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萱仍有些回不過神來,愣愣瞧着那些人離去的背影,而後轉頭看向李澈有些無措:「他們……」
李澈知曉她要說什麼,卻是故意不答只向她招了招手,用清冽的聲音喚道:「過來。」
他的輕喚有些繾綣之意,劉萱有些不太適應他如此柔聲的模樣,半低了頭微微向前走了兩步而後站定。
李澈深邃的眸子瞧着她,又喚:「過來。」
劉萱的頭更低了半分,又是輕挪兩步而後又定。
「過來。」
再走兩步
「過來。」
劉萱猛然抬頭,頓時就惱了:「我已經貼上桌子,難道還要翻桌不成?」
李澈嘴角含笑那漆黑不見的雙眸看着劉萱,輕啟薄唇淡淡道:「你當明白本宮的意思。」
劉萱的臉紅了,她把頭搖的跟撥浪鼓似的:「萱不知殿下是何意。」
李澈挑了挑眉:「本宮原以為聰慧如你,自當明白,如今瞧來卻是要本宮親口說的。」他頓了頓,清冽的聲音微微拖長:「本宮的意思是……」
他剛說了幾個字,劉萱便猛的一跺腳惱羞成怒的打斷了他的話:「別說了!」
這三字出了口,劉萱卻突然平靜了下來,她垂了眸子低了聲音,緩緩的又說了一遍:「別說了。」
李澈嘴角的笑意隨着她緩緩而出的三個字,也消失的無影無蹤,他靜靜的看着她半垂了眼眸的模樣,微微動了動唇想說什麼,卻最終還是什麼也沒說。
書房之中頓時沉寂了下來,一個低了頭,一個垂了眸。
劉萱長長的睫毛顫動着,半響之後才抬起頭看向李澈,打破了這份沉寂:「佘幻雪如今身在何處?」
李澈的眸子頓時就冷了,一如劉萱第一次瞧見他時的模樣,她強迫自己挺直了脊樑又問了一遍:「佘幻雪如今身在何處?」
李澈瞧着她眸中之色越來越冷。劉萱仿若不絕直直的站在那裏迎向他越來越冷的目光,半響之後李澈突然冷哼一聲:「你這是在同孤做交易?」
「劉萱不敢。」一如第一次相見之時的模樣,她嘴上說着不敢,可哪裏又有半分不敢的模樣。
李澈冷眸瞧着她冷笑着道了一聲:「好。很好。」
很好二字話音剛落,他猛然伸出手去掐住了劉萱的脖子,他的手微微用力,看着劉萱冷聲道:「你以為孤寵你縱你由着你,便不敢殺你了。嗯?!」
劉萱何曾見過他如此氣極的模樣,便是從前他也未曾如此動怒過,感覺到他身上散發出的殺意,劉萱知道他對她是真的動了殺心,她慌了亂了,面上卻是一如以往的鎮定模樣,她閉了眼狠了心,既然如此便讓她瞧個清楚!
劉萱猛然睜了眼,迎上李澈早已動怒的雙眸,輕啟紅唇:「如今佘幻雪身在何處?」
話音一落。握着劉萱脖子的手猛然一緊,劉萱只覺脖間一痛然後便開始喘不上氣,可她沒有求饒,她只靜靜的站着,靜靜的看着,看着眼前這個如神邸一般的男子,越來越冷的雙眸。
她的臉漸漸紅了,而且越來越紅,就在她以為自己賭輸了的時候,李澈卻猛然鬆開了手。一掌將她推落在地。
李澈顯然已經怒到了極致,袖袍一揮,書桌上原本高高摞起的奏摺頓時嘩啦啦散了一地,他瞪了眼瞧着捂着脖子坐在地上。正在大口喘息的劉萱,怒聲吼道:「滾!」
這一聲吼響徹書房,自然也傳到了在外間等候的柳枝青、龍一以及冬梅耳中,冬梅與龍一聽得書房內得動靜便要上前,柳枝青卻伸手攔住了他們,他皺眉衝着二人搖了搖頭。
龍一瞧見他的模樣最終還是止了步。而冬梅此刻也只能面帶憂色的朝那緊閉的書房門看着,除此之外她什麼也做不了。
那一個滾字還在書房之內迴蕩,劉萱卻充耳不聞只坐在地上大口喘息
李澈見她動也未動,胸口開始劇烈起伏,他又衝着她大吼了一聲:「滾!」
這回劉萱動了,她此刻已經平復過來,可她並未如李澈交代的那般滾走,而是施施然笑了,她原本只是低低的笑着,可漸漸越笑聲音越大,直到最後竟是坐在這書房的地上朗聲大笑起來,她笑的十分愉悅,看着李澈那深邃的滿含怒氣的眸子,笑的前俯後仰。
李澈瞧着她笑的前俯後仰,隨手拿起桌上一本奏摺便朝她砸了過去。
那奏摺從劉萱耳旁飛過,趴的一聲重重落在她身後不遠的地上,這一落地聲成功讓劉萱止了笑聲,她回頭瞧了瞧地上那本已經被生生砸壞的奏摺挑了挑眉,轉頭迎上李澈仍舊滿含怒氣的眸子笑着道:「你瞧,你連砸都不捨得砸我。」
這話一出,李澈深邃的眸中之色變了又變,再瞪向劉萱之時,眸中的怒氣已然不見,只是仍舊冷冽。
這般冷冽的眸色對劉萱來說顯然是不痛不癢,她笑意盈盈的瞧着他:「怒了吧?氣極了吧?可你雖是怒極氣極,卻仍舊捨不得傷我半分,你將底牌露給我,今後該怎麼辦?」
她偏了頭一副苦惱的模樣,顯然正在為李澈擔憂。
李澈瞧着她那副故作苦惱的模樣,重重冷哼一聲。
劉萱聽得那一聲冷哼,卻是長長嘆了口氣,她就那般坐在地上,絲毫沒有起身的意思,反而支起雙腿坐的十分閒適,她笑看李澈道:「李澈啊李澈,以前你總是嚇我,用你那貴人之氣貴人的身份嚇我,可如今我卻不怕了,你的底牌我已經瞧見,如今我絲毫不怕你了,這該如何是好?」
李澈冷眼瞧她,沒有開口的意思。
劉萱笑完又長嘆口氣:「以前我想着,以我這性子定是不能入你後院的,若是你真是想要我便求你在外置一宅子將我養着便是,可如今你卻給了高貴的身份,讓我想做一外室也是不成,你可知道我殺過人的?」
殺過人三字終是讓李澈開了口,他瞧着她雲淡風輕的說着殺人二字,眸色冷意卻是淡了:「何時?」
劉萱歪着腦袋想了想:「太早了。早的我都快記不得了,嗯,是我三歲那年,我三歲的時候一天早晨去向父親請安。卻聽得他在屋中與妾室胡鬧,順便也知曉了我的母親並不是因為難產而死,而是他想提那妾室為主母,故意讓穩婆下了虎狼之藥。」
她不甚在意的說着,仿佛在說別人的故事:「那年我三歲。到那時我才知曉父親從不看我抱我,而且動則打罵的原因到底為何。」
說到此處她伸出手臂將袖口捥起,頓時一截白蔥蔥的玉臂便呈現在李澈的眼前,那玉臂之上一片杯口大的傷疤顯得觸目驚心,她冷冷一笑,:「這便是他的傑作之一。」
劉萱收了手臂又將袖口掩下:「我當時便想着這般寵妾滅妻的父親要來何用,於是我苦讀了半年的《毒經》終於讓我知曉了,能讓人看似暴病而亡的毒藥。我便趁着某日請安敬茶的時候,將那藥下在了他的茶水之中。」
「你瞧,你看上的是一個三歲便親手弒父的毒婦。」劉萱說完朝着李澈聳了聳肩。面有自嘲之色:「我三歲之時便立誓,絕不為人妾室,也絕不容夫婿身旁有妾,一個都不行!」
聽見自己擲地有聲的聲音,劉萱垂了眸子,她終於還是將自己的想法說了,她終於還是將如此不容於世禮的想法親口告訴了他,她低低道:「如今你已親手絕了我外室之路……」
他身份高貴,今後更是一國之君,三千佳麗無數後宮之女。這早已不是單單妾室這麼簡單,她的話很明,她與他之間已無可能。
她將心中那最隱蔽之事告知與他,便是告知他即使他強收了她入後院。她也會將後院其他女子一一殺盡,而她最後也會落得毒婦之稱,屆時即便他如現在一般寵她縱她不忍傷她,可她最後還是難逃一死,一個毒殺後宮的女人,除了死別無出路。
這便是他與她在一起最終的結局。
李澈靜靜的站着聽着沉默着。最後終是皺了眉開口問道:「當真一個也容不得?即使她們只是後院的擺設?」
劉萱猛然抬頭,她聽到了什麼?那些人是擺設?!
這是多大的讓步,她再清楚不過,如他一般的身份既是說了便會這般去做。
可短暫的驚喜過後,劉萱的眸子又黯淡了下來,她輕輕搖了搖頭:「不是我不相信你,而是婦人手段防不勝防,你即使有心也難保不會有意外,我不想最後落得連你也嫌棄的下場,如今你寵我縱我,我很高興。我願永遠記得你如今的寵縱,也願你多年之後想起劉氏阿萱此人,面上帶笑而不是厭棄與嫌惡。」
這便是在勸他放手了……
李澈深邃的眸子靜靜的瞧着她,眼中的黑色濃的化不開,而後長長的一聲嘆息:「你可知道,如今你已烙上我的印記,若是不入太子府這世間也沒幾人敢真心娶你,如你一般的想法這世間怕也是沒有幾個男子能做到,你仍是這般執着?」
劉萱點頭語聲堅定:「未曾遇你之前,我想的便是尋一身份普通的男子嫁了,若是他有天變了心欲娶妾室,我便棄他而去,我手中有錢銀有紅苕和胡管家,我可以過的很好。」
她沒有說遇他之後的打算,但如今的她沒了胡管家,沒了紅苕,但堅持卻仍舊不改當初。
聽聞她提及紅苕與胡管家,李澈微微垂了眸子,又是一聲長嘆,他輕聲喚道:「過來。」
這回劉萱沒有再裝傻,而是從地上起身整了整衣裙朝他走去,直至走到他身邊這才停了下來。她低了頭垂着眸子,盯着自己的裙擺。
李澈看她半響,輕嘆一聲攬她入懷,他的胸膛是堅硬的,可懷抱卻是溫暖的,劉萱一入他懷抱便聞到了淡淡的清冽香氣,那是她特意為他配製的薰香,聞着那抹清香,劉萱原本微微僵硬的身子終是放鬆了下來,她輕輕倚上他的肩頭,罷了,不去想那以後如何,此刻她只想順着心放縱自己沉溺在他對她的寵里。
李澈有力的雙臂攬着她的腰,輕聞着她髮絲間的香氣,語聲微啞:「你三歲便能看懂《毒經》了?」
劉萱靠在他肩頭,輕輕的嗯了一聲:「世人大都不記得三歲之前的事情,可我卻記得一歲至今的點點滴滴,我一歲已能蹣跚走步,因着無人管我,我常去看先生教習府中兄長,兄長們混沌不明,可我卻聽得清楚,兩歲之時世間之字已大都明了,本以為世間之人皆是如此,直到我在看書之時被祖父察覺,他讓我斂起鋒芒,並沒有因為年幼而糊弄於我,將我的特別清晰告知,自此以後我便小心翼翼裝作與常人一般。」
她說完便察覺到李澈攬的她的手臂微微用了力,她感覺到了他的憐惜。
李澈伸手輕撫上她的髮絲,輕聲道:「孤很慶幸三年之前去了益州,更慶幸三年之後又到了益州。」
原來三年之前他便已經去過益州了,劉萱嘆氣一聲:「怪不得劉家會突然隕了。」
李澈無奈輕嘆:「太過聰慧有時也不一定是件好事。」
劉萱撇了撇嘴沒有回話,李澈又道:「那人可是你的生父,可曾後悔?」
「從未悔過。」劉萱答的很快,說的也是心中之言:「他雖是生父,可毒我親母寵妾滅妻,於親他與我有弒母之仇,於情他從未正眼瞧過我,更未有過一日為父的行徑,他與我那點生身之恩,也早已在他那嫌棄厭惡打罵之中消失殆盡,何況他若不死,我也不會寄養與祖父膝下,也不會有今日劉氏阿萱。」
她本以為自己這般說了,會遭來李澈的嫌棄,卻不曾想他竟只是淡淡一聲:「不曾悔過便好。」
她有些傻眼,自己弒父而且沒有半絲悔意,這樣的行徑這樣的性子,竟然只得了他一句『不悔便好』。他對她的寵究竟到了何種程度?!(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