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裔的軌跡 第七章 羅恩格林城

    「你們確定那兩個孩子跑到這裏面了嗎？」夜間的艾貝爾湖上，透過夜間的重重濃霧，兩艘導力快艇正全速開往羅恩格林古城。

    兩艘船上分別坐着四個人。一艘船上是勞拉、克勞斯管家和海利加，另一艘船上是雷格拉姆有名的，出航經驗豐富的船貨商以及幾位游擊士，在這濃霧籠罩的夜間，有這樣一位導航才可說是放心。而剛才的對話，是克勞斯管家再次向嚮導詢問關鍵信息，正是這位嚮導剛才給忙得焦頭爛額的眾人提供了情報。

    「絕對沒錯。」似乎是為了避免眾人對他的不信任，他的語氣變得急切了起來，飛快地說道：「下午的時候就有個帶着孩子的人來借船，說是想體驗一下湖中觀景的樂趣。我下午正好沒有任何出海計劃，就把船借了他們一艘。我很清楚地記得，他們把船開往古城方向了！」

    克勞斯管家微微皺眉：「既然如此，都這麼久了還沒回來，很不正常呀？他們當中有成年人，並非是完全不懂事的孩子，而這霧是太陽落山後才起的，他們有的是時間返回……」說着說着，老人的語氣也夾雜了些不確定的味道，他轉向船貨商旁邊的那位游擊士：「我記得，這古城周圍是沒有魔獸出沒的吧？」

    「是的，克勞斯先生。」那人回答得非常迅速，「子爵閣下會定期來這古城巡視，從未說過這邊有魔獸出沒，否則，這裏早就禁止向遊人開放了吧。」

    正當兩名成年人交換着意見的時候，船上的兩個孩子也在小聲交流着。

    藍發的少女，一手撫着保養得很好的巨劍劍身，一邊悄聲對身邊的男孩低語：「海利加，你沒事吧？從剛才開始你就怪怪的樣子？要不待會兒到了古城，你在外面等着我們？」

    海利加本想張口回答，可是言語在從口中迸出的一剎那，又出現了渾身無力的感覺，剛組織起來的言語也瞬間消散。只好搖搖頭，表示自己沒事。

    在勞拉擔憂而關切的目光下，海利加強忍渾身無力的難受和腦中傳來的絲絲陣痛，又想起了剛才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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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兩小時前。

    快速從杉樹上爬下來的海利加，在離地面還有三米的情況下，直接鬆開了手，從樹幹上跳了下來。下樹的過程堪比阿森納球迷，如此迅捷的動作，從未受過任何武術訓練的三位女孩自然是嚇了一跳。在花費了大約五分鐘的時間安撫受驚的三位少女，並硬着頭皮無視了她們冷靜下來後的白眼和敵視的神情之後，海利加聽到了三名少女跑進樹林裏的原因。

    「遊客和他的孩子們失蹤了？游擊士協會收到的臨時委託？」雖然三名少女你一言我一句地說得支離破碎，但是海利加還是聽懂了她們的意思——一對夫妻帶着自己的孩子來到雷格拉姆遊玩，兩個孩子吵着要去古城玩，於是有過當水手經驗的孩子的父親帶上孩子們去了碼頭，孩子的母親因為暈船，因此在旅館等候，雙方約好在日落前回來共進晚餐，享受雷格拉姆著名的當地菜餚百香燉豬肉。

    可是，太陽已經漸漸西沉的時候，妻子卻仍未見到丈夫和孩子們的蹤影。她隱約有了不好的預感，於是便急急地去往碼頭，結果得知三人早已借船遠行，卻仍未歸來。因此她又急急忙忙去往游擊士協會，請求支援手甲麾下的高手們幫忙尋找自己的丈夫和孩子。

    游擊士協會，總部位於大陸中西部的雷曼自治州，在西塞姆利亞大陸具有很高的影響力。其麾下坐擁高手無數，是一股任何國家都不敢小瞧的力量，而其不為政治勢力所操控，一切行動以保護平民為目的的作風，也讓奉行舊制度的帝國貴族們的權力行使遭到掣肘，因此，在帝國的游擊士協會受到傳統貴族勢力的打壓和削弱是很常見的事，而新人游擊士們也越來越少地選擇帝國支部作為自己的行動據點。不過，在處於邊境地區的雷格拉姆，由於現任當主亞爾賽德子爵清廉高潔的武者氣質，以及「天高皇帝遠」的客觀條件，游擊士協會發展還算興旺。幾名在協會待命的游擊士一聽說平民失蹤，甚至還包括了孩子，立即允諾幫忙尋找。

    雷格拉姆這樣的小城鎮裏，一旦發生了什麼大事，立即就會被全鎮的人知道。這次也不例外。手頭沒有工作，正在休息的人，以及剛從道場出來準備回去休息的人，聽說此事後都立即投身幫忙尋找。很快，就確認他們並沒有通過別的手段回到鎮上。因此，搜查範圍也從鎮裏擴大到了周邊地區。

    三個女孩也是在一起玩耍的時候聽說此事，又聽聞自己所崇拜的姐姐大人也放下訓練，投身於找人的事情，立即達成一致，要到目前還沒人來的樹林裏幫忙尋找，要是找到了，一定要得到姐姐大人的誇獎！

    沒想到，失蹤人口沒找到，倒是找到了一個自己三人已經一致列為「敵人」勢力的男孩！

    在三人複雜的目光注目下，已經理清了事情來龍去脈的海利加手扶額頭，心情複雜的他，思考了半天才憋出這麼一句話：「你們……是笨蛋嗎？」

    「你說什麼！」三人中身材最小，性格也最急的庫洛艾立即有了小脾氣，梗着脖子就要衝向海利加，大是有衝上去正面硬剛的氣勢。可惜還沒衝起來，就踩中了鬆軟泥土中夾雜的一塊小石頭，重心一個不穩就向前撲街，好在及時抓住了面前男孩的袖口，才沒有徹底滑倒。

    「……看來，這傢伙是她們當中最蠢的那個……」內心裏默默給庫洛艾貼上了「bakano.1」標籤的海利加，思考了一秒鐘後決定無視眼前這個情況，只是輕輕嘆氣，說道：「看看周圍吧，他們根本不可能在這一帶好嗎？」

    「你是怎麼知道的？」三人中性格相對最沉着的辛蒂開口發問。此時的庫洛艾，因為尷尬和羞恥，從額頭到脖子都已經染上了赤紅，索性扭過頭去不再說話。而瑟莉亞看到了庫洛艾的滑稽模樣，看了看自己腳上抓地力同樣不強的布鞋，也同樣沒說話。只有辛蒂想起了現在主要的目的是找人，於是把話題掰回了正軌。

    海利加無奈地一嘆，「首先，這裏和出海的碼頭是同一側，如果他們真的往古城方向去了，怎麼又會繞回到這裏呢？孩子的父親有出海經驗，不可能連一艘小艇都駕馭不了吧？」海利加耐心地向三人解釋，「其次，這邊的森林由於蓄水能力很強，導致這附近的泥土都非常潮濕和鬆軟(說到這裏，扭過頭去的庫洛艾又輕輕地抖了一下)，如果他們來到這邊，必然會留下非常清晰的腳印。最後一點，如果他們是駕船來的，那麼他們的小船一定停留在岸邊的某處，你們難道不應該先沿岸尋找船的痕跡，如果發現有船停靠再來林子裏面找人嗎？」

    三名少女面面相覷。她們沒料到，眼前這個經常纏着(從她們三個的視角看來)姐姐大人，平時見到自己都不怎麼敢說話的小男生，思考得卻這麼多。辛蒂又忍不住問：「那，你覺得他們會去哪裏呢？」

    「既然城裏沒找到，那麼就在周邊地區先找一下吧。如果還是沒有發現蹤跡，那就只能到古城那邊去找了……」感覺到三人那莫名的敵意減輕了很多，海利加也覺得輕鬆了起來，「不過，你們三個人，沒有大人陪着就來到這森林裏，就不怕危險嗎？雖然沒有魔獸和大型野獸，但是這裏的蛇和蟲子也是一點都不少吧？」

    「哼，少說教了！」已經緩過勁來的庫洛艾轉過身來，對着海利加做了個鬼臉，「你自己還不是也是小孩子，結果一個人跑來林子裏，還躲在樹上嚇唬我們！」雖然還是充滿敵視的對話，但是在明白海利加說得很正確的情況下，庫洛艾的語氣聽起來倒有點像是小孩子在鬥嘴。

    「我可是男孩子，而且還是在道場修行的！」輕鬆的氛圍下，海利加也隨意地擺出了一個架勢，那個架勢還是模仿勞拉的。看出海利加動作來源的庫洛艾立即炸了毛：「哼！你才不算什麼男人呢！像游擊士們那樣可靠，或者子爵大人那樣強大的才算是男人！你只不過是在道場學了幾招，就出來耀武揚威的小鬼罷了！」庫洛艾已經完全忘記了剛才的窘態，直接和海利加吵了起來。旁邊看戲的瑟莉亞也表現得輕鬆了一些，辛蒂更是嘴角帶上了一絲無奈的苦笑。

    「我……」正打算用言語讓庫洛艾感受恐懼時，海利加的腦中忽然感到一陣刺痛，到嘴邊的話也吞了回去。他的意識開始消散，但是還沉留着的部分意識提醒着他，他的身體已經倒在了泥土之中。恍惚之間，眼前的黑暗正在漸漸地清晰，他又看到了夢中經常出現的畫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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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血跡斑斑的斷頭台。降落在塔頂的巨大黑色怪物。毀壞的房屋，燒焦的屍體。

    高聳的雪山上，黑岩石鑄成的堡壘，不融之雪遍地的庭院，四位穿着灰袍的老者，帶着慈祥的微笑注視着自己。

    不知在哪，但是極高的天空上，面前是一團炫目的白光。一個威嚴的聲音正在命令自己，驅逐神廟中的褻瀆者。

    黑暗的地下古墓里，手持奇怪法杖，戴着詭異面具，漂浮在地上的生物正哈哈大笑着。而自己和一位身穿黑袍的法師並肩作戰，將其打倒在地。

    不知名的山洞中，幾位強大的戰士和手握詭異戰斧的自己正在和一團團藍色的狼形幽魂激戰。戰鬥過後，一位白髮蒼蒼的老者走向自己，輕聲道謝，之後化作虛無。

    充斥着血腥味的城堡深處，眼前紅眼尖牙的恐怖怪物憤怒地大吼着，身體異化成型，朝着自己撲來。自己身旁擁有相同形態的少女，和數位全副武裝的戰士和自己一同迎戰，激戰過後，手中長弓射出的一箭將其化作一團血泥。

    不知哪裏被冰雪覆蓋的山間，一位全身黑甲，紅色皮膚，手持詭異弧形劍的男性朝自己點點頭，緊接着恐怖的鬥氣噴薄而出，和自己展開激戰。自己費勁渾身力氣將其擊敗，而他在對自己讚許和解脫的目光中安詳離世。

    一座被火山灰覆蓋了大半的荒島，奇怪的各類遺蹟，自己穿梭其中，找到了一本奇怪的黑書。剛剛打開，就被幾隻詭異的觸手捲入了另一個世界。自己看到一個強大的身影，他的身後是各種各樣聽他指揮的強大怪物。他說了些什麼，那些怪物就一擁而上，沖向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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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海利加，你沒事吧！」

    「喂，快醒醒！」

    急切的少女聲，在耳邊漸漸清晰了起來。

    「太好了！他醒了！」

    「喂！別露出一副高興的樣子啦！」

    「哼，瑟莉亞不也一副放下心的樣子嗎！」

    少女們的爭吵聲傳入耳中，海利加強忍着腦袋裂開一樣的痛苦，掙扎着坐起了身，呢喃着「怎麼了……」

    「你剛才和庫洛艾鬥嘴，結果缺忽然昏過去了！把庫洛艾嚇死了！」紅衣少女無視了旁邊「我才沒有嚇到」的辯解，迅速接話道。

    「你沒事吧？」辛蒂站在一旁，彎下腰但心地問道。

    「沒事……就是有點頭暈而已……」痛苦來得快，去得也快，海利加感覺自己已經好了很多，就站了起來。他注意到，太陽已經完全落山了，自己和三個女孩還在樹林裏。

    「真的沒問題嗎？要不要再休息一下？」辛蒂關切地問道。

    「不用了……太陽已經下山了，我們快點回去吧。」搖搖頭，表示自己沒問題的海利加現在腦中一片混亂，但他意識到，三個毫無武術修行經歷和野外生存經驗的少女，不該在夜晚的森林中待得太久。他也沒說多餘的話，只是徑直朝雷格拉姆鎮的方向走去。三位少女互相對視了一下，也都跟了上去。

    一路無話。

    回到鎮上時，視野已經非常模糊了，空氣也變得有些潮濕。雷格拉姆因為氣候原因，經常起霧，但是多發於早晨，夜間起霧實屬罕見。不過四人還想着剛才發生的事，一時間誰也沒在意這件事。

    到了鎮上，就沒什麼顧慮了。三個女孩各自以不同的態度和語氣告別後，海利加獨自走向游擊士協會，之前在周邊地區尋找了失蹤三人一個下午的游擊士們和勞拉、克勞斯管家都在那裏，正在交流情報，而那位委託人，丈夫和孩子失蹤了的女性，正在一旁焦急地等待着。當得知了海利加帶回來的「森林裏沒有他們的蹤跡」的消息時，大家一致決定，派人坐船去古城尋找。

    本來的決定人選，是三位游擊士和克勞斯管家同去。但是勞拉堅持要去，考慮到古城並無魔獸出沒，安全應該不成問題，而且大小姐已經為這件事努力了一下午，理當第一時間知曉結果，克勞斯管家經過深思後還是答應了。可是，看起來有些虛弱的海利加也堅持要去，就有點出乎大家的預料了。

    最終，大家還是沒拗過海利加，還是同意了他的要求。一方面考慮到海利加畢竟是克霍茲威爾子爵的孩子，屬於在帝國有特權的貴族勢力，偶爾有任性的行為也很正常，況且也沒有危險，另一方面海利加平時是非常平易近人而且好說話的，這次卻如此堅持，再考慮到他有些疲憊的樣子，似乎是有什麼隱情的。

    到了碼頭，幾人又發現濃霧嚴重影響視野，自己這幾人自己怕是在這霧中找不到北。此時正好那位船貨商還抱着最後一絲念頭，興許那人會在晚上帶着孩子回來，雙方一番交流後一拍即合，由船貨商做嚮導，帶着「遠征軍」們向古城進發。

    海利加也說不明白自己為什麼要執着地來這古城。或許自己應該好好回去休息才是。但是內心中強烈的直覺在呼喚着自己，今夜在這古城裏，說不定能解開最近這詭異的夢境背後的謎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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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到了。」船貨商的聲音，把海利加從思考的深處給拉回了現實。他抬起頭看向船的前方，濃霧中的不遠處，那座古堡正靜靜地聳立在海島正中央。自己身下的這艘船，也在緩緩減速……

    從未有過的，心跳急劇加速的感覺，出現了。

    「……海利加？」剛才陷入了某種「半沉睡」狀態的海利加，身體狀況似乎在有所好轉，因此勞拉也就沒繼續追問下去，只是想着或許他需要多休息一會兒。但是現在，似乎他的身體狀況又變差了。

    船停下了。

    勞拉最終還是沒繼續問下去，她微微有些擔心地看了一眼海利加，看着對方有些吃力地從船上起身，跟上了先下船的游擊士們和老管家，也緊隨着從船上跳了下去。