不在本地,平時在機關住,這樣用起來方便。」
「他方便了,咱們的人手就又少了。」彭長宜據理力爭。
「好了好了,你該幹嘛幹嘛去吧,昨天樊書記和我提了一下,我沒表態,這事下來再說,你先不要告訴丁一。」王家棟囑咐道。
「放心,這點黨性還是有的。」彭長宜又說道:「部長,您另外再給高市長物色一個秘書吧,科里真的很需要她。」
「給她物色秘書不是我的事,那是政府辦的事,我還管那麼多。」王部長說着又再次用怪異的目光打量彭長宜:「你不會是喜歡那個小丫頭吧?」
「部長誒,我求求您,您殺了我得了,我敢嗎?我可是在為組織部挽留人才,說不定丁一能在這次書畫展中得個一等獎二等獎什麼的呢。那是組織部的榮譽。」彭長宜委屈地說道。
王部長說道:「行了,也別太較真了,丁一的事估計我說了不算,想開點,說不定你在組織部也呆不長呢。」
彭長宜一愣,部長是在暗示他還是在勸他?但是他沒有繼續問下去。
彭長宜回到他們的辦公室,卻出奇的發現門居然開着,他一陣驚喜,這麼早開門只有一個可能,那就是丁一下來了。他打開門,果然看見丁一在拖地。
丁一抬頭看見彭長宜進來,說道:「科長,您不是學習去了嗎?」
彭長宜心裏有些不痛快,沒好氣地說道:「如果我不是去學習,你是不是永遠在這個時間躲着我!」
丁一見被科長戳穿心思,臉就紅了,沒有說話。
彭長宜甩甩頭,說道:「丁一,在我學習這段時間裏,你替我做件事,以後早點下來,給部長收拾辦公室。他的紙簍一定要到後面垃圾點直接燒毀。燒的時候注意一下有什麼重要東西沒有。」
丁一點點頭,說道:「好的。」
彭長宜又說:「提前給他打好水。如果你早上忙不過來的話科里的衛生和打水的事就讓別人做。」
「嗯。」丁一答應着。
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