葬經龍行中原
申城雨季的屍骨風波無聲無息地消散了。儘管還有很多後續問題要處理,但當事人心裏都很清楚,這場聲勢浩大的風水迷局因兩三個人的參與,最終變成排練的對台戲,三言兩語結束了。
結束得讓人有點不甘心。
鍾寄雲總以為自己做了一場不願意醒來的夢。
她躺在床上,百無聊賴地翻着自己的文檔,已經沒什麼人關注申城風水迷局了。
前段時間還有讀者把屍骨風波和前陣子路邊透社發的文章聯繫起來,在文章下追問,甚至找到了他們的辦公地址,三天兩頭有人上門騷擾,詢問詳情。但路邊透社已被列入警方高等級監控名單,別說發內幕,從已備案的端口哪怕登入下公眾賬號都要經過警審核。
鍾寄雲心塞得很。
不過拋開吸引點擊率,從其他各個角度來看,官方的做法無可厚非,基於此,鍾寄雲也憂國憂民地幫助官方引導輿論連月球背面出現外星人遺蹟的洋蔥新聞她都轉載了。
王小康從善如流出了份力,致力於做世界黑客騎士的年輕人意外地沒有傳播內情,鍾寄雲問他的時候,他只是靦腆笑着,我知道什麼事情該說,什麼事情不該說。
騰鷹集團的敗家代理人用巫術和人命去召喚修仙秘宗,把六虛派比作核彈也不誇張。如果有其他有錢有閒又想升天的人知道了,指不定還會鬧出什麼動靜。
「n是絡上的騎士,名義上是黑客,實際也會按相應的標準行俠仗義。我想現實生活中一定也有騎士,維護世界和平。」
王小康說這話的態度實在太認真,太中二,鍾寄雲總算在自己身邊見識了人型自走的美漫衍生品。
主持正義的工作幾天後便自行終止了。
公司賬戶多了好幾個零。
陳和荃做的事兒全被陸鴻卓背了鍋。董事會查下來,念他懸崖勒馬,及時止損,不輕不重地口頭警告處分了事,陳和荃不是特別聰明的人,但也不蠢,劫後餘生認為自己沒能耐往高了爬,便安安心心地做起了甩手掌柜,守着自己的一畝三分地。事後權老掌門托人帶了句話給他,幸而壓勝之物發現得早,沒能在以後釀出大禍。出於感激,也是出於封口目的,陳和荃在收回三千萬現金之後,以入資之名把錢打進了路邊透社的公司賬目上。
小小的工作室一個月能掙幾毛錢,每個人心裏都有數,公司賬戶純粹是擺設,所以直到財務申報那天才發現賬戶上多了好幾個零,把兼職會計周向陽嚇出一身冷汗。為了這筆公賬,前前後後花的心思,磨破的鞋子,曬黑的皮膚再來三千萬周向陽也覺得不夠。
不過等把錢從公司賬戶發到工資卡,薄薄的一張卡片驟然間重逾千斤,放在口袋裏沉甸甸的質感又讓人覺得一切都值了。
沒有經濟壓力,人自然而然地就懶散下來。
但此時躺在床上,看着媒體平台一條接一條的新聞推送,再看看路邊透社各平台寥寥無幾的熱度,鍾寄雲意識到夢到了該醒的時候。
在床上窩了三天的鐘寄雲毅然決然地召集了路邊透社小團體開了個電話會議,宣佈即下個工作日起實施打卡制度,不能再荒廢下去。
定點來公司不過是給自己找個不癱瘓在床的理由,好歹是社會有為青年,怎麼能在金錢的腐蝕下變成一坨廢物。
鍾寄雲甚至動用公費,趁雙休日把路邊透社搬進了外灘邊的高檔寫字樓就在何殊寒的漢學公司隔壁。
她來到公司發了大約兩個小時的呆後,王小康和周向陽才晃晃悠悠出現在新辦公室,臉色都不太好。
想來年輕人一朝夢想成真變成暴發戶,總有各種各樣的樂子要找。但這如喪考妣的神情實在不是縱慾過度的表現。
周向陽向來注重面部保養,一進公司渾身脫力般地躺在沙發上,掏出一張面膜往臉上貼,鍾寄雲實在看不過去,踢了踢他的小腿。
「你們兩個怎麼回事?」
「啊」周向陽仰天張開手臂,感嘆道,「良宵苦短,你為什麼不讓我把夢做完呢?」
三千萬扣掉各種稅費和以後的公費,攤到他頭上剛剛好把房貸還完,剩餘的錢買了輛車,卡內餘額便逼近負數。
王小康是三好青年,沒什麼奢侈的愛好,拿到錢直接打給父母,結果把二老嚇得不輕,以為他在城裏做了什麼非法勾當,連夜趕來申城詢問詳情。王小康費盡心思讓二老相信那錢是兒子是有能耐,幹了大事情後拿到的獎金。王小康好說歹說讓二老拿着卡出去玩,剛好那天小區門口有房屋中介,二老被中介一忽悠,吭哧吭哧去看了一天房,最後還真看中了一套。
碰了個大巧,王小康去年來時,鍾寄雲的積分剛好夠落戶政策,周向陽費勁巴拉申請下來的名額便宜了他這個實習生。擺在外地人面前的壁壘,本該是阻擋二老的鴻溝,卻為他們鋪平了道路。
中介再一發揮三寸不爛之舌的銷售套路,忽悠二老當晚簽了協議,付了定金。
從擔心兒子走上歪路到幫兒子買房成家一氣呵成就是王小康在家打一天遊戲的功夫。
王小康跟鍾寄雲講着講着,真把眼淚都講出來了,「一千二的手辦我都還沒捨得買,他們怎麼這樣啊?給我買房子問過我意見了嗎?啊!」
鍾寄雲忍着笑安慰他道:「你爸媽的想法很好呀,你年紀輕輕的拿那麼多錢沒準兒真走上壞路子了,現在有套房,以後再怎麼亂花也有保障,而且還省了房租。」
安慰歸安慰,鍾寄雲也很心酸。
她對錢春鳳同志沒王小康對父母那麼實心眼,錢春鳳的前夫嗜賭又難纏,如果把錢放她那兒,只怕有百害而無一利。讓她興奮加憂愁了幾晚上的存款其實根本沒什麼,看看王小康和周向陽就知道了。
從百萬富翁到卡內餘額不足,一套房的事兒。
把哭哭啼啼的孝順青年王小康安慰好,再看波瀾壯闊的江景,鍾寄雲忽然有種重回人間操勞的滄桑感。
六點,周向陽和王小康沒有嚴格貫徹打卡制度下班回家,而是拖長臉在各自辦公室里撰寫譴責房地產開發商的文章,切膚之痛力透紙背。
鍾寄雲想了想,幫錢春鳳同志買了一些保健品,訂了一套沙發,告訴她單位發福利了。那問題她猶豫了個把月也沒問出口。
有些事情,心知肚明就好了,沒必要戳破那層窗戶紙,讓大家心裏都不痛快。
鍾寄雲跟二人打了聲招呼,背起包走出公司大門。
到電梯廳時,她碰到了何殊寒和臨久。
不知為何,面對何殊寒,她總有點心虛。
鍾寄雲向何殊寒招了招手,算打招呼,然後把臨久拽到自己這邊,小聲問:「晚上一塊兒去吃飯吧?」
臨久扭頭看着她,眉眼彎彎地笑了:「寄雲姐,你搞錯對象了吧,你該約我們老闆才對。」
鍾寄雲耳根子一紅,壓了壓濃長的細眉:「我有事情要問你呀,師妹」
被忽視的何殊寒直到有人過來,才伸手撳下了下行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