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路說長不長,說短不短,足夠劉萱感受他溫熱的寬廣的背,臨上花轎之時劉萱在他耳邊輕聲道:「若說這一生我最感謝的人,那便是你。」
柳枝青聞言腳步微頓,而後嘴角含笑反身將她抱起放置在花轎之上。
隨着喜娘的一聲:「起轎。」迎親隊伍便在嗩吶齊鳴之中緩緩而行。
城南到城西一路之上百姓夾道,鄧玉早早吩咐了鄧家軍守立兩旁,百姓們瞧着那俊馬之上火紅身影議論紛紛,但每個人的臉上都是揚着笑意,如此盛況令眾人大出所料。
劉萱坐在馬車之上盯着手中的蘋果吞口水,她的肚子已經餓了,若不是知曉這蘋果的寓意,她定然先將它吃了充飢。
好在她沒等多久花轎便落了下來,接下來的一切似乎都很順利,鄧玉踢了轎門,牽了紅綢,劉萱只能在蓋頭之下瞧見一雙穿着紅鞋的腳,不過因為知曉那雙腳的主人是鄧玉,她的心出奇的平靜。
牽着紅綢跟着那雙腳的主人,緩緩跨過高高的門檻,劉萱耳邊不停的響着恭喜祝賀之聲,聽着這熱鬧的場景,定是朝中之人都到齊。
穿過長廳便步入了正堂,也是今日的禮堂。
正堂之上高座的李澈一臉平靜,他的雙眸倒映出兩個如火似的身影,他默默的看着,看着兩人牽着同一根紅綢的兩頭,離他越來越近。
直至二人來到他身前,他還是就這般看着。
鄧玉迎上他的目光,淡淡道:「陛下該主婚了。」
一句淡淡的提醒,讓李澈收回了目光,他緩緩站起身來,朝着早已看向他多時眾人,語聲平靜:「今日乃寧王世子與柳太傅之女劉萱大婚之日,然寧王為守疆土暫不能歸,故有朕暫代之。」
宣佈完他又重新坐下,而後向一旁的人吩咐道:「開始。」
「一拜天地!」
劉萱壓制住早在聽到那個聲音之時便開始狂跳的心。她默默任由一旁的人牽引着跪下起身,她知道,那個人在看她,所以她不能表現出一絲慌亂來。
她要平靜的、穩妥的走完這一程!
「二拜君王!」
劉萱牽着紅綢的手猛的一抖。那樣劇烈的震動即便是看着的李澈也察覺到了,更不用說與她同牽一綢的鄧玉。
劉萱知曉自己失態了,她深深吸了口氣,閉了眼緩緩跪了下去。
長兄如父,君王如父。這一跪,跪的是君王也是長兄,從今往後她便是他的臣妻,她便是他的弟媳。
這一叩首她叩的十分用力,似乎只有這樣才能顯出的她的心甘情願。
「夫妻對拜」
劉萱轉身,看着那雙大紅色的鞋面緩緩彎腰,至此以後,他便是她的夫君,她也將會做好妻子的本分,守着他陪着他。
「禮成!送入洞房。」
劉萱走了。出了正堂之後她忍不住想回頭看一眼,可頭頂厚厚的蓋頭提醒着她此時的身份,她默默低頭在秋菊與冬梅的攙扶之下走了。
禮成之後正堂之內立刻熱鬧起來,平日裏與鄧玉並無交集的人也開始紛紛向他敬酒。
鄧玉來着不拒,但凡向他敬酒的他二話不說便一飲而盡,有人笑着道:「世子爺今兒個可真是高興,如此來者不拒就不怕待會洞不了房?」
回答那人的是鄧玉一聲冷哼,隨着這聲冷哼,原本打算上前的眾人都止了腳步,氣氛頓時冷了下來。整個大堂變得鴉雀無聲。
眾人一時面面相覷,不知發生了何事,為何前一刻還是熱熱鬧鬧的場景,怎的後一刻變得如此靜謐。
鄧玉隨手從一旁的桌上取了酒壺給自己斟滿酒。而後端着酒杯看着上座之上的李澈道:「今日是臣大喜之日,陛下不敬臣一杯麼?」
李澈端坐在上座之上,他的面容一直是含笑的,他含着笑看着鄧玉與劉萱進了正堂,含着笑受了鄧玉與劉萱的跪拜,也含着笑目送走了劉萱。如今他仍是含着笑的。
他含着笑命身旁的小柱子倒酒。而後端起酒杯起身,帶着那一成不變的笑容對鄧玉道:「朕敬你。」
鄧玉卻並不舉杯,反而看着李澈問道:「陛下為何敬臣?」
這話一出,正堂之上眾人紛紛屏息凝神,陛下與鄧玉和劉萱三人之間的瓜葛人人皆知,如今鄧玉已得陛下親自主婚,可他現今這話豈不是非逼着當今聖上說出一句百年好合來?
當初乾清殿前五天五夜,眾人可是未曾忘卻過。
李澈臉上的笑都未曾動過半分,他端着酒杯動了動唇,一句百年好合終是從口中說了出來。
鄧玉聞言似有些笑意,他仰起頭將杯中酒一飲而盡,而後看着李澈道:「陛下若是能再說一句,早生貴子,臣定當再痛飲一壺!」
終於有人看不過去了,孫遜上前一步道:「今兒個乃世子大喜之日,這酒乃是助興之物,多飲傷身,世子還是切莫飲醉的好。」
有人帶了頭,立刻眾人便附和起來:「是啊是啊,世子還是莫要飲多了,劉姑娘可還等着世子呢。」
鄧玉並不言語,只把玩着手中的酒杯,淡淡的看着李澈,似乎在等着他做出決斷來。
李澈仍是帶笑的,他笑看着鄧玉,而後慢慢抬起手來,飲盡了杯中之酒,他將酒杯遞給一旁的小柱子,而後笑看着鄧玉道:「醉酒傷身,你乃我王朝頂梁之臣,自當更加愛惜身子才是。」
「一壺酒罷了。」曹太師不知何時已經來到一旁,他笑着道:「老夫雖是文臣,但也知曉武將邊關有飲酒禦寒之事,世子乃我王朝神將,區區一壺酒罷了,又怎會飲醉?」
曹太師這話一出,眾人再無人敢出聲,即便是孫遜也一時找不出駁斥的藉口,正如曹太師所言,區區一壺酒還不足以令鄧玉飲醉,可這曹太師在這樣的時候。說出這樣的話來,着實令人懷疑他的動機。
鄧玉聞言輕輕頜首:「太師所言極是,本世子乃是千杯不醉,若是聖上對本世子祝賀上一句早生貴子。莫說是一壺,便是一壇酒本世子也是飲得的。」
他說這話之時,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李澈,似乎不想錯過他的任何一絲神色。
可終究還是要他失望的。
李澈臉上的神色並無半分起伏,便是那嘴角揚起的弧度也是一成不變。他朝一小柱子伸了手,眼睛卻是看向鄧玉吩咐道:「拿酒來、」
小柱子遞上斟滿酒的酒杯,有些不忍去看,他微微側了身子偏頭看向了別處。
李澈接了酒杯,面上掛笑對鄧玉道:「今兒個你大喜,寧王不在,朕代父兄之職敬你一杯,願你與劉姑娘百年好合,早生貴子!」
說完他將杯中之酒一飲而盡,而後又道:「小柱子。斟酒!」
若是以往,小柱子定是要勸上一勸,可如今眾臣皆在,他無法在這個時候相勸,只得拖着沉重的步子上前,面含擔憂的為李澈斟酒。
李澈又朝鄧玉舉杯道:「今兒是你大喜,朕甚為你高興,難得君臣一堂,今日便不分尊卑,朕與你痛飲一番。」
鄧玉聞言頓時朗聲大笑。他笑了許久,直到笑的一旁的眾人都覺得有異,這才漸漸停了下來,他靜靜的看着李澈。而後大聲一喝:「好!只是這小杯着實不夠過癮,取壇來!」
隨着鄧玉這聲令下,頓時便有人抱着幾壇酒送了過來,李澈將酒杯遞還給一旁的小柱子,而後笑着道:「好,今日朕也隨性一回。與世子不醉不歸。」
說罷,兩人便各取了一壇酒,開封舉壇暢飲……
一旁的小柱子忍不住開口:「陛下……」
李澈笑着搖了搖頭:「無事。」
小柱子都快哭了,怎麼會無事呢?這大半年來陛下就未曾有一日好眠,先不提先皇去世陛下有多傷懷,就是登基之後事物繁忙,陛下也是未有一日好生用過飯,再加上連着幾日未曾合過眼,即便是鐵打的人也支持不住啊!
如今這般抱壇飲酒,又怎會無事!
孫遜在一旁也勸道:「世子大婚陛下高興,可明日陛下即將御駕親征,這酒還是切莫飲多了好。」
回答他的,仍是李澈淡淡兩個字:「無妨。」
這下是個人也瞧出了李澈與鄧玉之間的不對勁來,無人敢在開口相勸,眾人只愣愣的看着他們二人一口接一口,一壇接一壇的飲着。
這一飲便飲到了月掛柳梢頭。
這二人酒量實在太好,十多壇下去二人仍是清醒的,倒是陪酒的眾人已經倒了七七八八,小柱子看了看時辰終於尋到了藉口:「陛下,已經戌時了,諸位大臣已經支撐不住了,明兒一早您還要出征呢。」
李澈聞言這才丟了酒罈,他的笑已掛了一天,他對着鄧玉道:「明兒朕還要出征,就不陪世子多飲了。」
鄧玉看他一眼,也放下酒罈:「好,今日能有陛下陪臣這般暢飲已經足了,臣恭送陛下。」
李澈點了點頭沒有再開口,而是由小柱子攙扶着朝正堂外走去。
「陛下起駕回宮……」
隨着小柱子這一聲喊,眾人紛紛鬆了口氣,即便是曹太師看着李澈離去的背影,也輕吁了口氣,這般喝法即使不醉對身子也是大有損傷,如今一切已成定局,這時候出了什麼亂子對誰都不是件好事情。
李澈走了,原本歪歪倒倒躺在正堂的眾人也奇蹟般的清醒過來,一一向鄧玉告辭。
鄧玉沒有送,而是靜靜站在正堂看着那漫天的紅色,看着那漫天的囍字。
不知何時正堂之內僅餘下了他一人。
冥一現身道:「爺,今兒個可是您的大喜之日,劉姑娘還在新房等着你呢。」
鄧玉聞言回神,他取了面具遞給冥一,輕聲問道:「她如何了?」
冥一被這話問的有些莫名其妙:「還能如何?自然是坐在房中等爺了,由秋菊冬梅陪着,原本那喜娘也該留下的,但爺久久不歸,劉姑娘便賞了銀子讓喜娘先走了。」
鄧玉聞言微微輕笑:「她還是這般替他人着想。」
冥一是真的弄不明白自家爺在想什麼了,他忍不住問道:「爺不打算去見劉姑娘麼?」
「見是要見的。」鄧玉深深吸了口氣,似下了什麼決心一般:「在見之前,爺還需先去書房做一件事情。」
冥一聽聞這話心中莫名開始有些忐忑,今日的爺太過奇怪,奇怪到讓他覺得陌生。
然而忐忑的人不止冥一一個,小柱子一路忐忑的將李澈攙扶回了乾清殿,早在乾清殿等候的崔來福,一見李澈便立刻迎了上來,聞到那濃烈的酒氣,崔來福忍不住責怪道:「小柱子,你怎麼伺候陛下的?」
小柱子有些委屈,他勸也勸了說了說了,可陛下不聽他又有什麼辦法。
崔來福嘆了口氣,他知道這事也不能怪小柱子,當下與小柱子兩人一同將李澈攙扶進了大殿。
李澈在座椅上坐下,他的臉上仍是掛着一成不變的笑容,崔來福吩咐宮女們去備醒酒湯,一轉頭瞧見的便是李澈閉眼掛笑的模樣,他心中一痛,輕聲道:「陛下,已經到了乾清殿了,您若不想笑可以不笑了……」
李澈聞言睜開了眼,他似有些茫然的看了大殿一眼,而後終於收了笑,他看向一旁的崔來福問道:「已經沒人能看見朕了是麼?」
崔來福急急點頭:「是的陛下,這乾清殿內只有您與奴才和小柱子了。」
李澈似乎想確認一般,又掃了一眼大殿,瞧見真的整個殿內只有崔來福和小柱子,這才坐直了身子,然而他剛剛坐直起來,便突然『噗』的一聲由口中噴濺出一柱液體來。
一旁的小柱子順眼一看,頓時大驚失色,那通紅的液體噴濺在桌面之上,不是血又是何物!
他頓時慌了,立刻朝外大喊:「太醫!太醫!快傳太醫!」
崔來福一把將慌亂的小柱子推開,急忙運功雙手貼向李澈胸前,護住他的心脈。
李澈看了一眼桌面之上的血跡,微微閉了眼,他輕聲問道:「小柱子,朕今晚可曾有失態?」(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